平海和陈京观的交谈以陈京观最后这句语焉不详的话为止,平海也没有再多过问。
第二日一早,陈京观留下了平家兄弟,只带了席英和霜栽,他看到了昨夜席英与霜栽的互动,他觉得相比自己,席英或许更能与霜栽说上话。于是三个人骑着两匹马,由席英带着霜栽走在前头,陈京观殿后,朝着济州的方向去了。
从阙州到济州,原先是可以从三界交汇处走的,但是自从北梁打下东亭之后,那个哨卡就很难通过了,更何况霜栽作为泯川头牌,纵使不是人人识得,那也断不可以冒这个风险。
陈京观想着快去快回,于是就选了从遥景平原入境。那里的管治本就松散,再加之一行只有三个人,他们借用了夏衍的身份以兄妹相称,在遥州城门外演了一出,最后也算是顺利进入了北梁。
其实陈京观想过或许可以找陆栖野帮忙,但是他一开春就去了禹州马场,每日除了驯马之外还兼着守军的日常戒备,他们这几个月连书信都不似过去频繁,陈京观最后开始没开这个口。
不过他三人进了遥州,基本可以在北梁横行。穆远山动用了自己这么多年积攒下的人脉,无论从食宿还是行程,都安排的十分妥帖。自他从阙州回来后,陈京观还未与他好好聊过,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就暂时将穆家兄弟搁置了。不过平海倒是很欣赏穆远山,他说克尔茶湖那招移花接木就是穆远山的主意,他虽然行动不便,可因此也有了更多时间可以读书,故而通晓兵法。
那夜陈京观与平海说了自己要去济州的事情,平海便一封快报递回了雍州,等陈京观入遥州时,城门口已经有了接应的人。
而霜栽这一路出奇的安静,无论陈京观给她安排什么角色她都心领神会地认下了,不知是因为体内的毒素让她无心再与陈京观争执,还是她也在趁机观察着许久未见的故友,总之是没有再起风波。
他们一路就这么走着,等到了济州也到了七月。东亭原本就是海湾小国,济州作为都城已算繁荣,现如今又成了北梁的陪都,发展得更是不错。此时夏季第一批海产品捕捞上岸,鱼腥气混合着阳光暴晒后的海盐味,送货的马车络绎不绝地行走在路上。
而越往北走,越靠近益州,路两旁的青梅园就越繁茂,连空气中都是成熟的梅子沁出来的酸甜风味。霜栽所说的那一味青黛就在济益交界的嵩阳县,那里有雪山融水,最适宜这类植物的生长。
他们在济州城拜别了穆远山的远方表亲,而对方也识相地未做追问。当晚,他们住进了嵩阳县郊的客栈,并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当地收售青黛的铺子,青黛在本地也不算多见,那掌柜的本还有所怀疑,看到陈京观递上来的银子立马笑脸盈盈的为他们指了方向。
此时的霜栽已经被那毒药入侵了脾胃,除了清淡的白粥和凉拌的野菜,基本吃不下什么,陈京观见她日渐消融的身形,想要开口,却又找不到理由,只好托席英看顾她,自己一个人出发去寻药。
益州是东亭最小的州县,最初东亭皇帝也只是将其作为防守北梁的最后一道关隘,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都毫无优势可言。可因济州是东亭皇室的天下,一旦百姓不小心得罪了某位贵人,就只能举家搬迁去益州避难,久而久之,益州也就成了穷苦人的聚集地。
陈京观顺着店家的指引去到了那个药铺,可是铺子的掌柜说今年的青黛产量少,前几日又有人高价收走了所有存货,如今整个嵩阳都很难再找到现成的青黛。
掌柜的话说得诚恳,陈京观自然信了,但是这事不免太过蹊跷。青黛并非什么珍贵的药材,不过就是因特产在嵩阳县而且产量少些,可素日里这药断不可能售罄,更别说一夜间都被人买走。陈京观辞别掌柜回到了街上,他试着又去几个门脸大些的铺子问了问,果然都是如出一辙的答案。
今日恐怕难买到了,陈京观想着,不经意瞧见了两边新鲜的青梅,它们已经熟透了,被晾晒在各户人家的院内,远望之间绿莹莹一片。他估摸或许霜栽能吃得下去酸的,便想顺路买些回去,可等走到一家铺子面前,他手还没伸出去,就看到店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掌柜,别来无恙啊。”
江阮闻言转身,依旧是笑脸相对,他似乎并不记得自己曾在西芥做过什么,热切地跑到陈京观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里一颗擦干净的青梅递给他。
“陈兄怎么会在济州,莫不是寻着我来喝青梅酒?”江阮打趣着,又继续说道,“不过如今梅子刚好,等我酿好估计要到深秋了,陈兄不妨再等等,好酒不怕晚嘛。”
江阮的话尽量表现出自己与陈京观的熟络,他说罢将一颗青梅送入口中,作出品味的表情,又示意陈京观也试试,而陈京观此刻看到他似乎也并不意外,他顺着江阮的动作咬了一口手中的青梅,应承着夸了两句。
“店家,将我刚才选好的梅子分出一包来,我现在就拿走。”
江阮说完,店家忙不迭地递上布褡子,而江阮侧身,示意店家直接给陈京观。
“我是这家的常客了,他们的青梅是嵩阳乃至整个东亭数一数二的,陈兄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江阮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以示恭敬,那店家见江阮如此,便将手里的褡子又往陈京观处靠了靠,陈京观也习惯了江阮这幅面貌,嘴上道了句谢,便收下了。他等着江阮付完帐,与他一齐在街上走。
“对了,陈兄还未回我,您怎么来了济州?”
江阮一边走着一边很自然的问话,陈京观抿了抿嘴,开口道:“家中小妹生病,来济州寻药。”
闻言,江阮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他站住脚,眼神里满是紧张与惋惜。
“什么病,要紧吗?我在济州有认识的好郎中,若陈兄不弃,我寻他去给令妹瞧瞧?”
陈京观望着江阮,眼神里的戏谑越发明显,他有时真的很好奇,一个人怎么能像是失忆了一般全然不记得过去,可以表演得如此夸张却不让自己觉得奇怪。
“好啊,我与小妹就住在前面的兴旺客栈,不过小妹身子属实不适,不妨贤弟先引我去见一见那位郎中?”
江阮听得出陈京观语气里的挑衅,但他仿佛并不在乎,他一边抬头看天,一边望了望陈京观手指的方向,像是有些犹豫,但最终依旧开口。
“我认识的那位神医不是寻常郎中,他平日在道观修道,太阳西斜后便不见客,此刻我们去怕是要吃闭门羹。”
陈京观看得出江阮是在故弄玄虚,但他不想顺着他的话说。
“离落日怕还有一个时辰,你我快马加鞭定能赶到,家妹的病耽搁不起,我今日说什么也得见一见这神医。”
陈京观说话时语气不算友好,他直勾勾盯着江阮,眼睛似有一个账本,江阮觉得那双眼睛在与自己一笔一笔算旧账。
“好,那我陪陈兄去一趟,他就在益州乾清观。不过,”江阮笑了笑,面露难色,“以我的马术怕是不成,若陈兄想快些,估计得你我同乘。”
陈京观有些无语,不过江阮说得倒也不虚,他微微点头应下了,朝店家借了马便往益州跑去。因为担心霜栽,陈京观一路上骑得很快,不出半个时辰就看到了乾清山,而他背后的江阮一路被颠得难得安静,下马的一瞬险些没站稳。
“不是我说,江掌柜往来奔波总不会都靠马车和轿子吧,你这商业版图如此辽阔,马术倒是与此并不相配。”
江阮忍耐着胃里的不适,点着头应下陈京观的调侃,缓缓了气,和陈京观一齐往山上走去。
这乾清山不是什么巍峨壮岭,只不过是东亭地势平坦,很少能看到山川,人们就给这小山丘起了个雄伟的名字,表示对天地的敬慕。
陈京观往上爬着,眼前慢慢露出道观的顶端,不过他先看到的是那缕随风飘摇的青烟,这地方偏,来敬奉的人不多,那缕烟看起来孱弱,却好似一条连接上天的桥梁,陈京观望着,表情凝重了一些,他知道江阮从不做无利的买卖,但是这一次他必须得来。
到了道观门口,陈京观才得以窥到全貌。从外观来看这观颇有年程了,外墙斑驳,原本漆红色的外柱已经显露出原木灰,他沿着台阶向上走着,眼前一个在院内打扫的小道士看到了他,朝他行礼,将扫帚斜放在香炉旁迎了过来。
“施主临观,是有何事?”
陈京观见眼前的人年岁不大,说起话来倒是熟稔其道,不禁失笑,而他旁边的江阮接上了小道士的话,问了一句:“凤麟先生可在?”
听到这个名字,小道士眼睛转了转,他侧目打量着眼前的二人,有些谨慎地回:“还有一刻凤麟先生就要归山了,不妨你二人明日再来。”
江阮闻言,从腰间取下一枚玉带钩,交到了小道士手里。
“你且将这东西拿给他,他会见的。”
小道士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照做了。等他走后,陈京观歪着头看了一眼江阮,江阮笑了笑解释道:“既然是旧相识,自然有些私密的信物。”
陈京观听罢没做回应,和江阮一起等在原地,那小道士跑到了道观后侧的厢房,没一会就出来请他们,不过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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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时,他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复杂。
“先生说有请二位贵客。“
说罢,小道士默默在前头带路,陈京观与江阮便跟着他往里面走。越走到里面,陈京观发现这道观倒更像个客栈,或者称医庐,有不少人扎堆候在门口,一些人领了药喜气洋洋的走了,一些则偷偷站在墙根抹着泪,场面有些割裂。
不过进了别人的地界,陈京观也不好表露的太过明显,小道士将他们引到一处半掩着的柴门外,朝里面喊了一声“先生”,那屋里便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贵客稍等,我手上还有一个病人在施针,不便请您进来。”
陈京观望了望江阮,他倒像是习以为常,斜靠在外墙上眯着眼假寐。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那扇柴门被推开,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边走还边朝门里道谢,脸上眼泪婆娑,怀里的孩子微微红着脸,陈京观看了她们一眼,又朝门里探身。
“进来吧。”
那小房间朝阳,但是如今太阳快落山了,房间内的光照不是很好,陈京观看到里屋端坐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他嘴上应着他们,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边翻着簿子一边在上面记着什么。
“在下陈京观,托江掌柜的福得见神医,还望神医能救小妹性命。”
陈京观说着,朝面前的男人躬身,那男子抬起头的一瞬,虽说岁月无常,可陈京观还是能认得出眼前的人,他是苏晋的儿子,苏清晓。
不过眼前的男子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摆了摆手叫陈京观过来,此刻江阮出声:“我在这怕有不便,我在外等候。”
那男子含笑朝他微微点头,等着江阮离开,房间只剩一片死寂。
“苏叔叔……”
“他很好。”
陈京观试探着开口,而苏清晓像是明了他的心事,未等他说完便接话。不过他话音刚落,就又接了一句:“我只是不愿遵父命再进朝堂。”
陈京观了然的点了点头,一时间二人又没了声音。陈京观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和小时候真的一模一样,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目光语气,都是一副很淡然的样子,不过他小时候最不喜欢白色的衫子,如今却一袭白衣坐在堂前。
“小妹,我不记得你有个小妹。”
苏清晓见陈京观有些犹疑,便率先开口,他说着话,站起身朝陈京观走过来。他小时候脾胃就不好,吃不下多少东西,现在看起来更瘦了,轻薄的外衫挂在他的肩头,陈京观似乎能看到下面凸起的骨头。
“是郁妍,或者可以叫她霜栽。”
苏清晓听到这个名字身子一怔,眼神里那一瞬闪过去许多陈京观没有察觉到的情绪,他微微点头,开口道:“她怎么了?”
陈京观与苏清晓说了故事的原委,苏清晓听着,虽然表面没有波澜,可是下颌越收越紧,等陈京观说罢,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我这里还有今年新采的青黛,你拿去吧。”
苏清晓说着,转身回到药柜旁,在玲琅满目的匣子里选出一个,用布包裹了些许药材,递给了陈京观。
“你不去看看她?”
苏清晓提着布包的手顿了顿,缓缓摇头道:“她连你都不愿见,更何况是我。”
说罢,那个布包落在陈京观手心里,一股清苦的味道久久萦绕在他鼻尖。苏清晓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忍住了,他又转身将剩下的药都包好,甚至分装了每次的用量,陈京观看他忙着,只觉得喉咙发涩。
“每日一帖,小火慢炖两个时辰,青黛在最后一刻加入,饮用上层清液,底部沉渣可做敷料,贴在她额头上,如此三日,基本无虞,但是满堂红会伤气血,让她往后注意食补。”
苏清晓怀里抱着刚配好的药,事无巨细的嘱咐着陈京观。看到他如今的模样,陈京观还有些许欣慰,可能是他从小就觉得,苏清晓就该离那官场远远的。
“当真不去见见?”
陈京观脸上满含笑意,而苏清晓眼底却有些许落寞,他拍了拍陈京观的肩,开口道:“那一日我救不下你们,我本以为你们不会见我了。”
苏清晓的话让陈京观有些意外,他肩膀上还留存着那只手的温度,可却能感觉到伸手之人的心是冷的。
“你为何会觉得我们该怪你?”
苏清晓没有回答陈京观的话,他收了收桌上的药匣子,晚霞的最后一丝光落在他脸上,替他掩上了一层面罩,陈京观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离开时,他听了他应了自己。
“合该拼一拼的,哪儿独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