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第7章

    苏姨娘是真没想到,温凝菡会这么不讲武德,在门口下她的面子就算了,这刚进伯府,地盘都还没踩稳,居然就直接开口问她要月银,要收益?

    还是这十多年的月银,以及十多年的铺子田庄收益!

    想到这些年自己经手过的银子,也许一笔一笔的数量算不上太多,但加起来绝对是一个她根本无法承受的数字。

    这笔钱,绝对不能从她手里出。

    当然,最好还是不要出。

    毕竟在过去的这些年,她都将那些产业当做伯府的财产,当做自己的财产,明里暗里都捞了不少,结果今天温凝菡几句话,就将残忍的现实撕扯开来,让她清楚的意识到,那些东西,全都是秦家的,是秦溪的,更甚至,是秦溪留给温凝菡的。

    苏姨娘绷不住了,这下也没心情跟温凝菡你来我来话机锋,魂不守舍的敷衍几句之后,说是还有其他事要忙,再次转身离开的背影就显得很是狼狈了。

    “芝心,她们就交给你安排了。”

    “小姐您放心,都交给奴婢!绝对妥妥的!!”

    芝心虽然年纪小,胆子也不大,但从小跟在温凝菡身边,自然最是了解温凝菡的行为和习惯,而且在这方面的细致程度,芝心也是最擅长的。

    这些被苏姨娘带过来的丫鬟婆子也有些茫然。

    除了刚被买进伯府还没正式当过差的几个小丫头,其他都在伯府待了不少时间,特别是四个大丫鬟和两个嬷嬷,多少也是听说过伯府里的事,但是伯府还有个嫡出大小姐的事,她们也是前不久才听说。

    虽说吩咐下来要她们好好照顾大小姐,可一个从小就没在伯府长大,母家还只是商户的大小姐,能有什么依仗?

    别看苏姨娘忙得热火朝天为大小姐安排这些,可心里在想什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没有伯爷的看重,这大小姐的院子,对于她们这些在伯府里求生存的下人来说,并不是好出路。看这大小姐一身朴素到连二小姐身边丫鬟都不如的装扮,就能猜到大部分。

    主子生活不好,连自己都保不住,身为下人的她们又能好到哪儿去?

    温凝菡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新来的下人神色变幻,除了真实的慌张和不安分之外,倒是有几个人的样子很有意思。

    秦荣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就在温凝菡的身边,偏头仔细看着她。

    “七哥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秦荣熙的脸上也是同款饶有兴致的表情,“小九你是又在憋着什么坏了吧?嗯?又在打什么主意?不打算告诉我?”

    温凝菡笑道:“那还没有,七哥你放心,有什么好事肯定不会忘记你的!”

    秦荣熙哼哼一声:“是啊,好事不会忘记我,坏事更不会。”

    毕竟还需要他来分担风险,关键时刻还要背锅嘛!秦荣熙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

    “就是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

    小丫鬟和粗使婆子们都安排去搬东西收拾屋子,芝心将四个大丫鬟和两个管事嬷嬷领到了温凝菡面前。

    温凝菡也不可能一直在院子门口陪秦荣熙站着,这会儿早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桌椅和茶水,秦荣熙也笑嘻嘻地跟着坐下。

    看桌子上摆的糕点还是从自己马车上带下来的,那脸色就十分微妙。

    “这苏姨娘还真是面子活动搞得出来,其实没有半点实处。刚刚是连口茶水都没有吧?”

    这院子是有小厨房的,这热茶还是芝心刚刚才安排起来烧上的水泡好的。

    看着院子里突然焕发出的纷纷生机,热闹得有些嘈杂的样子,温凝菡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轻轻舒了一口气。

    而看着温凝菡这样子,站在她面前的几个人,倒是提起了一口气,突然就开始觉得局促。

    这个从未见过的大小姐,似乎跟她们想象得不一样。

    大概是把人晾够了,院子里也住家恢复了宁静,温凝菡这才放软了声音,轻声道:“先说说你们的名字吧,大家都认识一下。”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倒是年纪看着最大也是最为稳重的大丫鬟走出来,在温凝菡面前盈盈一拜:“奴婢几人,还请大小姐赐名。”

    温凝菡挑眉。

    投诚得这么快?整得她怪没有成就感的。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假意投诚,来降低她的警惕?那些都不重要。

    倒是这些人总是换个主人就换个名字,每次都要劳烦她想名字的习惯,是真不好。

    她并不是什么擅长取名字的人。

    芝心的名字还算好,不了解的人都不会知道这个名字隐藏的意义——

    温凝菡轻咳两声,“你们确定要我来取名字?”

    别说她没给她们机会哦!

    几个大丫鬟自然无有不应。就算是有意见,也不会在这时候表示出来。

    “那行叭。”温凝菡望望天,“慕斯,戚风,寸金,橘红。你们看着选吧!”

    众人:“……”

    这寸金……身为伯府的丫鬟,她们还是有点见识的,寸金似乎是某种糕点。而橘红……似乎是一味药材?

    那慕斯和戚风又是什么?她们就真不知道了。

    这位大小姐取名字,还真是有性格,又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温凝菡捂着额头心想,没办法,谁让她馋了呢!

    最先出来搭话的稳重丫鬟屈膝一礼:“奴婢慕斯,见过小姐。”

    而另一个看起来四肢修长有力,比旁边丫头都要高出一个头的丫鬟似乎对戚风这个名字更感兴趣:“奴婢戚风,见过小姐。”

    说是让自己选,这一眨眼就少了两个名字。

    剩下两个忙不迭地跟上:“奴婢寸金/橘红,见过小姐。”

    “嗯嗯。见过就行了,跟芝心说说你们以前在伯府都做些什么,更擅长什么,以后就由她安排你们的差事。”

    温凝菡直接就当起了甩手掌柜,亲力亲为什么的,在培养出合适的人手之后,就再也不是她的职责,人就是要享受生活,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很容易英年早逝的。

    “至于你们……”

    两个管事嬷嬷其中一位立刻上前一步,笑眯眯的样子让她原本刻板的面容看起来和善了几分:“老奴姓柳,之前在后院负责过一段时间的采买,当家的是伺候伯爷出行的二管事,姓王,小姐可以叫老奴一声王家的。”

    温凝菡眼风未动,只默默看着剩下的最后一人。

    板正的面容看着其实有些凶狠,细长的眼睛遮去了大部分的眼神,眉头上三道深刻的痕迹,说明她应该经常皱着眉。

    不是个脾气好的人。

    但温凝菡就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偏头看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来。

    倒是这嬷嬷对上温凝菡的眼神,神色间突然多了一丝迟疑。

    “老奴姓雷。”其余再没有多的介绍。

    “雷嬷嬷。”

    温凝菡笑着跟雷嬷嬷打了招呼,这一声出来,让在场几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毕竟温凝菡对其他几位新来的下人都没有特别的反应,反而对这长相除了严肃没有任何特色的老嬷嬷区别对待?

    这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

    秦荣熙都不由得多看了雷嬷嬷几眼,深知温凝菡性子的他只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温凝菡很快给出了答案:“我觉得雷嬷嬷很眼熟,是否在哪儿见过?”

    雷嬷嬷的嘴角往下狠狠压了压,看起来就更吓人了,“老奴不知。”

    那柳嬷嬷见自己表明了在伯府的身份地位也没能得温凝菡多看一眼,这会儿就急了,“她虽然也是伯府的老人,但之前一直都是在偏院洒扫的,这些年连偏院的门都没出过,肯定是没机会见过大小姐的。”

    温凝菡顿时笑了:“偏院洒扫的?”

    “是,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婆子。”

    “所以,一个什么都不懂,只在偏院洒扫的婆子,如今已经能在我的院子里,当管事嬷嬷了吗!”

    柳嬷嬷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色顿时惨白,满头大汗的找补:“是……是这样没错,虽然她没什么本事,但也在伯府辛苦多年,对伯府最是忠心,苏姨娘要给大小姐安排管事嬷嬷,肯定是用熟不用生,而且她看着很稳重,这些天也学了不少。今后,今后老奴也会盯着她!”

    温凝菡挥挥手:“行了,都退下吧!”

    一路上风餐露宿都没觉得累,结果回到永安伯府这还没半天,温凝菡就突然感觉到了疲惫。

    “哦对了。”温凝菡指着柳嬷嬷,“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就去问问苏姨娘,我表哥这里是怎么安排的,总不能客人来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打听。”

    “不,不是打听,是要安排妥当,懂?”

    “老奴知道了,知道了。”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就连几个大丫鬟,都被芝心安排下去,其实温凝菡就没带多少东西回来,屋里屋外都显得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太多的事情需要忙,只是将空间留给温凝菡,不让人来打扰她。

    “所以,你刚刚看出什么有意思的了?”秦荣熙看一眼站在屋檐下的雷嬷嬷,那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轻易听到他们的谈话,却能在有任何事情的时候,能在第一时间赶到温凝菡的身边。

    真是一个微妙,又贴心的距离。

    “那个雷嬷嬷,你真认识?”

    温凝菡点点头,指着自己的脑袋对秦荣熙说:“七哥你应该相信,我很聪明吧?”

    秦荣熙:“……小九你……夸起自己来……”还挺不要脸的。

    但是这话不能说,说了温凝菡以后不带自己玩了怎么办。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记忆力不错吧!”

    其实不仅是记忆力不错,再加上大家并不知道她生而知之,她能记住的东西不少。

    之前看到雷嬷嬷的时候还只是觉得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但这会儿仔细想想,温凝菡反而能确定了。

    “这位雷嬷嬷,我在伯府见过。”

    秦荣熙挑眉看着温凝菡,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七哥你也知道,我在伯府的时间并不久。在被你们接走之前,我年纪小,只在这院子里活动过,见过的人也并不多。而这位雷嬷嬷,听她们的意思,她这些年应该就在伯府,没去过其他地方,更不可能去到千里之外的江南。所以我唯一可能见过她的地方,只有这伯府。”

    秦荣熙听懂了,秦荣熙点了点头。

    “而这伯府,我能见过她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院子。要真是那谁说的,她只是一个偏院里的洒扫婆子,又怎么会来这里,还让我觉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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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荣熙捏着一块糕点陷入呆滞,“所以,你怀疑她,是姑姑身边的人?”

    秦荣熙口中的姑姑,自然就是温凝菡的母亲,秦溪。

    虽然不乐意,但是秦家养着温凝菡的这些年,多少也有关注永安伯府的大致动向。在秦溪过世之后,秦溪留在伯府的人手大部分都被边缘化,甚至发卖。

    也正是因此,失去庇护的温凝菡在那时候才会境况艰难,差点小命不保。

    而在温凝菡被秦家接走之后,那些“旧人”都多少有了其他的安排——秦家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温凝菡也没想到,居然在这时候,还能在伯府见到“旧人”,就是不知道这位出现在自己面前,到底是什么打算。

    结果这个“旧人”还没整理清楚,温凝菡的面前就再次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安排在院子门口守着的粗使婆子带来消息,说是秀姨娘求见的时候,温凝菡还愣了一下。

    谁?

    哦,秀姨娘。

    虽然在秦溪过世之后,温从言没有再娶,但身边的妾室并不少,还有通房什么的,怕脏了温凝菡的耳朵,秦老爷子并没有跟她提及太多。

    但这秀姨娘,温凝菡还是知道的,就因为这秀姨娘能在苏姨娘的严防死守下,不仅怀上孩子,还顺利生下了永安伯府迄今为止硕果仅存的儿子,嗯,也是温从言“辛苦努力”这么多年,唯一的庶子。

    温凝菡摩挲着下巴,心想要不然找个机会给这个便宜父亲把个脉什么的,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问题,让这一辈的子嗣艰难到这种地步?

    哦对,秀姨娘,她怎么来了?

    “请进来吧。”

    院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站在院门口的青衣女子,身形窈窕,弱柳扶风。

    在得到温凝菡的应允之后,莲步轻移,转眼就来到了温凝菡的面前。

    那张如青莲秀美的脸上,挂着并不合益的激动神情,而上挑的狐狸眼,打破了这张脸上原本的清秀,让她整个人多出一种难以言表的韵味来。

    “妾身梁秀见过大小姐。多年不见,大小姐可还安好?”

    “嗯哼?”温凝菡放下手里的茶盏,“我与秀姨娘可曾见过?”

    若说雷嬷嬷看着还有点眼熟的话,眼前这位秀姨娘,温凝菡十分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而且按照梁秀入府的时间,那时候温凝菡早已经被秦家接走,肯定是没见过的。

    梁秀见到温凝菡,是真的激动,捏着帕子抹了抹眼角,那眼尾的红痕也微微的肿胀也说明她在这之前,应该已经真情实感的哭过。

    “妾身失礼了。”梁秀再次盈盈一拜,这才在温凝菡的示意下,在芝心拿来的绣墩上,小心翼翼地坐下,“妾身只是见到大小姐太过激动,妾身是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亲眼见到大小姐的一天。”

    温凝菡:“……”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

    所以她俩到底是谁命不久矣,所以才会有见不上的错觉?

    “哎,妾身不太会说话,这一激动,就更加语无伦次了。”

    温凝菡:确实挺不会说话,也确实挺语无伦次的。

    “大小姐不认识妾身也很正常,过去那些年,妾身也只是远远见过大小姐一眼,那时候大小姐还在襁褓中,夫人抱着您,笑得可漂亮了……”

    温凝菡:破案了,这人认识的不是自己,而是母亲。

    温凝菡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依旧站在屋檐下的雷嬷嬷,只可惜这位“旧人”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连杜宇的眼神都没有。

    可真稳重。

    “大小姐和夫人长得很像。”梁秀目露怀念,“只是这眼睛,看着更有精神。”

    提起这个,梁秀就更是伤感。

    秦荣熙“啧”了一声,打断梁秀的感慨,“你大老远跑过来,该不会就是来跟我家小九叙旧的吧?”

    他最是不耐烦这些说话说半天也说不到重点,而且他也不想听这位秀姨娘跟温凝菡哭哭啼啼的忆往昔,他就不信这位和姑姑之间的记忆能有多少。

    她说这些,不过就是想拉进与温凝菡的关系。

    至于所求何来——

    “有什么事,你大可以直说。”

    梁秀似乎这才发现秦荣熙存在一般,花容失色,“失,失礼了。这位公子,想必就是秦家的少爷吧?是妾身的不是,一想到夫人,妾身就忍不住。”

    秦荣熙“哼”一声,“你那先忍住,说正事。”

    梁秀:“……”还真没经历完全不讲武德的对话。

    温凝菡忍俊不禁:“这位是秦家七少爷,我七哥,他的话也正是我的意思,秀姨娘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但秀姨娘要相信,我一个刚回府,没有任何依仗,空有一个名头的大小姐,能帮你的并不多。”

    听到温凝菡这话,梁秀的神色扭曲了一瞬间,最后,像是下定决心,猛地站起来,“腾”地在温凝菡面前跪下了。

    温凝菡:!!!

    这地面可是铺了青砖的,梁秀这一跪用尽了力气,温凝菡仿佛都能听到她膝盖和青砖亲密接触时那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而且就算为人妾室在嫡出小姐面前并不算是长辈,可梁秀这个年纪了,这一跪直接把温凝菡跪心虚了。

    别说,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就这点,她一直都不怎么习惯。

    “大小姐,求求您,求您救救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