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燕赤太子。
    西甘分区最初的确是前都护们应对暴乱的无奈之举。

    但意味早就变了。

    因为收受了燕赤大量的钱财,都护府逐渐已失去中西两区的控制权。

    近些年这种腌臜交易更是到了猖狂的地步。

    程则楼虽居历吴之下,却联合副都护等人欺瞒架空了历吴,以权谋私。

    加之燕赤蓄意引诱,程则楼早已越陷越深,回头也必遭杀头之刑。故而被历吴发现后,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杀了历吴。

    近日他以搜寻保护祁聿怀为由率军入了西区。

    但血鸢潜藏在程则楼身边的暗线传回的消息是,程则楼此一去,是要见燕赤三皇子。

    依眼下的局势来看,他或许会直接投靠燕赤。

    那燕赤三皇子万俟域生性暴戾恣睢,多疑弑杀,又兼有雄韬武略,已野心勃勃地率军攻陷了诸邻国。

    西甘多次暴乱虽都有他在背后谋划的影子,可他对西甘的态度始终很谨慎,甚至从未踏足过西甘。

    此次他选择在西区尚武镇见程则楼,已经算很冒险了。

    机会千载难逢,但也同样会九死一生,若眠没有犹豫。

    无论是为七阁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姐妹报仇,还是为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若眠都没理由放弃这次刺杀万俟域的机会。

    她的敏锐和身手,使她比血鸢的女子多一点全身而退的可能。

    有这一点可能就够了。

    待混进程则楼约见万俟域的深宅后,若眠渐渐没了底。

    无论她怎么留独属血鸢的记号,都没能再联系上程则楼身边的暗线。

    这预示着这里很可能只是程则楼的陷阱。

    就在若眠准备不再奉陪时,却发现程则楼真的约见了人。

    不过他约见的不是万俟域,而是燕赤的太子万俟栾。

    若眠无法靠近正房,不知二人聊了什么,但显然他们聊得并不投机,争吵声频频漏出。

    屋中响起摔杯声后,双方属下更是直接刀剑相向。

    程则楼在心腹的护拥下飞快离开了深宅,万俟栾和他的影卫则被困在宅子里寸步难出。

    当守在宅外接应万俟栾的兵力都涌入宅子解救万俟栾时,宅子突然由外向内响起惊雷声,伴以地动山摇,房屋更是成片的倾塌了。

    是黑火/药。

    来不及犹豫,若眠拉着万俟栾躲进了这宅子主人修筑的藏宝洞内。

    万俟栾的部分影卫选择用身体堵住藏宝洞口,抵挡住了程则楼属军的追杀。

    直至黑火/药将整个宅子夷为废墟。

    “多谢姑娘相救。”

    洞内虽塌了不少地方,有的砖土直接将洞内过道埋了半人高,但暂时并不影响呼吸。

    洞内黑黢黢一片,只能凭声断位。

    “你既然知道地下有此藏宝洞,应该也清楚出口在何处。”

    这是另一人的声音了,语气生硬,话里满是理所应当。

    “不知道。”若眠掸了掸脑袋和身上的土,坐着存续体力。

    无论在何处都必要先摸清地势,早已是她干这行的习惯。

    “你!”万俟栾的影卫气急败坏道:“你这是何态度!”

    万俟栾喝道:“白晏,不得无礼。”

    白晏不服气道:“你肯定有退路,否则拉我们进来不也是等死?早死晚死有何区别?”

    若眠冷道:“你现在就可以直接撞死。”

    “你!”白晏怒得要拔剑,被万俟栾一掌打了回去。

    “说了不得无礼。”

    白晏气得扭头蹲到了一旁。

    万俟栾默默叹了声,“姑娘,实在抱歉,是我管教不力,望你见谅。”

    若眠没吭声。

    万俟栾闻到了泥土之外的丝丝血腥味,想起若眠在地面上为护他,似乎遭了程则楼属军的暗算。

    “姑娘,你伤得很重吗?”

    若眠还是没理会,虚弱得已没有力气说话。

    大概是晕睡了一会儿,忽然迷迷糊糊地安慰道:“别担心,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

    声音很小,在阒寂漆黑的洞里,吓得万俟栾心一惊,随即漫开涟漪似的暖流。

    只听白晏“切”了声。

    ~

    燕赤储君被炸死在西甘的消息不日就在西甘和燕赤传开。

    陶桃没等到若眠回来,便抱着念安去东区找祁聿怀了。

    朝廷的左卫大军已至西甘,康彦是率军行进的大将军,第一件事就是缉拿程则楼。

    程则楼如约炸死了万俟栾后,还是没能如愿入燕赤境,这才醒悟他从始至终都只是在被万俟域耍骗。

    走上死路的他自戕在了沙漠里。

    被炸的宅子是望族徐氏的弃宅,整个徐氏如今已迁入燕赤。

    宅子占地二十多亩,火/药还连带毁了周围很多破楼破院。

    即便整个左卫军没日没夜地挖,也最少要四五天才能挖出若眠和万俟栾的遗骨。

    更何况还要分兵力镇压中西区抵抗情绪激烈的乱民,以及镇守西区边防,以防燕赤以万俟栾的死为由,大举进攻西甘。

    祁聿怀知道大局为重,便自己也从傍晚挖到了深夜。

    因为地下可能还残存没炸尽的火/药,按理说,祁聿怀绝不该出现在挖掘废墟的队伍里。

    可没人拦得住他。

    他气急了就吐血,康彦和顾六都再了解不过。

    根本说不好是他气死自己更快,还是被炸死更快。

    “姐夫,别挖了。”

    陶桃抱着念安跟在祁聿怀身后,哭个不停。

    祁聿怀太执着了,执着得让人害怕。

    他的眸子异常猩红,衣摆被木刺割得破烂不堪,两只手血淋淋的,风沙呜咽的深夜里,偶尔一抬眸,像极了爬出阴司的恶鬼。

    只一个人不曾劝过他——和康彦的大军一同而来的韦欣然。

    不仅没劝他,十指没沾过阳春水的闺阁小姐,也和小厮丫鬟们帮着祁聿怀一起挖。

    就在陶桃不知该怎么劝时,顾六风一样提着灯飞了来,“大爷,奶奶被救出来了,在北宅那边。”

    原来徐氏家这旧宅子分南北两宅,中间隔了条街。

    程则楼的火/药主要埋在南宅,北宅虽也遭了殃,但比南宅那片废墟好挖得多。

    而困住若眠和万俟栾的藏宝洞另一个洞口就通往北宅,邱稷宁带人用一晚上挖开了。

    祁聿怀闻言,丢下铁铲飞快往徐家北宅赶去。

    街上停了邱家的马车,若眠虽灰头土脸,却依然能窥出她的虚弱。

    邱稷宁扶着她,一步步走得很慢。

    周霭她们跟在若眠身边提着灯。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祁聿怀忽然就怯涩住了。

    若眠瞥见远处有灯火在晃动,待看清祁聿怀后,动了动干涸的喉咙,终是没出声。

    他们之间不仅隔着一条街,也隔着八年的空白。

    若眠后肩的伤不浅,还受了污染,精疲力竭地晕进了周霭怀里。

    邱稷宁抢在周霭之前,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了若眠,疾步走向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