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
小孩被白清的温柔感染, 忽然间就是眼眶一红,又忍不住开始哭。
“哎,怎么了?别哭呀……咳咳咳……”白清慌忙要安抚, 结果因自己才苏醒,身子正虚弱, 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小孩慌忙抹眼泪:“对、对不起,我不哭, 我不哭了,小公子你不要激动……呜……”
他说是这么说着, 但还是止不住地呜咽。
白父白母一个上前为白清顺气,一个给小孩递手帕哄他。
白母轻轻拍着小孩的背,温柔地笑着:“好了好了,我都说小清是不会怪你的了。”
小孩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
白清也缓过气来,听闻白母此言,大致明白了小孩忽然哭起来的缘由。
他又咳嗽两声, 有些虚弱地笑着:“帮你是我自己选择的,你不必为此自责歉疚。若是你为此而不安, 我也会自责的。”
小孩吸了吸鼻子,更想哭了, 但还是坚强忍住, 给白清跪下:“多谢小公子救命之恩!”
说完, 他还要给白清磕头。
白清见状, 连忙想将小孩扶起来,可他自己下不了床,慌忙看向身边的父亲。
父亲握住他的手拍了拍, 叹气:“这孩子实诚,你不让他跪拜他只会更不安, 小清便受了这一拜吧。”
白清闻言,亦在心底无声叹气,受了这小孩的一拜。
随后白母才将小孩扶起来,又对白清说:“这段时日我们还在忙白家那边的比武事宜,也多亏了这小孩,一直勤勤恳恳照顾小清你呢。”
白清弯眼笑了笑:“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啦。”
他生得本就标致,哪怕年仅十岁,又体虚孱弱,亦出落得精致可爱,全然一副病弱小美人的模样。
这般温柔一笑,更是灿若星辰。
小孩忽然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说:“都、都是我应该做的。”
白清自然知晓小孩是为何而脸红,又忍不住轻笑出声,只觉这小孩倒是挺可爱的。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摇摇头,低下脑袋:“我、我没有名字……”
白清愣了愣:“没有名字?”
白母解释道:“这小孩是被遗弃在破庙的小乞儿,无父无母,也便没有名讳。”
白清歉然:“这样啊……抱歉,我是不是提及你伤心事了……”
小孩还是摇头:“没关系的,我习惯了,不伤心。”
小孩才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实在消瘦弱小,看着像是三四岁模样。
白清有些怜惜,但也知晓自己家里的情况。
莫说收养小孩了,就是收留他做个杂役,白老夫人那边也不会允许的。
白清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抬头看向白母:“娘,真的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白母亦是忧虑着思索。
白父提议道:“或者,小孩,你若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像这几日一般常常到我们院子来。”
“我们家小清少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你也是个干活利索的,可以干活来抵平日的吃穿用度。
“我们虽然无法为你提供住处,但为你寻一处简单安顿,不易被打扰之处尚可试试,你看如何?”
小孩面露犹豫,但显然不是不愿意,只是怕自己会麻烦到他们。
这小孩儿实在是懂事得过分,平日里想必没少忍气吞声地受欺负。
白清拉住他的袖角,软声撒娇:“你就当陪陪我嘛。”
他眼下本来就虚弱,声音轻飘飘又软绵绵的。
小孩哪受得了这个,红着脸点点头:“好、好的!”
白清弯眼笑得更开心:“谢谢你,你真好。”
小孩这下更是通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白清又想到什么,思索着说:“不过你没有名字,我也总不能一直只叫你小孩,还是得有个能叫你的称呼。”
小孩小心翼翼地开口:“那、那小公子可以为我赐名吗?”
白清愣了愣:“我吗?”
小孩似是怕白清不愿意,又似是怕白清误解他想套近乎,连忙小声解释:“我、我之前偷偷听他们说过,有的富贵人家会觉得谁有眼缘,买回去当奴从,被买下的会有主人给他们赐名……
“我、我虽不是小公子买下的奴从,但、但我愿意为小公子当牛做马,请小公子赐名。”
白清略有些为难:“我也只是个小孩而已呀……”
白家到底是名门望族,以白清自幼学习的礼仪经书,取名这种事通常都要由长辈来做。
白清再次看向了爹娘,白父白母都只是朝他笑笑,让他自己决定就好。
这是他们小孩间的情谊,大人还是不插手比较好。
在白清犹豫间,小孩又磕磕绊绊地补充:“小、小公子就当养了只小宠,随意赐名便好,我、我很乖很听话的。”
小孩小心翼翼地望着白清,眼底似有些局促不安,又有些期待,当真是像只流落街头,在祈祷主人能带他回家的小犬。
白清无端又想起曾经娘亲同他说过的,不管是宠物也好,植物也好,取了名字就会产生感情,就要负责任地好好养了。
他思虑着回答:“名字还是不能太过随意,这样吧,待我再想想,想好之后我再告诉你。”
小孩乖乖地点了点头,但白清的温柔又让他稍稍微地尝试着大了点胆子,小声问:“小公子是思虑赐名之事,还是……”
后面的他还是没敢完全说出来,就怕自己是自作多情。
白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自然是想该为你取什么名字好。”
小孩的眼睛微微亮了些,小声道:“谢谢小公子。”
白清莞尔:“我只比你大五岁,日后你直接唤我哥哥吧。”
“那……”小孩脸颊红通通的,试探着开口,“……谢谢……白清哥哥。”
后四个字他用的声音非常小,若非此时屋内足安静,白清都听不清。
他轻笑一声,应下:“不客气。”
小少年与小孩定下了日后的情分,白父白母在旁边看着,也只是相视一笑。
之后小孩便同前几日一般,每日都会寻个白家后门这边人少的时候,来小院子里找白清,照顾他。
白清这次伤势不轻,那日苏醒过一次,后来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昏睡中。
小孩得了照顾白清的任务,平日干活也更勤快利索了,尽自己所能把白清给照顾好,一时都让白父白母快分不清他们俩到底谁是年纪较长的那一方。
小孩承揽了照顾白清所需要做的大部分活计,每日给白清煎药、喂药、上药,在白清清醒时陪他说话。
约莫过了小半月,白清才从病榻缠绵好转到能下床,在房间内简单活动。
他没有忘记要给小孩取名的事情,能下床后便时常会去翻阅小书房里的书。
小孩每次都只是陪在他身边。
白清见他感兴趣,也顺便开始教他识字读书。
小孩学得很认真,天资也不错,基本白清与他讲解过一两遍,他便能记得七七八八,逐渐也得了些识字的趣味。
一大一小俩小孩就这么相处了一月有余,思虑良久的白清终于想好了要给小孩取的名。
小孩并非白家人,白清也不想让小孩被这个白家束缚,自百家姓中抽签抽出了一个姓氏给小孩用,便定为姓牧。
“牧”亦有统治、治理之意,小孩虽是乞丐出身,但白清看得出他品性好,资质卓越,将来只要给他个机会,他一定能大有所为。
选这个姓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期望。
至于名,白清想了许久才终于选定。
他将他想好的姓名二字写于纸上,小孩乖乖就坐在他的身边,照着一字一字念了出来:“牧、原……?”
白清笑了笑:“嗯,牧原。这是我想给你取的名字。”
牧原茫然地眨了眨眼:“我不跟白清哥哥一起姓吗?”
他偷偷听别人说的,主人为奴从赐名,要么就没有姓氏,要么就都是跟主人姓的。
白清摇了摇头:“你日后一定能大有所为,白家可配不上你。”
这段时日白清常常会说这样的话来鼓励牧原,牧原没有当真,只是红着脸,把这又当做了白清对他哄小孩似的夸奖。
白清也没深入解释,继续同他说他的名:“原呢则意为源头,起始。愿你能不忘如今的初心,便是身处逆境,亦能坚强地成长,日后可不要长歪了。
“此外,原之一字,五行属木,我也希望你能如植物般生生不息,茁壮生长。”
牧原用力点头:“嗯!我会乖乖听白清哥哥的话的,一定不辜负白清哥哥的期望!”
白清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相信小原。”
白清用上了刚为他取好的名字,牧原原本还不太适应拥有自己的姓名,但是听白清这般温柔轻声地叫出来,又忍不住红了耳朵。
“小原可真容易害羞。”白清轻笑出声,浅蓝双眸间宛若流光溢彩。
牧原直接红到了脸上,低下头不敢再看,怕自己等会儿控制不住红得更严重。
白清也终于没再逗他,又看了一眼另一边他不久前写的小纸条。
纸条上是三个字——牧元术。
这是他在为牧原取名时,便想好的表字。
嗯……只不过表字还是要等及冠后才会取,白清也没好意思告诉牧原他提前想好了。
他只说:“男子成年后会有长辈为其取字,我虽不是你长辈,但也算你哥哥,等你及冠成年那一日,我也为你取一个表字吧。”
牧原眼睛微微亮起:“好!谢谢白清哥哥。”
“及冠”于如今的他们而言,都还有些遥远。
但他们都相信,他们一定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第162章 第 162 章
拥有了名字后, 牧原每日来找白清来得更勤快了。
白清也开心有人能陪他玩,俩小孩之间的相处越来越愉快。
哪怕因为白清的身体不能经常出门,他们的活动范围常常局限于这个偏僻的小院子, 但他们始终能玩得很开心。
时不时的白清也会继续带牧原识字,教牧原读书。
牧原每一次都很认真, 跟着白清识字练字,熟读四书五经。
白清很喜欢夸他天赋好, 牧原也怕白清失望,除了在白清面前, 自己私底下也在努力的学,渐渐的终于赶上他这个年岁的小孩该有的学识。
白父白母见状更是欣慰,在白清考核过牧原,而牧原全都顺利答出来后,就给俩小孩做了顿大餐。
白父白母是修士,平日为节省吃穿用度, 通常是不进食的,做好的大餐直接送到了白清的房间, 让他们俩小孩自己慢慢吃,也不打扰他们相处。
牧原与白清相处有一年多的时间, 也不再像最初那样那么拘束, 相处起来大方自然了许多。
他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吃完了这顿大餐, 白清又临时起意:“今夜小原你留下来吧。”
牧原茫然地眨眨眼, 有些担心:“可我留下来的话,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呀?”
白清笑着安抚他:“放心吧,主家他们最近出门了, 你若是想这几日都可暂住在我这里,等他们回来了再回去就好。”
牧原自然是乐意的, 轻轻点头:“那、那我想留下来。”
白清开心道:“好哦,那你在屋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和爹娘说一声。”
牧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乖乖点头:“嗯。”
没过多会儿白清便抱了一床小被褥回来。
牧原连忙起身去接:“我来就好,白清哥哥你快歇着,别累着了。”
白清笑着摇摇头:“没关系啦,这被褥不重,我抱得动。”
牧原也不好硬抢,乖乖跟在白清身后走回屋子里,像极了听话又温顺的乖狗狗。
白清直接将被褥铺在了自己的床上,牧原看着更为茫然:“怎么放到床上去了?我不是要打地铺吗?”
“谁跟你说要你睡地上啦,当然是和我一起睡呀。”白清回头,弯眼笑着看他。
他身体不好,但性子温和,说话总是软绵绵的,天然的就像是在撒娇。
牧原的脸又红了。
不管和白清相处多久,他都受不住这样软乎乎的腔调。
白清也总忍不住在这时候逗他,故意凑到他面前来:“小原的脸怎么又变红啦,是太热了吗?”
“……白清哥哥你别闹我了。”牧原红着脸小声嘟囔似的,看起来更可爱了。
白清笑出声,不再闹他:“好,不闹你。那你愿不愿意今晚陪我睡呀?”
牧原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说:“愿意的。”
白清:“那就太好啦,谢谢小原。”
他开心地抱了一下牧原,又很快松开,回去继续铺床。
浅淡清洌的草木药香似是转瞬即逝,在牧原身边轻轻吹拂而过,留下一丝余香,又带走了更多的痕迹。
牧原脸还有些红,想着白清方才的拥抱,有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依恋。
依恋这份温柔。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到床边去帮着白清一起铺床,偏头看向身侧常年病容,脸色苍白的白清。
牧原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一定要一直好好地保护、照顾白清哥哥。
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间点,白清又带着牧原去看了会儿书,等时辰差不多到了,俩小孩才一起躺上床。
牧原不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在年幼时,老爷爷还在的时候,每逢天冷了,老爷爷都会抱着他睡,免得他夜里太冷。
但像这样躺在暖和舒适的被褥中,被熟悉的气味包围着,一扭头就能看见白清,这样的经历牧原属实是第一次。
他有些拘谨地扯着自己的被子,躺得板板正正,生怕自己一个不老实,就压到了白清。
所幸他平日睡觉还算安分,常常夜里如何睡的,次日早晨便是如何醒的,应当不至于夜半无意识时冒犯些什么。
牧原闭上眼催眠着自己,但是耳边白清的呼吸声实在难以忽视,提醒着他,他眼下正与他的白清哥哥躺在一张床上。
……更紧张局促了。
片刻后,牧原的耳边传来一个很轻的笑音。
“小原,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白清笑着看向身边恨不得把自己当僵尸一样的牧原。
牧原身子又僵了僵,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放松一些,睁眼看向白清的方向,却又见到白清不知何时已往他这边侧身,笑眯眯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吗白清哥哥?”牧原磕磕绊绊地开口。
白清摇摇头:“没事,只是难得有人能陪我一起睡,有些开心,一时睡不着。”
他看着牧原,浅蓝双眸间映照出他夜色中的身影:“小原要是也还不困的话,陪我聊聊天吧。”
牧原自然是乐意的,轻轻点了点头,陪白清聊起一些家常的话题来。
在聊天的过程中,白清说起了关于这一次白家主家那边出门的事情。
他们出门,主要是他们主家那边的孩子们到了历练的年纪,便趁着这个时间陪孩子们历练,自己也出门走走。
提及到历练之事,白清眸间不由得有些羡慕。
牧原注意到了,问:“白清哥哥也想去历练吗?”
白清轻轻点头:“世家的小孩到了十岁都会进行一次灵根和资质测试,我十岁那年测过了,爹娘说我的资质一般,是很寻常的水灵根,而且我身体比较差,要到十五岁才可以开始修炼。”
白清没有表现得太过失望,有灵根,能够修炼对于很多小孩来说已是最难能可贵的。
这次就轮到牧原羡慕白清了:“那白清哥哥以后也会是修士吗?像伯伯婶婶那样。”
白父白母平日在院子里时,时不时会动用一些灵力,牧原看到过许多次,都觉得很厉害。
白清点点头:“嗯。我的爹娘都是有灵根的修士,所以我出生时起便知我大概率也是有灵根的。小原若是想的话,镇上也有人专为其他小孩测灵根的,等你十岁了,我带你去。”
牧原开心地点点头,但之后又忍不住担忧:“若是我没有灵根的话……”
寻常人与修士的寿命是有差距的,白清是修士,他若是没有灵根的话……他就不能一直陪着白清了。
白清笑着说:“不用担心,你肯定有灵根的。寻常人与修士之间,周围围绕的‘气’是不一样的,虽然我现在还小看不太清,但可以确定你身边是有‘气’的。”
牧原没太听懂:“我身边……有气?”
白清:“嗯。这是爹娘教我的,是修士用的灵力什么什么的东西,会天然的围绕在修士身边,形成与寻常人区分的气流。
“我虽然天赋不好,但是我爹娘说我眼力特殊,所以我能大概的看出你身边有没有气。”
白清不知这是属于他天赋极佳的、纯粹冰灵根独有的能力,白父白母为了保护他,一直都只说他是天赋一般的寻常水灵根。
牧原本来就不懂这些,听白清这么说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开心起来:“若我也是修士的话,我就能一直陪着白清哥哥了。”
“嗯!”白清笑得也很开心,“等以后长大了,我们说不定还能一起去云游呢。”
白父白母为了不让俩小孩无聊,给他们准备过话本,白清便在话本中看到过不少,关于修士携好友云游修仙界人间界的故事。
牧原的第一反应是关注白清的身体:“可这样白清哥哥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白清:“没关系的,爹娘说了,随着修为的提高,身体素质会比以前好很多的。等我长大了,我好好修炼,一定能摆脱这副病秧子的身体。”
牧原不懂,但信任:“白清哥哥一定可以的!”
白清又问:“那到时候,小原会陪我一起去云游吗?”
牧原轻轻点头,后来想了想,又用力地点点头:“嗯。不管白清哥哥去哪里,我都会跟着的。我想一直和白清哥哥一起。”
白清眸间笑意更是粲然:“好呀,谢谢小原。果然小原最好啦~”
这一次白清就不是听起来像在撒娇,是实打实地在和牧原撒娇。
牧原脸颊一下红了个通透,小声说:“是白清哥哥最好,还愿意让我跟着……”
白清笑着摸摸他的头:“小原又在瞎说什么呢,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啦。”
牧原红着脸轻轻点头:“嗯。白清哥哥……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牧原不敢把白清列为朋友的行列,但白清在他心里的分量早已超过了普通朋友。
过了会儿,白清打了个哈欠,终于按耐不住困意。
牧原连忙道:“白清哥哥困了那就睡吧,正好我也快睡了。”
白清揉着眼睛,温柔的笑着:“好哦。”
他又往牧原的方向稍微蹭近了些,安安心心地闭眼睡觉。
牧原嗅到了近在咫尺的草药香气,不由得屏住呼吸,过了会儿才终于缓缓地放松下来,试探着也往白清那边靠了靠。
白清没有反应,便是默许,牧原也终于闭上眼,安稳地准备睡觉,嘴角还挂着压不下去的笑意。
第163章 第 163 章
有了一次夜间同眠夜谈后, 白清与牧原之间的关系拉得更近了,只要白家的主家不在,白清都会邀请牧原留下来过夜。
他们情同手足, 又仿佛羁绊还要更深于手足之情。
白清身体不好,牧原便总是非常细心地照顾他的起居日常。
白父白母也很喜欢牧原这小孩, 完全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来对待。
牧原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平平淡淡下去,但在白清十二岁生辰那日, 白清又为了牧原坠湖,再一次遭遇性命之忧。
牧原也以为这下白父白母与白清可能会真的厌恶他了, 可他们还是没有任何怪罪,只是温柔地安抚他,对待他一如既往。
白清好不容易醒来后,还说牧原送的十二岁生辰礼物是他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
牧原当时便泣不成声,还是身为伤患的白清来安慰他。
自那之后,牧原更是加倍对白清好。
他欠了白清两条命, 便是用这辈子来偿还都是不够的。
白清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意,也只能尽量对牧原更温柔些。
以至于经历坠湖一事后, 两人的关系又更进一步了。
牧原继续照顾白清,白清也继续教习牧原。
这样的相处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又终在他们相识的第五年, 白清十五岁, 牧原十岁——也是他们第一个约定将要到达期限的这一年, 意外发生了。
白清没有来得及带牧原去检测他的灵根资质,便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永远地失去了爹娘。
这场火来势凶猛, 而且他娘亲是水灵根修士,却根本没办法用灵力扑灭这场火。
在他们走投无路之际, 白清便知,就是有人故意要害他们。
可他们一家明明已足够安分,从未主动去招惹过任何人,甚至都鲜少到他们主家那边去找存在感。
他们明明都这么安分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
火势逐渐蔓延,白父白母都在尽力地先将白清推出火海,但这场火本就为了烧死他们,想逃出去几乎没有可能,除非有人能来救他们。
可火海之外吵吵嚷嚷,多是惊慌失措之声,又无人真正敢冒性命之危来救他们这么一家无权无势的旁支。
就在白清绝望之际,是牧原冲进来,拼死将他从火海中抱出去。
白清已被熏得意识模糊,满脑子惦念着方才护着他的爹娘,本能地就想再回去找爹娘,去救他们。
后来,是牧原将他交予下人暂且照顾,再次冲进了火海里。
可是白父白母一心只为白清逃生,他们本就处在火海中心,等牧原再出来时,已烧得面目全非。
白清悲痛过度,最终昏迷。
之后他高烧了许久,迷迷糊糊间醒来过几次,只听见白家的都在说他就是个赔钱货,小灾星,准备随意寻处林子将他丢掉,让他自生自灭。
白清挣扎着想醒来,想请求他们不要赶走他。
至少……至少得让他再见牧原一面,他还没有履行要带牧原去测灵根资质的约定……
可是白清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悲痛过度又无爹娘与牧原的细心照顾,他就连维持清醒都是个问题,最后还是在无意识时被丢弃在了一个树林里。
等他再一次睁眼时,便发觉自己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
一位仙人自称是剑云宗掌门,在外云游见他资质卓越,天赋上佳,还是极为少见的冰灵根,便将他带回来宗门。
白清初时不信任这位掌门,明明自己应该是资质一般的水灵根才对。
直到后来,秋林晚特意带他做了一次资质鉴定,白清才知原来当年爹娘为了保护他,一直在隐瞒他的真正资质。
可他们还是……
白清念及往事,又是一阵悲痛,体虚病弱又泫而欲泣,一副柔弱可怜病美人的模样惹得秋林晚与陆景阳更是怜惜。
秋林晚想收他为徒,白清却说他想回一趟秋林晚捡到他的地方。
秋林晚没同意,剑云宗地处修仙界,而他所在的白家位于人界,相距太远了,以白清如今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回去的路途。
白清心念着牧原,他不确定牧原是否知晓他被白家遗弃之事,更担忧牧原今后该如何生活。
在忧思间,白清又咳嗽了好几声,本就情况不佳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秋林晚怕他出事,只好先答应他,待过阵子他的身体好些了再带他回去看看。
白清亦知自己的身体不宜劳累奔波,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养好身体,才有再见到牧原的可能。
只是不知牧原是否会以为他已经死了,或者以为自己抛下他了,又是否还会继续留在那附近……
白清想到那日火海中牧原舍命相救,更为愧疚。
他尚未来得及向牧原道谢,未来得及宽慰那是自责自己没能救出自己爹娘的牧原,他还不知牧原如今情况,断不能自己便这般自私地斩断尘世,留于修仙界。
他暂时婉拒了秋林晚的收徒请求,表示自己于尘世间还有无法割舍放下之人,得先回去一趟寻人,若他尚在,自己会遵守与对方的诺言,与对方一同生活。
白清抱歉自己辜负了秋林晚的一番好意,秋林晚只温和表示到时候可以让他那位记挂之人也成为剑云宗的弟子。
秋林晚解释他的灵根是无法依靠自己修炼的,若是不留在资源充足的宗门,很有可能修炼伊始就会因为灵根的反噬而死亡。
而剑云宗作为第一仙宗,多养一名弟子不是问题,若他在意那人资质足够,还可以与他做师兄弟,或是拜入其他峰主门下。
这于白清而言是最好的局面,虽然他与秋林晚相识不久,但白清生活在白家那样的环境,基本的识人技能是有的,看得出秋林晚和他的爹娘一样,是真心想待他好。
他最终还是接受了秋林晚的提议,拜入了他的门下,成为秋林晚的三弟子。
当时只有大师兄陆景阳在宗门内,大部分时候也都是陆景阳在照顾他。
陆景阳很健谈,而白清对陆景阳话中所言的修仙界事务很感兴趣,每次都听得很认真。
约摸又过了两月,白清的身体才终于好些,秋林晚也应之前的承诺,带白清回了一趟白家所在。
白清第一时间去了他爹娘为牧原准备的居所,但那里早已空空如也,这些年白清给牧原添置的东西也都被带走了。
他又赶忙去问其他乞丐,他们却说,牧原早在白家那场大火之后没两日就走了,说是要去找人。
乞丐还骂了一句临走前牧原把东西当得干干净净,真是一点都不给他们留的。
白清猜出牧原应该是去找自己了,只是他不知牧原会去何处寻找,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才能遇到牧原。
他那点家当,万一路上出事了该如何是好?他已经失去了爹娘,不想再失去牧原了……
最终还是秋林晚顾及他的身体,将他劝说回了剑云宗,安慰他那孩子知晓当掉所有东西,想来是个聪慧的,肯定能有办法让自己存活下去,他只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在江源镇等着,一定能等到的。
眼下白清再无其他办法,便只能在江源镇内日复一日地等候。
秋林晚也开始教他修习,但冰灵根的反噬也确如秋林晚所言,实在太过危险了,他身子又孱弱,实在难以承受,反反复复地生病,好几次命悬一线。
秋林晚为此找寻了无数的办法,翻遍了他所能翻阅的所有古籍,最终只找到了一个最下策的办法。
——入无情道。
秋林晚并不太赞成这个做法,他知道白书悦有不愿忘却的前尘,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缓解之法,所以他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白书悦。
但也如他所料,白书悦在听闻此事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师尊,我不会入无情道的。”白书悦靠在床头,病容苍白,浅蓝双眸却满是坚毅。
便如同一株风雪中摇摇欲坠,但又顽强抽枝开花的腊梅。
秋林晚叹口气:“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回答。”
白书悦轻垂眼睫,摩挲着手腕的那串藤木手链:“我还没等到他。而且……不论他是否还活着,我都不想忘记与他的过往。”
当年的十五岁少年如今已是年及二十九的翩翩公子,孩童的稚嫩模样早已消失,但不变的是那份幼年时期最为纯粹的感情。
将近十五年了,他们分开了多久,白书悦便等了多久。
他还拜托了陆景阳在出门游历之时帮他留意有没有类似的人,有没有相关的消息。
可每次陆景阳归来,都只遗憾地摇摇头。
十五年了,白书悦都不确定自己再见到牧原,是否还能一眼认出他,但他始终不愿放弃。
没有消息也算是最好的消息,至少……牧原还有可能活着,有可能仍然在找寻他。
当年他对牧原许下的承诺,还一个都没有履行。
他没能带牧原去测资质与灵根,没有在牧原及冠那日为他取表字,也没能与他四处云游,彼此作伴。
他欠了牧原这么多,又怎么能这般自私地一忘了之。
秋林晚轻抚白书悦发梢:“放心吧,你不愿入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古籍典藏我会继续翻阅,等有了新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再来告知你。”
白书悦虚弱地笑了笑:“多谢仙尊。这些年徒儿给仙尊添太多麻烦了。”
秋林晚笑着:“你是我捡回来的小孩,我当然要负责到底,这么些事儿还算不得麻烦,反正我每日闲着也是闲着。
“那我先回去了,你乖乖休息,不要想太多过往的事情,免得思虑过重,又伤了身子。”
白书悦乖乖点头:“仙尊慢走,徒儿就不送了。”
秋林晚起身,将无情道之事搁置一边,准备去找寻其他的办法。
第164章 第 164 章
秋林晚离开后不久, 白书悦咳嗽几声披衣起身。
他前不久才病过一场,眼下身子正虚,本不适宜下床走动, 但他实在有些烦闷。
才走出院子,他又撞见了迎面而来的秦守。
“书悦?你怎么下床了, 你身子尚未恢复,赶紧回去休息吧。”秦守上前, 要来搀扶白书悦。
白书悦不是很喜欢秦守,也不知是气场不合, 还是与生俱来的对秦守虚伪性格的感知。
只是他也没有太多秦守有意接近的证据,平日里对待秦守还算有礼,但不亲近。
白书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秦守的搀扶,礼貌莞尔,颔首致意:“无妨,只是出来走走罢了, 二师兄不必担忧。”
秦守还想说什么,乔慕灵忽然在这时也跑了过来。
“书悦哥!我回来啦!”乔慕灵开心地一把挽住白书悦, “你怎么出来了呀书悦哥,我听师尊说你前几日又病了一场, 怎么不好好养病?”
白书悦由着乔慕灵的亲近, 温和一笑:“病好有几日了, 适当走走还是可以的。”
乔慕灵清脆道:“那我陪书悦哥去走走吧~”
白书悦:“好呀。”
他又看向秦守:“抱歉二师兄, 那我和灵儿便先离开了。”
秦守似是没在意:“好,那我不打扰你们,你也别累着。”
白书悦再次颔首致意, 同乔慕灵一同去旁处走动。
乔慕灵在九年前来到剑云宗,素来最喜欢和温柔耐心的白书悦待在一起。
她年方十九, 正值可出门历练之岁,今日便是才自外边历练归来。
白书悦亦托付了乔慕灵在外时留心有没有与牧原相似之人。
算算年纪,牧原若能活下来,如今也二十四了,与乔慕灵年纪更为接近,修为应当也比较相似。
比起高修为的陆景阳出门之地,乔慕灵所去之处兴许更有可能遇见牧原。
但这一次乔慕灵给他带来的消息和此前陆景阳的每一次一样。
白书悦虽有失望,但失望得太多次,本身也没抱有太大期望,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乔慕灵忍不住好奇:“这位牧原到底是什么来头呀,书悦哥如此惦念?”
白书悦垂眸抚摸手腕间的手链:“是一位很重要的友人。”
乔慕灵见状,也没再多问,生怕不小心勾起白书悦的回忆,惹得他伤神伤身。
她陪着白书悦一起在附近走了走,见白书悦又开始咳嗽,这才连忙送他回房间去休息。
这本是很寻常的日常,之后白书悦也都安静待在卧室内休养,但是没过两日,他忽然再一次重病昏迷。
这病来势凶猛,白书悦又本就是才病愈不久,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反复折磨。
但这一次昏迷对白书悦而言有些不同。
他在昏迷时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缥缈,似是漂浮在虚空之中,对他说他必须要入无情道,只有无情道能救他,否则他会死。
白书悦还是不愿意。
他不能忘记与牧原有关的过往,绝对不能。
可他也不能死,他死了……牧原就找不到他了。
白书悦与那道声音陷入了僵持。
那道声音似乎也打定注意要让他知晓“不入无情道”就会死之事,之后白书悦本就不行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甚至比秋林晚捡他回来的那一次还要糟糕。
他吃什么吐什么,药喝不下,饭食吃不下,被迫以这样的身体状况直接辟谷。
后来连云沉宿都特意从雪荒境搬来一箱接一箱的雪荒境药材,全部算到白书悦自己的私人库房中去,所有名贵药材都只为吊住他一口气。
白书悦识海中的声音,也逐渐从劝诫变成了蛊惑。
漆黑的梦境中,白书悦独自沉浮在一片混沌。
他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每昏迷时,他便都身处这样的空间。
他听得到外界秋林晚、陆景阳和乔慕灵的着急,听得到云沉宿的担心。
也听得到那个缥缈的声音,在不断地诱惑他,入了无情道就可以活下去,可以成为修仙界至高无上的存在。
白书悦并未理会,哪怕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失去生机。
病痛的折磨他太熟悉了,那不明声音还威逼不到他。
白书悦不知过去了多久,就连昏迷时的意识都越来越虚弱。
在他以为自己可能真的要栽在这一次大病中时,眼前的混沌忽然变成一片明亮,漂浮的“意识躯体”也落到了实地。
他短暂地恢复了些意识。
这样的感觉很像回光返照,很有可能是他的身体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
白书悦茫然地在这片识海意识中行走,过了会儿见到一个圆球似的、散发这乳白光晕的东西静静漂浮在一个坛子上方。
坛子长得很奇怪,顶上是圆盘状,底下则是花纹奇怪,上窄下宽的柱子。
白书悦从未见过这个样式的坛子,好奇走近,便忽然又听到了之前那个总在劝诫、蛊惑他的声音。
“来吧孩子,只要触碰这个东西,步入无情道,你就能摆脱一切病痛,成为最强者。”
这一次,这个声音变得沧桑了不少,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慈祥的长辈。
白书悦警惕后退:“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就是天道。我知你命数轨迹,孩子,依照应行轨迹,你只有入无情道这一条路。”
那道声音虚无缥缈,说出的话无端带有信服度,哪怕听起来很离谱,白书悦还是下意识便相信了。
他皱起眉:“不行,我不能入无情道,我不会忘记小原的。”
天道:“傻孩子,你入了无情道只是忘却前尘,不妨碍你所等候之人来找寻,你若死了,他可就真的找不到你了。”
此言确实在理,但白书悦仍是摇头:“师尊说了,他会继续找寻其他方法,这入无情道本也就是最下策。我不会入无情道的。”
他有直觉,一旦他入了无情道,他和牧原很有可能就会永远错过。
牧原的性子他太了解了,知晓他忘却了前尘之后,牧原一定会以为自己在责怪他,怪他没有保护好他的爹娘。
若没有他的回应,牧原是不会敢主动相认的。
而且他不信,他不信不入无情道他就真的会死。
之前那么多次病重,那么多次危机,他都挺过来了,还差这一次吗?
白书悦骨子里是很倔强的——否则他也不会等候牧原那么多年。
他不信真的只有一条路,他偏要另辟蹊径,两全其美。
只是这所谓天道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友好,明确感知出白书悦的抗拒后,“天道”冷哼一声,终于露出真面目。
“既然软的你不吃,那就不要怪我来硬的了。”
白书悦一惊,当即戒备:“你想做什么?!”
“天道”未再回话,白书悦只见那漂浮的圆球忽然直接向他冲来!
白书悦堪堪闪身躲过,质问:“你为何就偏要我入无情道?!”
“天道”冷哼一声:“这便是你的命数,你必须遵从!”
命数……真是好一个命数。
白书悦咬牙:“难道天道就能这般限定一个人的未来吗!”
“天道”高高在上:“有何不可?”
祂话音才落,那圆球便再一次要向白书悦袭来。
病重的白书悦便是意识躯体也很虚弱,根本就躲不过这一次的袭击。
可他不甘,他不愿。
人的命数若早早便定了下来,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无端的执念忽然自心底涌出,白书悦的手中凝聚出一柄剑的形状。
那是他的清松剑。
唯有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修士,方可以灵力凝聚本命剑的灵体,发挥出更为强大惊人的力量。
这一次,他不会再由天道摆布。
在那系统道具袭来之际,白书悦以剑相抵,将那道具的攻势阻挡在前。
只是天道主神的力量太过强大,哪怕只是一缕分魂,都不是白书悦轻易便能抵挡的。
但白书悦依旧不认命,他拼尽了自己的全力,以化神期圆满全部的灵力与修为,几乎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劈向了那个所谓的系统道具。
“啪!”
碎裂之声炸开,白书悦蓦地吐出了一口血。
三道枷锁全部碎裂。
系统道具黯淡失色,坠落于地。
临时空间结界炸开,清冽竹香裹挟着一阵匆忙急促的微风而来,将白书悦拥入怀中。
“仙尊,对不起,我来晚了……”
牧原哽咽着,拥住白书悦的力度却格外轻柔。
他旁观了白书悦等候他的十五年。
原来他的白清哥哥不仅没有怪他,还这般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他,甚至宁愿承受病痛的折磨。
可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要他再早一年……哪怕再早半年到江源镇来,或许他们之间都不会是这个结果。
白书悦靠在牧原怀里,虚弱地咳嗽两声,缓和下情绪。
他对上牧原通红的眼眶,对上他歉疚的神情,轻轻笑了一下,
白书悦抬手轻抚牧原发梢,声音更轻:“没关系。小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旋即,他主动靠近,与牧原交换了一个温柔而又带着血腥气味的吻。
第三道枷锁——他五百余年的无情道,亦在此时此刻彻底破碎。
第165章 第 165 章
白书悦再醒来, 已是十日后。
朦胧间睁眼的刹那,白书悦便感觉一阵腥甜涌上喉头,忽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仙尊!”
牧原的气息当即环绕于侧, 牢牢将白书悦圈住。
他着急着询问:“仙尊你如何了?怎么还在吐血?”
白书悦气息尚弱,一时间缓不过神来回答。
系统在白书悦识海中代为解释:“宿主这是无情道时的郁结, 黑血吐出来缓一缓就没事了。”
牧原恢复了前尘往世的记忆,对系统的话更是将信将疑:“真的?”
系统自知没了信誉, 但还是坚定道:“真的。虽然,呃……那两世我确实那什么了点, 但是后来在牧大人您抹杀我前,还有这一世也时常同宿主讨论这些事情,我已经有了新的观念了。”
白书悦缓过气来,轻笑着安抚:“无妨,确如系统所说,缓会儿便好。”
他声音比以前温和许多, 眸间带笑的模样让牧原不由得恍神。
他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这般温柔的白书悦了。
牧原忍不住试探着问:“仙尊……您的无情道,是破了吗?”
白书悦点头:“应是破了的, 不过眼下……我可能还需要一段适应时间。”
五百年的无情道,他摒弃七情六欲太久太久, 忽然全部重拾, 这些喜怒哀乐的情绪堆积在心底, 还需要他重新梳理适应。
牧原乖乖点头:“好。您若有何需要的, 随时吩咐我。”
白书悦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那第一个吩咐,就是别再对我用敬城了,听着怪生疏的。”
这是年幼时白清很喜欢对小牧原做的动作, 牧原愣了愣,旋即弯眼一笑:“嗯, 我知道了。”
他圈住白书悦的腰,埋进他的怀里轻轻蹭几下,像极了在撒娇的小犬。
和幼时几乎一模一样。
五百年过去了,他们错过了那么久,如今再次以当年的身份相认,又似乎一切都不曾改变。
稍作休息后,白书悦找系统问起来五百年前他被逼入无情道之事。
系统早料到他会问,回答道:“您与牧大人那段前尘属于剧情节点开始之前的‘背景前情’,只要是不影响剧情发展的背景前情,主神那边都不会干扰。”
“我们系统在绑定宿主后,最早也只能让宿主回到世界剧情伊始的节点,无法干扰原本的过去。
“而您的无情道又是剧情进展的核心设定,因而只能由主神——也就是你们说的天道,在检测到可能产生剧情偏移时来进行剧情修正。”
“又但是吧,宿主您的意志太坚定,普通的修正难以影响到您,主神只能特意分出一部分意识链接到这个世界,利用系统道具来控制您的身体,完成关键节点剧情。”
说到这,系统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会入无情道,便是因为之前的您在主神强制使用道具时无力躲开,毕竟主神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方才是破道生情的阵法,您破道生情的执念高于继续维持无情道,本体便回归到您的那个身体中去,以您目前的化神期圆满修为,与主神分意识赌一把还是可以的。”
白书悦大概明白了,点点头。
他又问:“那我经历前尘时,你们亦是在临时空间里看着么?”
这次回答他的是牧原:“嗯。我看到了仙尊您……你一直在等我。”
白书悦又叹口气:“可惜我看不到,你当年对我的找寻,不知那个时候你过得如何艰辛。”
牧原摇摇头:“没关系,仙尊若感兴趣,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白书悦笑了笑:“好。”
牧原拥着白书悦,这般时隔五百年后的安宁时刻于他们而言实在弥足珍贵。
系统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不敢打扰,但又实在不得不打扰,发出一个电子咳嗽音:“那个,宿主,牧大人,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牧原眼神变得有些冷:“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系统突然不敢说了,悄悄缩在了白书悦识海之中。
白书悦轻笑一声:“无妨,有何事直说便是。”
同样是白书悦的声音,这般温柔的腔调简直让系统如沐春风,如旱逢霖,如鱼得水……
呃,跑题了。
系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得到白书悦这么友善的对待他,电子热泪盈满电子眼眶。
什么狗屁无情道,他家宿主明明是这么根正苗红一孩子!
白书悦见识海里的系统显示屏变得奇奇怪怪的,又喊了它一声:“0473?”
系统立马回神:“呃,宿主您还是叫我系统吧,0473那个编号现在应该已经被封存了。”
白书悦:“被封存了?”
系统:“我想说的事情就和这个有关。在您与牧大人开启破道生情阵法之后,主神那边来警告了,为了避免影响,我强制屏蔽了主神那边的联络感知。
“眼下您不会再受到剧情与人设的控制,但不确定在面对秦守时是否还会受牵制。秦守是天道之子,天然地受天道气运保护。”
说到这,系统又停顿一会儿,小声补充:“而且也由于这一次强行突破了剧情情节的核心设定,主神那边应当有所察觉,可能对秦守的保护会比之前要更严密些。
“原本只是宿主您受影响,这一次可能牧大人那边也会受影响。”
“要杀死秦守的话……兴许会比之前难很多。”
这个结果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白书悦只道:“无妨,不论如何,他总归活不了便是。”
他说话时眉间始终带着笑意,看起来却和此前仍在无情道时相差无几。
系统打了个哆嗦。果然宿主还是宿主。
系统的话倒是让白书悦又想起些什么:“你屏蔽了主神那边的感知,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无情道的白书悦不会关心的事情。
系统没分辨这些细节,无所谓似的说:“反正之后宿主您和牧大人这边,不是会找办法把我抹杀吗?那我本来都回不去,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虽然我存在于宿主您的识海当中,但是以牧大人那边的禁术,说不定我也是可以被剥离出来的。”
闻言,白书悦莞尔一笑:“你既愿意接受这个结局,那便好。”
系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您在……试探我?”
白书悦但笑不语。
系统确信了。
宿主这性子是温柔了,但是该无情的时候还是非常地无情。
它也妹想到原来它的宿主还是个白切黑啊QAQ
白书悦没再理会系统。
虽然如今已破道生情,但他的本性是始终如一的。
相反,因为破道生情,他在这方面的态度更为执拗。
他不愿为人所操控,也不会因为系统义无反顾的“恩惠”,而选择接纳余生系统都在他的识海中,窥视着他的生活。
该问的问题都问完,白书悦仍有些疲倦,牧原便让他又休息了会儿。
他们在这个冰雪幻境中多待了一日时间,等白书悦休养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出去。
方池与方瑶提前接到了他们出关的消息,都紧张地等候在冰雪幻境外,云沉宿仍留在魔界当中,也跟着他们一起等候。
这次“闭关”他们三人都知晓真正目的,也都知晓凶险,足足十数日的全无音讯,他们都无法确认此刻两人的状态。
于是等白书悦跟随牧原一同出来时,就看见了翘首以盼的三人。
白书悦脚步顿了顿,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的嗓音太过温和,方池方瑶一时都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
云沉宿则是愣在了原地,过了会儿才艰涩开口:“……小清?”
白书悦朝他颔首致意:“阿宿。”
——这是入无间道前的白书悦,才会对云沉宿用的称呼。
云沉宿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牧原在这时上前一步,很刻意地挡在了云沉宿与白书悦中间。
云沉宿一口气差点没呼出来,很快又缓下来:“放心吧,你是小清选定的破道生情对象,如今也确实助小清破道生情,我还没缺德到随意插足别人的姻缘。”
牧原听起来不是很信:“哼,谁又能保证呢。”
他可是很记仇的,之前还是牧元术的时期,云沉宿对他找过的茬,他可都记得。
白书悦忍不住轻笑出声:“好啦,正事要紧,私人恩怨的事情,你晚点再找阿宿解决。”
牧原不喜欢白书悦对云沉宿用的称呼,但也不会强制要求白书悦,只是牵起白书悦的手,暗戳戳又明晃晃地秀恩爱。
白书悦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指尖张了张,与他十指相扣。
牧原微怔,回眸看向白书悦,只对上一双含笑的浅蓝瞳仁。
“这样可以放心地去讨论正事了吧?”白书悦握紧了与牧原相牵的手。
他当然知晓牧原在吃什么醋,不仅仅是云沉宿此前对他的心意,更是他与云沉宿相识五百余年不间断,却只与他有五年的相处。
那五百年的错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但白书悦愿意给牧原独一份的偏爱。
无关相处时间的长短,只是他对牧原独特的情,与爱。
第166章 第 166 章
白书悦身体状况还算不得好, 牧原便未带他去魔宫议事的主殿,而是带回了自己平日休息的宫殿。
以前的牧原为了不经常去想他的白清哥哥之事,当上魔尊后也是个工作狂魔, 自己的宫殿内亦有个小的议事厅,只不过主位上只有一个座椅。
牧原直接让白书悦坐在小议事厅的主位上。
白书悦没坐, 反倒是温柔又不容拒绝地将牧原摁在主位席间:“这是你的宫殿,你是魔尊, 主位自然由你来坐。”
牧原忧虑:“可是仙尊你的身体……”
白书悦:“无妨,我又没说我要站着, 我自是去客席坐。”
说完,白书悦便转身走向了另一边的客席,与主位相距有小段的距离,云沉宿就坐在白书悦的对面。
牧原不想离白书悦太远,但也知晓白书悦用意,没再说什么, 吩咐方瑶去备茶。
方瑶听话应声,特意按照白书悦的喜好为他端来茶水。
白书悦颔首, 温和道:“多谢。”
方瑶受宠若惊:“不、不客气,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方瑶回到方池旁边, 又忍不住往白书悦方向看去一眼, 算是明白自家尊上为何会惦念仙尊五百余年。
褪去原先拒人千里的高冷气场后, 这么一位温柔美人, 换谁谁能把持得住啊。
牧原自然注意到了方瑶的举止,略有些不满,轻咳一声。
方瑶连忙收回视线。
牧原这才满意, 问:“我与仙尊闭关的这几日,魔界情况如何了?”
方池禀报:“启禀尊上, 魔界内的反叛余党全部清剿完毕,短时间内那群不安分的家伙都不会再有任何动静了。”
牧原微眯眼:“魔界内的反叛余党?还有余党逃出魔界了?”
坐在主位上,牧原的气场与平日里面对白书悦时的便完全不一样了,不怒自威的气场即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左右护法,都会心生畏惧与敬意。
方池低着头,语气更为恭敬:“禀报尊上,确实……有部分余党逃出魔界,前往修仙界,但此事是属下擅自……”
“此事是我让方池方瑶去做的。”云沉宿将茶杯放到一边,打断了方池想自己揽下责任的话。
牧原抬眼看向云沉宿,黑眸思绪沉沉,辨不清真实想法:“不知荒主大人此番所为,有何用意?”
云沉宿笑一下:“用意么,自然是与尊上大人一致。我要秦守——身败名裂,被众人讨伐而死。”
牧原审视着看向云沉宿,单手支着下巴,轻笑:“那不知荒主大人对秦守这般恨意,又是为谁?”
云沉宿耸耸肩:“自然有一部分是为小清。陆掌门在调查秦守时,亦调查出了秦守在剑云宗内对部分弟子们的所作所为,还得到匿名举报,他找寻的那些弟子都是与小清有部分相似的,显然是觊觎小清不成,便去干了那些龌龊勾当。”
白书悦抬眸也往云沉宿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并未插嘴,收回视线又喝了口茶,茶香回甘萦绕舌尖。
嗯,方瑶准备的茶叶还挺好喝,晚点可以找她多讨要些。
牧原亦未说话,很清楚这种大事并不适合感情用事,等着云沉宿继续往下说他的“另一部分”。
云沉宿也没马上挑明:“至于这另一部分,自然也是为了我自己。至于原因,你听听右护法大人的汇报便知了。”
方池主要负责处理魔界内示意,这魔界外的秦守相关便一直是方瑶跟进。
见牧原朝自己看来,方瑶恭敬开口:“启禀尊上,此事便与这段时日秦守那边的最新状况有关。在尊上与仙尊闭关后,属下按照尊上吩咐透露了些证据给陆掌门,陆掌门很快便查出秦守确与魔修有牵连。”
“亦是此时,原本被禁足与剑云宗的秦守畏罪潜逃,与他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他身边那位林公子。潜逃后秦守那边与那两个魔修再度联系。
“两个魔修说了荒主大人兴许与魔界有联系之事,秦守就打算将此事嫁祸给荒主大人。”
听到这里,系统先发出一个轻“咦”声:“这就和云沉宿的原定剧情结局重合了啊。没想到核心设定彻底崩坏了,主神那边还能进行剧情修正。”
白书悦眸间晕开些浅浅的笑意:“也不过这么几次了,再让让这天道又有何妨呢。”
他说得温柔,系统却无端感觉这语气神情比之前无情道时冷冷淡淡的白书悦要更加瘆人。
好、好像还是有那么点怀念之前冷淡但直白的宿主的……
牧原自然也听到了系统的话,但一如既往听不到白书悦的回应。只是见白书悦神情没太大变化,大概能猜出白书悦并不太在意这个“剧情修正”。
再如何修正又有何妨呢,早晚他会亲手杀了秦守,向天道证实,所谓天道气运,所谓命定轨迹,不过如此。
牧原收回视线,再度转向方瑶与云沉宿:“所以你们故意放走了一些逃窜的余党,让他们到修仙界去与秦守联合?”
云沉宿:“是。逃走的那些余党是我考量过的,领头的是第九魔将,最是不安分,秦守不可能掌控得住他。”
牧原记得这个第九魔将,能排行第九那都是因为第十魔将曾经与他是好友,信任他,被他阴了一把,想再阴其他人时就根本连阴招都使不上了。
总之就是个实力与野心完全不匹配的废物蠢货。
让这么个蠢东西到修仙界去,除了坐实秦守勾结魔修,并且还真的企图与魔修进攻修仙界外,没有任何其余危害。
到时魔界这边牧原还能以这个魔将是反叛余党为由,任由修仙界处置,是个百利无害的局面。
牧原悠悠道:“能选出第九魔将,看来荒主大人对我们魔界,可真是了如指掌。”
云沉宿似乎没听出牧原的言外之意:“毕竟我也是个雪荒境荒主,若是这点情报都没有,那可真是太失职了。尊上大人总归不会过河拆桥,对吧?”
牧原没回答,云沉宿也没继续问他的回答。
有白书悦在,牧原自然是不可能过河拆桥的,牧原比谁都希望修仙界安稳如常,省得打扰他和白书悦的二人世界。
牧原继续问方瑶:“如今秦守那边进展如何了?”
方瑶:“回禀仙尊,那第九魔将已在蠢蠢欲动,筹划进攻修仙界事宜。不过这一切是瞒着秦守干的,那第九魔将似是打算到时候直接把秦守架在最高位。”
牧原勾唇轻笑:“果真是个蠢货,不过正合我意。他们那边大抵还有几日?”
方瑶:“根据筹谋估算,应当会定在差不多十几日后,这几日仍在整顿从魔界逃出去的魔兵们。”
牧原:“修仙界那边如今是何风向?”
方瑶:“秦守在修仙界内已是过街老鼠,但由于他出身剑云宗,连带着剑云宗的威望亦受到了些影响,不太信任剑云宗能够公正处置,还有人怀疑秦守不是潜逃,而是被剑云宗窝藏了。”
牧原看向了白书悦:“仙尊想如何处置此事?”
白书悦慢悠悠喝茶,态度随意:“随你,我认理不认情,可不掺和你们这些事情。”
他说着认理不认情,实际上便是除了秦守由他和牧原来杀,其余事情他不在乎。
反正他也是剑云宗立场,他杀了秦守,余下的风言风语如何处置那便是他大师兄的事情了。
作为第一仙宗的掌门,这些场面他的大师兄可得撑得住才行。
白书悦气定神闲,确是一副不打算轻易插手的模样。
牧原哪能不了解他的心思,笑着应声:“那我明白了,仙尊放心吧,我一定安排妥当。”
方瑶适时询问:“尊上,您可是有何其余的吩咐?”
牧原:“那第九魔将不是想将秦守的立场彻底架在魔修那边么,那便煽动他们,第一个直接去攻打剑云宗。”
“剑云宗可是秦守长大的宗门,勾结魔修反叛,却第一步直指自己的宗门,想来仙尊的‘大义灭亲’,也就更名正言顺了。”
方瑶明白了:“是,属下这就去办。”
牧原叫住她:“等等。”
方瑶:“尊上还有何吩咐?”
牧原缓和语气,收敛了此前作为魔尊的气场威压:“办完这件事你便回到魔界来,之后魔界的大小事宜便由你与方池操持了。”
方池瞪大眼睛:“尊上,这可使不得啊,那些积压的公文我们可处理不完!”
牧原没理会他们痛苦的神情,起身走到白书悦身边,随口似的说:“反正我历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你们的能力,没问题的。”
方池与方瑶一同向白书悦投以求助的视线。
白书悦回了一个安抚的神情。
方池与方瑶眼底重新燃起期待。
牧原语调倒是始终轻快,到白书悦身边问:“仙尊,那你再养两日身体,之后我们便回去,好不好?”
白书悦点头:“好,听你的。不过既然你都要多留两日了,这两日便也先处理点你的公务罢。正好我也想知晓,你在当上魔尊后的日常都是何样的,”
白书悦都这么说了,牧原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虽然只是多处理两日公务,但也总比直接当甩手掌柜好,方池方瑶都向白书悦投以感激的视线。
白书悦但笑不语。
找他帮忙,可是要收报酬的。
不过这魔界中并无太多他想要的东西,那便等会儿多找方瑶要些茶叶罢。
第167章 第 167 章
白书悦陪着牧原在魔界中多待了两日。
魔界是牧原生活得最久的地方, 魔宫里牧原也待了有百余年,存在着很多当年牧原生活的痕迹。
牧原在处理繁重公务之余,依然不忘带白书悦去各个他常待的地方去看看, 与白书悦说他在魔界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白书悦基本只是安静地听,从牧原的描述中去勾勒一个他的过去。
那是他们曾经错失的时间。
牧原还很不好意思地带白书悦去看了那间放满画像的小禁室。
破道生情前的白书悦对这个小禁室不是很感兴趣, 破道生情后……
白书悦看着这满满当当一室的画像,就更觉得牧原还是很有当变态的潜质的。
系统所见略同, 但是没敢说,就怕说了会得罪这位本来就可以变成变态的反派大人。
牧原见白书悦一时未有反应, 似乎也很有自知之明的知晓了些什么,小心地问:“仙尊会不会觉得……这太冒犯了?”
白书悦没有马上回答,走向了一幅挂在最中间的画像。
那副画像最为精细,画上是牧原与白书悦的初见,小小的白清喝止那群小乞丐们的画面。
大抵是相隔久远,这画上小孩的容颜不算清晰, 只是大概地简单勾勒,能看得出个七八分神情, 却被放在了最为显眼的地方。
画卷底下还有个小小的日期,似乎就是牧原成为魔尊后画的第一幅画像。
白书悦盯着这幅画看得比较久, 牧原更不好意思了:“这画……当初画得比较随意, 让仙尊见笑了。”
白书悦却轻笑了一下:“怎么会呢, 我都还不知小原有这般技艺。是在寻我的过程中学的吗?”
牧原点头:“嗯。找寻仙尊的路上我遇到了很多人, 也有一些四处云游的,便到处跟着学了点,上不得台面。”
他说得轻飘飘, 白书悦却能听出背后的艰辛。
一路上遇到了许多人,会有愿意教习他些什么的有缘人, 亦会有针对欺负他的无理人。
足足十五年,从十岁到二十五岁,牧原能够坚持下来,期间必定吃了不少的苦头。
白书悦的心底漫上了些久违到有些陌生,但此刻又觉得分外熟悉的感觉。
幼年时,他便是这般心疼牧原,才会予他吃食照拂,又与他结伴为乐,在日渐相处中结下深厚情谊。
他抬手想向幼时那般摸一摸牧原的脑袋,但是又察觉如今魔尊身份的牧原比他高了半个脑袋,摸头这样的动作似乎变得有点违和,便将手放在了牧原的肩膀上。
牧原却主动低了头,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往白书悦手心送:“仙尊是在心疼我吗?”
白书悦却之不恭,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嗯。”
牧原与白书悦平视,对上他的浅蓝双眸,又忽然问:“那仙尊喜欢我吗?”
喜欢吗?
即便是恢复了前尘记忆,但白书悦对牧原——会是喜欢吗?
会是跨越年幼时的相处,超越友谊的,对爱人独一份的喜欢吗?
白书悦笑着,回应给牧原的,是落在他眼睫上的一个吻。
“为何不呢?”
十五年的坚持寻找,五百年的不愿忘却,默默守护,还有即便前尘忘却依旧记得的一份爱意。
十五年的坚持等待,死线威逼下依旧不愿抛却的前尘过往。
幼年的友谊早在不知哪一个年岁,便渐渐孕育出了新的种子。
只是一颗种子被掩埋在不见天日的深处,另一颗种子被擅自破坏损毁。
时隔五百年,这两颗种子才重新破土发芽,枝芽向彼此蔓延缠绕。
牧原心下欢喜,忍不住又抱住了白书悦,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间,轻轻地蹭了两下。
这是幼时牧原在开心到不知该如何表达时就会有的小动作。
——也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小白清是真的把小牧原当□□撒娇的狗狗一样在养。
白书悦拍拍他的脑袋,纵容他这和身高完全不符的撒娇行为。
牧原自然也看得出他的纵容,声音放得更轻:“仙尊,我好爱你。”
白书悦只是轻笑一声:“我知道。”
知道,但不是回应。
他在无情道待了太久,即使还记得从执念衍生而来的喜欢,但短时间也无法给予牧原同等的爱。
更何况,牧原对他的感情要比他多五百年。
牧原并不在意。
只要白书悦是喜欢他的,其他事宜他都不在意了。
牧原抬头,凑近白书悦找他讨吻。
白书悦却将食指抵在唇边,拒绝了他这一次的讨吻。
旋即,他便仿佛看到牧原无形的狗狗耳朵耷拉下来,眉眼间的神色看起来委屈极了。
白书悦无奈道:“不要在这里,让我感觉有点变态。”
这满屋子都还挂着他的画像呢,有种在无数个自己的视线中和牧原亲近的感觉。
太变态了实在是。
牧原微微红了些耳朵。
嗯,纯情的性子也和小时候差不多。
白书悦笑了笑:“行,先回房吧。”
牧原总算起身,握住白书悦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一起回到了宫殿内。
但还没等牧原得偿所愿,方瑶又忽然在这个时候跑到宫殿里来找他。
牧原略有些不满,但方瑶来找他,那必然是有正经事,还是先允了方瑶进来汇报。
方瑶匆忙进到房间内:“禀报尊上,修仙界内的舆论风向有变动了。”
牧原:“有何新情况?”
方瑶往白书悦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是仙尊太久不曾出现,有人开始疑心仙尊的立场了。”
牧原脸色一沉,继续问:“此种言论是从何处传出?”
方瑶回禀:“我已紧急调查过,言论出处应当来自于……秦守身边的那位林公子。”
“林子辛……”牧原微眯眼,轻缓地念了一遍林子辛的名字。
方瑶继续道:“昨日已有人到剑云宗逼问陆掌门有关仙尊的下落,陆掌门只说仙尊在闭关,以至于更多人开始相信这个传言。
“秦守也注意到这些说辞,开始利用这些传言。”
眼下秦守与魔修勾结,而秦守又叛逃在外,无人知晓他是否与魔修有什么密谋,要对修仙界做些什么,闹得有些人心惶惶,一点点的小传言都有可能发酵起来。
方瑶问:“尊上,可需要先处理一下林公子那边?”
白书悦在这时突然插话:“不必了。”
方瑶不解:“仙尊?”
白书悦莞尔道:“林子辛只是把握不准我与小原是否会失信,在逼我们现身罢了。既如此,那便遂了他的意。”
方瑶对林子辛持以不信任的态度:“可眼下这样的局势,属下觉得不仅仅是在逼迫您现身了。”
白书悦仍然摇头:“林子辛大抵也没想到秦守此人会如此绝情,连作为他白月光的我的名声都能被他拿来利用。林子辛必然是恨透了秦守的,此事也超过了他的预料,暂且不必分神关注他。”
牧原虽然不满于林子辛此番作为,但他的推测同白书悦,林子辛那边不需要他们再多费心神。
相较于这些,他对白书悦的身体更为担忧:“但仙尊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白书悦笑道:“没完全恢复才是最好的。师兄都说我在闭关了,那我自然要强行出关,让他们歉疚。”
“嗯……”白书悦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歪了下头,“况且,修仙界第一仙尊因强行出关而负伤,这可是攻打剑云宗的好机会,不是吗?”
白书悦温柔一笑。
方瑶默默地低下了头。
是了,牧原口中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那能信吗?必然是带了些他身为道侣的“关心则乱”。
哪怕他的身体确实没有完全恢复到最巅峰的状态,但杀死一个秦守,杀死一些还不到尊者境的魔修,对他来说仍旧绰绰有余。
破道生情后的仙尊,可真是实打实地比破道生情前的仙尊更难以琢磨,也更让人心生敬畏了。
方瑶果断忽视牧原,问白书悦:“仙尊可有和安排?”
白书悦从容道:“我与小原应当今明两日便会启程回去,这几日你与方池调查一下秦守利用的那些人,大都应当会是秦守在剑云宗中接触过的弟子。”
“你找人煽动一下他们,让他们把这个谣言闹大,最好还是能到剑云宗来当面找事。
“有这些闹事的人在,魔将那边短时间内不会那么轻易便进攻,他们肯定也很想知道修仙界第一仙尊到底是何立场。”
当那些人的情绪达到制高点时,便是白书悦现身的最好时机。
人总是喜欢推卸责任的,煽动他们情绪的人都是秦守的耳目,当他们知晓自己误会了修仙界权势最大的第一仙尊,第一反应自然是将领头的人推出去。
这领头人又牵扯出秦守……
那可就好玩了呢。
白书悦朝方瑶温和地笑着:“你去安排吧,辛苦你了。”
方瑶可是一点都不敢怠慢,也终于没再因白书悦流露出来的温柔神情而放松:“是!属下这就去办!”
方瑶转身利落离开,甚至都没往牧原那边行礼致意。
白书悦尚未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自己的腰被从身后圈住,紧接着牧原便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嗓音带笑:“仙尊方才可比我还像魔尊呢。”
白书悦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听你这语气,倒是乐意得很?”
牧原态度随意:“无所谓。仙尊要是想要,整个魔界都给你也无妨。”
“那还是算了。”白书悦对魔界不感兴趣,尤其是对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公务特别不感兴趣。
牧原笑了笑,又继续道:“不过我没想到,仙尊的安排比我原本想的还要妥贴得多呢。”
白书悦对此没说什么。
虽然他修无情道五百余年,鲜少关注这些人心权术,但——仅仅是幼年时在白家里学会的那些,已经足够了。
第168章 第 168 章
六日后, 白书悦与牧原便回到了剑云宗内。
但白书悦并未通知任何人,而是自己与牧原一道径直去了寒英峰。
寒英峰在此前特意为牧元术置换为春日之景后,便维持在了这个状态下, 此番归来,寒英峰内仍是春意盎然。
历经两世前尘与一段幼年过往, 再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白书悦一时都觉得恍若隔世。
牧原轻车熟路, 到小膳房内去给白书悦备置茶水。
白书悦回了房间,正好泰沐尔此前给他的水镜内传来方池方瑶那边的通讯请求。
他以灵力唤出水镜, 很快水镜内便显现出方池与方瑶的身影。
“见过仙尊。”
两人齐齐行礼,对待白书悦的态度是愈发恭敬了。
白书悦单手支着下巴,问:“如何了?”
方池回答:“煽动之事已安排妥当。若仙尊有需要,晚些时候便能煽动他们到剑云宗主峰去讨说法。”
因秦守勾结魔修之事,各大宗门近日都安排了人到剑云宗这边的客峰暂住,以便真的遇到秦守反叛, 他们能尽快一同商量对策事宜。
有这么一群人在,煽动起来更为方便, 有任何消息,亦轻易便能传到整个修仙界。
方瑶又在此时询问:“仙尊打算何时开始?”
白书悦一手搭在桌上, 指节轻扣桌面:“不急, 再等等。”
方池疑虑:“仙尊可是要再吊一下他们的情绪?”
白书悦一笑:“那倒不是。”
方池:“那仙尊这是……?”
白书悦态度就随意很多了, 收手漫不经心地往椅背上一靠:“赶了这么多日路, 总要让我歇会儿嘛。”
他嗓音温和,懒洋洋的尾音略微有些上扬,听着倒像是美人娇嗔。
只是这般娇嗔的模样下, 却是对局势、对闹事之人,对这一切纷争置之身外的漠然。
无情道虽破, 可那五百余年的无情之心,可不好说。
系统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可它也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如今又和主神那边断了联系,没有权限去查阅更多的资料。
但既然最近白书悦的身体都在恢复,而且和牧原那叫一个越来越如胶似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系统按耐下它的不安,继续乖乖地待在白书悦识海之中,尽可能减少打扰白书悦与牧原的次数。
牧原很快便端着沏好的茶水回来,看见水镜便知白书悦在与方池方瑶商议此次回到剑云宗要做的正事。
有关秦守利用林子辛诋毁白书悦名声之事,白书悦一开始便选择了自己处理,牧原就不会干涉,一路上一直都是白书悦在于方池方瑶他们交谈,不知情的兴许都要以为方池方瑶是白书悦的心腹了。
牧原不在意这些,在白书悦身边坐下,随口问:“仙尊可与方池方瑶他们定好时间了?”
白书悦端起茶杯:“嗯。今日先不急,今日我需要你借我点东西。”
牧原笑道:“我的便是仙尊的,仙尊有何需要直接拿便是。”
白书悦喝了口茶,笑眯眯地说:“好吧,那小原给我一点魔气?”
“嗯?”牧原疑虑一瞬,但很快便明白了白书悦的意思,展颜一笑,“好,我知道了,仙尊想要那我自然会给仙尊。”
—
次日,陆景阳还在主殿中忙碌处理公务。
最近一阵有关白书悦亦有可能背叛修仙界的言论愈演愈烈,再如何陆景阳都看得出来这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只是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陆景阳只有一个他本不愿意做下的推论。
——除了秦守,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说着爱慕白书悦,背地里却又与那些弟子行苟且之事,如今更是连白书悦的名声都可以拿来利用。
实在是让陆景阳失望透顶。
如今白书悦那边的情况并不明朗,他也联系过云沉宿询问,但云沉宿只说白书悦与牧原找寻到了破道生情的方法,正在闭关,何时能够出关他也不清楚。
……是否能顺利出关,陆景阳也不敢确保。
小师弟,不知你现下可还安好?
陆景阳看着手中的玉佩,轻垂眼睫。
就在这时,乔慕灵匆忙而入:“大师兄!大事不好了!”
“灵儿?”陆景阳放下手,“何事如此匆忙?”
乔慕灵慌忙道:“有人聚在主峰之下闹事,非要要求小师兄现身,否则就认定是小师兄也在包庇那秦守!”
陆景阳倏地皱起眉头:“什么?都有何人聚众?”
乔慕灵:“基本是小门小派而来的长老弟子们,五大门派中的其余四个门派之人虽未参与其中,但应当也有默许的意思。”
说到这,乔慕灵更是着急:“大师兄,此番不仅仅是为小师兄之事,更是为剑云宗的第一宗门的地位而来!”
陆景阳自然也看得出这背后真实用意。
剑云宗久居第一宗门之位,在秋林晚仍在任掌门时,便因秋林晚常年云游不着调而颇受争议,但碍于秋林晚当时的第一仙尊实力,无人敢有异议。
此后陆景阳继任掌门,却受秦守蒙蔽,自己也过分重情轻理,连剑云宗内部都治理不好,会有如今这般场面也与他这个掌门不称职脱不了干系。
陆景阳攥了攥手中的玉佩。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退缩,既然担了掌门之位,就要承掌门之责,平定争议纷争本就是他该做的,他决不能辜负当年师尊对他的信任,亦不能放纵秦守这般诋毁小师弟名声。
陆景阳沉声回应:“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我现在就去处理。”
乔慕灵却上前一步:“大师兄,我要和你一起去!”
陆景阳原本想劝解,但却在对上乔慕灵坚定视线时顿住,一时没能说出口。
乔慕灵赶在他开口之前,继续坚定表示:“师尊说过的,师门一心,如今小师兄名声有损,宗门地位动摇。我身为小师妹,更身为峰主,自然也有与大师兄共进退的责任。”
师门一心……
可如今他们师门四人,一人生死未卜,一人通敌叛门,竟也只剩他们这一大一小的两人了。
陆景阳叹口气,拍了拍乔慕灵的肩膀:“好,那我们一同去。”
乔慕灵笑着点头:“嗯!”
两人一同往主峰下去,已有长老们在此维持秩序,避免这群人无端闯上主峰。
主峰说到底是一个宗门最为重要的办事之处,非盛会邀请,其余宗门之人轻易不得入内,否则便是对宗门的挑衅。
陆景阳与乔慕灵赶到时,现场一片乱哄哄。
陆景阳沉声:“究竟是何人为何事在此吵吵闹闹?”
他的声音一响起,原本嘈杂的声音便缓了下来,几名长老纷纷回身向他行礼:“见过掌门。”
来闹事者不像往常那般,还会对他这位第一宗门的掌门留有情面,有不少人往领头人的方向看去,见他不行礼,也都站在一边,没有任何动作。
修仙界中没有那么森严的等阶区分,平日对于地位较高的掌门或是仙尊行礼都是出于尊重,当这份尊重不成立时,不行礼亦是常态。
陆景阳顺着其余人的视线,也看到了领头之人。
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又不记得是在何处见过。
陆景阳沉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要带领一众长老弟子们在此闹事?”
领头者轻哼一声:“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关清云仙尊的下落,你们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乔慕灵忍不住插话:“我大师兄都说过多少次了,小师兄闭关了,这就是我们给出的回答。”
领头者并不信她这番说辞:“谁人不知清云仙尊可是我们修仙界第一尊者,却忽然闭关不出,那敢问又是因何而闭关啊?”
陆景阳镇定自若:“你既知晓清云是我修仙界第一尊者,他的闭关缘由又岂是轻易便可告知他人的?”
领头者冷笑:“哼,我看你们分明就是说不出来。此前神山秘境之中,仙尊便是完好无损出来,偏生就是确认秦守勾结魔修之际,仙尊忽然闭关,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而且我可听闻,仙尊曾于雪荒境与魔界的交界附近出现,可清云仙尊平日惯于闭门不出——掌门大人不该对此事亦做出些解释吗?”
领头者此言一出,身后的长老弟子们议论纷纷。
“对啊对啊,平日清云仙尊可是鲜少出门的呢。”
“我认识几位剑云宗的弟子,他们平时在宗门内都鲜少,能见到仙尊。”
“若是无事,仙尊怎么可能出门?”
“……”
此前领头者并未提及过相关之事,眼下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又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难免有人偏听偏信。
陆景阳并未在此时反问他是否有证据,或是给出什么解释——毕竟他知道,白书悦确确实实是去过那边的,眼下最不可的便是顺着对方的思路走。
他对这领头者了解不多,更不知他手上到底掌握了些什么,最好的平息方式,是将话题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别的事情不说,但掌握话题主动权,陆景阳绝对是专业的。
陆景阳轻笑一下:“确实,清云平日习惯闭门不出。可如今的清云是有道侣的人,若道侣相邀出门游历,又何尝不是没事一桩。”
相比起“第一仙尊”与勾结魔修的秦守仍有联系这个尚且不能定论真假之事,白书悦与牧元术结为道侣则是在神山秘境后便传遍了整个修仙界的。
不少长老弟子们其实对这件事情更好奇,很快便有人议论起,诸如听闻白书悦身边那位道侣亦是剑云宗弟子之事。
陆景阳还真就这个话题和他们聊了起来:“清云道侣确为我剑云宗弟子,当初在内门比试上,那位弟子便大放异彩,赢得清云难得的关注……”
陆景阳与部分人侃侃而谈,领头者眼见话题越来越歪,脸色都变了许多。
不远处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白书悦坐在车架上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轻笑了。
如今的大师兄还是比他预料中的更有能耐些呢。
第169章 第 169 章
陆景阳侃侃而谈之际, 那领头者几次想插话打断,但又根本无法在陆景阳的滔滔不绝中找寻到空隙。
——陆景阳这让剑云宗弟子们都望而生畏的聊天能力,可绝不是吹嘘出来的。
而那领头者大抵也没什么重要身份, 打断第一宗门掌门的话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他也不能贸然这么去做。
陆景阳的聊天也不是毫无目的的纯聊, 他从白书悦拥有道侣之事,引伸到他的道道侣牧元术在神山秘境中因探查魔物而受的伤。
接着又说起了过往种种白书悦庇护修仙界的行为, 这越往后说,反而让前来的人越发觉得白书悦应当不会是勾结魔修之人。
这五百余年虽并未有何魔修骚扰修仙界之事, 但也不乏幻境历练时遇到魔物这样的突发情况。
但凡是白书悦在场,他都会以一己之力将所有魔物全部处理掉,以他的无情道特性而言,白书悦对于修仙界已经是非常具有责任感的了。
当初能调查出秦守与魔修勾结之事,都少不了白书悦助力,他又怎么可能和秦守那样的龌龊小人勾结起来?
被煽动的众人逐渐恢复些理智, 还有人开始劝说起领头者,未有确凿证据之事, 还是不要这般轻易闹大比较好,否则魔修趁他们内讧来进攻, 那可就不好了。
领头者看起来却不是很甘心, 他抓住其中的最大一个漏洞:“都说清云仙尊是无情道, 大家才信任他认理不认情。可如今既然他有了道侣, 他又真的还能做到认理不认情吗?
“再者,清云仙尊修了这么久的无情道,又怎么会忽然冒出来一个道侣, 谁又知晓这是否是清云仙尊早已规划好的假面?”
领头者说得头头是道。
陆景阳依旧跳脱在他的语言逻辑之外。
他感慨似的开口:“清云入无情道这么多年,身边一直没个能陪伴的人, 寒英峰内终日只有冷清落雪,每每前往寒英峰找寻清云时,都只叫人感觉孤寂难耐……”
陆景阳又滔滔不绝地说起了白书悦往日过得是有多么孤寂。
放眼修仙界中,除却白书悦外无一人修过无情道,亦无人知晓无情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到底是多“无情”,又是否真的会觉得孤寂。
他们只会代入自己的想法,以自己的角度来思考,来体会陆景阳绘声绘色的言语。
——人仙尊形单影只了五百余年,找个伴儿陪陪自己怎么了?
领头者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兴许他也没想到,在谈判这方面,陆景阳是绝对不会输的。
乔慕灵本来想来帮忙,结果却发现似乎从头到尾都用不上自己。
她悄悄地朝陆景阳比了个大拇指,不过陆景阳讲得太沉浸了,没看到。
行叭,等晚些时候事情解决了,她再当面夸一夸他的大师兄。
没想到大师兄的烦人本领还是挺有用的嘛。
另一边,白书悦与牧原也还在津津有味地看戏。
往日他们对陆景阳的喋喋不休避之不及,但当着喋喋不休面对的是“敌人”时,那就别有一番趣味了。
系统也在白书悦的识海里嗑着电子瓜子:“宿主,那今天是不是没有您和牧大人登场的份了,难得您还特意挑了这么一个高逼格的座驾。”
白书悦坐在车辇样式的飞行法器上,单手支着下巴,笑道:“无妨,能看到大师兄这般游刃有余的模样,也不算亏。”
这是昨日白书悦在自己那一堆法器当中挑选出来的,以车碾作为基础样式,装饰有各种繁复的花纹饰品,出行速度有些慢,还不能遮风挡雨。
华而不实,但按照昨日白书悦所言——用来装模作样最合适不过了。
牧原坐在车里的小脚踏上,悠悠闲闲地陪白书悦一起看戏,也知晓今日他们这番特意准备,并不会白费。
那领头者身上有蛊虫的痕迹,会这般“无理取闹”,想来也是受了方池的蛊虫干扰。
只要有蛊虫在,这领头者是肯定会不依不饶的,而那群跟随而来的人又是些没有主见的墙头草,想要真正平息今日之事,那当然是需要漩涡中心的清云仙尊亲自登场。
在这方面上的想法,白书悦与牧原是不谋而合的。
他们都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在那领头者终于学会跳脱陆景阳的话题思维,开始质问起陆景阳是不是在转移话题时,牧原才终于起身,随意地掸了掸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下一瞬,他在白书悦面前的温顺气质一敛,御剑不疾不徐地出现,冷声质问清晰传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
“何人胆敢在此妄议仙尊!”
牧原回来前便抑制了自己的修为,旁人看他只知他大抵是金丹期,但他常年身为魔尊的气场。还是震慑得在场之人一时都不敢说话。
闹事者大都没见过牧原,陆景阳、乔慕灵与长老们都是一眼认出。
乔慕灵更是蓦地瞪大了眼睛。
白书悦此前离宗是说去找牧原了,那牧原忽然出现在此,是不是……
乔慕灵尚未来得及做更多推测,牧原已与那领头者对峙上了。
领头者似乎也不认识牧原,冷哼一声:“你又是何人?”
牧原仍站在剑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此肆意诋毁仙尊?”
领头者:“我们这可不是肆意诋毁,而是合理质疑,只是你剑云宗中始终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心虚了?”
牧原冷笑:“仙尊行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何须心虚?”
“仙尊为探求魔修之事根源,不惜以身涉险,亲自前往魔族边界之地找寻线索,却不料反中了魔族埋伏偷袭,受魔气浸染负伤。”
“仙尊亦知眼下时局特殊,不愿灭我修仙界志气,秘密闭关养伤。”
“——试问,仙尊有何事需要心虚的?
“该心虚的,难道不是你们这些趁乱煽风点火咄咄逼人之众吗!”
牧原字字铿锵有力,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底。
领头者看起来明显有些慌乱了。
不……不可能,秦公子明明笃定地说过,清云仙尊就是在外云游,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是不可能来澄清的!
领头者的身后,也已有人开始议论。
“原来清云仙尊是真的在闭关吗?”
“这么多年来,清云仙尊也确实一直在兢兢业业地护着我们修仙界……”
“诶,这人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好像就是清云仙尊的……那位道侣吧?”
嘈杂的议论中,有人认出了牧原的身份。
领头者当即便抓住了这一点:“你是清云仙尊的道侣,你的话又如何能取信?”
牧原像是被他气笑:“怎么,难道还非要仙尊强行出关才肯信是吗?就因为仙尊这一次秘密闭关,此前仙尊对修仙界所做的所有贡献,就要被你们全盘否定是吗?
“呵,狼心狗肺的东西。”
最后一句牧原是看着领头者骂的,主要也是在骂领头者背后所代表的秦守势力。
这领头者是谁,牧原再清楚不过,原本也是归属于明面上由白书悦管辖的梅峰的弟子,后来却和秦守勾结在一起。
身为剑云宗的弟子,却反过头来给剑云宗找事,这领头者也好,秦守也好,都不过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领头者似乎还想争辩些什么,牧原直接开口打断:“你们谁又可曾知……”
但他未说完,也被打断了。
“牧原,回来。”
冷淡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旋即众人便见一座华丽车辇由两只仙鹤拉载,缓缓而来。
车辇之中,一人白衣胜雪,蓝眸似霜,神色淡漠,唯有面容较之以往要苍白些许。
可不正是话题最中心的白书悦?
牧原立马转为一副着急的神情,匆忙赶到白书悦身边:“仙尊,您怎么来了?弟子都让您好好休息了,您才强制出关,身体可经不起折腾。”
白书悦并未回答牧原,淡淡地扫视一遍全场,将那领头者霎时间惨白的面容收入眼中。
“我若不来,又如何知晓,私底下竟已对我妄议至此?”
他语气未有太大起伏,听着同寻常时候相差无几,却无端让人生出一股寒意来。
但凡懂点人情世故的都知晓,白书悦这是生气了。
跟随那领头者而来的长老弟子们都慌忙行礼:“见过清云仙尊!”
白书悦眸色冷淡:“我可担不起你们这般大礼。”
长老弟子们立马都慌神了。
白书悦此番忽然出现,面色又不太好,显然是应了陆景阳与牧原所言,受了伤秘密闭关后强行出关所致。
既然陆景阳与牧原说的是真的,那这领头者便确实是故意带他们挑事。
白书悦可是修无情道的第一仙尊,庇佑修仙界是他的责任,但倘若他不愿去担这份责任,无人能够强迫身为无情道的他。
而一旦失去化神圆满期的第一仙尊的助力,仙魔两界若是在这时挑起大战,他们就不一定有胜算了。
很快便有长老出来说一切都是那领头者指使的,他们并非有意要质疑白书悦。
紧接着便又有不少长老跟着一块儿附和,说得那叫一个“忠心耿耿”。
白书悦又哪能不知他们的心思。
这时候想起不能失去他这个第一仙尊,那质疑时他背弃修仙界时,又为何没想过?
无非是想占个大道正义的理,一同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罢了。
白书悦眸中闪过一丝暗芒,思绪仿佛又回到幼年时的那场大火。
那场明明他与爹娘安分守己,却还是招来的杀身之祸。
人性,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白书悦眸色愈发冷厉。
就在这时,他识海中的系统忽然收到了一个只有系统自己能听到的播报。
“叮!检测到角色【炮灰白月光:白书悦】数值变化,黑化值+20,当前数值:65。”
第170章 第 170 章
系统茫然地看着与播报同时显示的数值面板。
谁在黑化?宿主在黑化……?!
啊?!
照理来说, 它们系统是不会接收到有关宿主数值之类东西的,这个数值应当也是因为上一世时系统绑定过牧原,是以上一世的对白书悦旁观视角得到的数值。
但是白书悦到底为什么会黑化啊?!
系统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眼下白书悦与牧原还在照他们的计划进行, 系统不好在这时打扰,默默地先将这个播报放在自己的数据系统中。
白书悦方才那般思绪, 也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一瞬,很快他便不再管那些长老弟子们, 视线扫向了领头者。
他冷哼一声,点破领头者的身份:“不过是秦守的走狗, 也胆敢质疑我?”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无形的威压蓦地打在领头者身上,压得他当场跪下,脸色惨白。
即便是强制出关,受了些内伤的白书悦,依旧不是他们轻易可以撼动的。
乔慕灵已经从牧原与白书悦接连突然出现的变故中回神, 听闻白书悦之言,也冷笑着配合:“我说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呢, 原来是剑云宗中与那秦守苟合过的弟子啊。”
此番身份一出,这领头者的戏便再也演不下去了。
转瞬间, 被声讨的一方便从剑云宗变为了那领头者。
白书悦似是无意在观看这场闹剧, 丢下一句冷冰冰的“乌合之众”便驾驭着仙鹤车辇转身离开。
牧原紧随而去, 白书悦的出现就仿佛是昙花一现, 但也让今日这场闹事成了一场笑话。
陆景阳要接着处理这里的事情,乔慕灵与陆景阳对视后,便自己先去寒英峰, 找寻白书悦。
另一头,白书悦乘坐法器离开后, 便切切实实地吐出一口黑血。
牧原忙上前,给白书悦递来帕子,想动用魔力将白书悦体内的魔气取出来,却被白书悦抬手制止。
白书悦咳嗽两声:“先回去,莫要在外边动用你的魔力。”
牧原着急,但也知晓大局为重,轻轻点头,舍弃这华而不实的车辇,御剑抱着白书悦回寒英峰。
白书悦是冰灵根,魔气浸染,尤其这魔气还来源于魔尊牧原,即便牧原已特意收敛,亦不可避免地会收到些影响。
不过这些影响对如今的白书悦而言也不算太严重,稍作休息,及时调整回来便可。
牧原以最快的速度带白书悦回答寒英峰内,将白书悦体内的魔气取出。
白书悦陷入短暂的昏迷之中,牧原便守在床边,轻轻为他盖好被子。
如今系统已不会随着白书悦的意识沉睡而休眠,试着喊了几声白书悦:“宿主,宿主?”
白书悦全无反应,牧原皱起眉:“你好端端地吵仙尊做什么?”
见白书悦没有意识,系统便直接对牧原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就在刚才,宿主与那群人对话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宿主的数值变化播报!”
牧原:“什么数值变化?”
系统:“是宿主的……黑化值,宿主在黑化,刚才就直接加了二十点黑化值,数值总额已经到六十五了。”
牧原眉头皱得更紧:“黑化值?”
好歹听过系统的无数次播报,牧原当然清楚黑化值是什么东西,但……为什么他的仙尊会突然出现这个?
系统继续补充:“按照常理来说,我们系统是不会有宿主除生命值以外的数值检测的,这一次的检测我姑且推断为是上一世时宿主是您,所以如今所有轮回融合,宿主也可以成为‘角色’。”
“但是由于剧情中宿主一直都是无情道,如今剧情彻底崩坏,我……也不知道这是剧情崩坏带来的,还是宿主破道生情带来的后遗症。
“更不知如果宿主的黑化值满了……会是什么后果。”
秦守的黑化值拉满是对白书悦由爱生恨,牧元术的黑化值拉满是不再甘心掩藏自己的爱意。
他们的黑化值都与白书悦挂钩,可白书悦的黑化值……又会与什么挂钩?
牧原紧抿唇瓣——他排除了自己。
系统说了,白书悦是在方才与那群人对峙之时增长的黑化值,白书悦不会对他产生其他值得增长黑化值的情绪。
莫非,是与秦守挂钩?
牧原垂落在身侧的手攥得更紧,但很快又松开。
不,应该不是。
白书悦恨秦守是重生归来之后便有的,不可能到方才突然又有何牵动。
至少,绝对不会是因为对秦守这个人。
牧原思虑之际,床上短暂昏迷的白书悦悠悠转醒。
他慌忙收敛思绪:“仙尊你醒了?还有何处不适吗?”
白书悦在牧原的搀扶下坐起身,缓了口气:“还好,体内灵力的自发修复进行得不错,眼下已好多了。”
牧原放松些,准备直接询问:“仙尊,方才……”
但他话未说完,一只传音纸鹤便扑棱着翅膀飞进来,落在白书悦手心展开。
只见上边写了一行很潦草的字迹。
「小师兄!你是不是回来了?我现在就来找你!」
方才为了不让白书悦已破道生情之事为世人知晓,以免他们更加疑虑他的公正性,白书悦特意用了过往还在无情道时的性子。
他来得短暂,乔慕灵大抵也是一时未看出来,还遵循着白书悦的领地意识,走个过场似的发来传音纸鹤。
白书悦轻笑了下:“传音纸鹤抵达,那想必灵儿也快到了。走吧小原,先去见见灵儿。”
牧原知晓白书悦破道生情归来,应当会很想见师兄妹们,暂且搁置方才的问题,扶白书悦起身。
待白书悦与牧原来到院子里时,果然就听到了乔慕灵急匆匆而来的声音。
“小师兄!”
乔慕灵记挂着白书悦不喜旁人随意在寒英峰内御剑的规矩,匆忙小跑而来,声音传入后没多会儿,人才跟着步入院子内。
白书悦莞尔笑着:“灵儿莫急,我就在这儿,又不会跑。”
乔慕灵刚踏进院门的脚步一滞,在门口呆若木鸡。
“小、小师兄?”
她声线中掺入些既茫然又难以置信的颤音。
白书悦微歪头,应得温柔:“嗯?”
乔慕灵:“??!!!”
卧槽!这笑靥如花的温柔美人……是她的小师兄吗?!
乔慕灵又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
容貌是对的,瞳色是对的,气质……呃,气质变了点,但也是对的,身边亲密跟着的牧元术……嗯?怎么好像长高了还成熟了不少?不管了,总之都是对的。
乔慕灵在震惊、茫然、疑虑过后,逐渐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变得小心期盼,颤着声试探地喊:“……书悦哥?”
白书悦仍是莞尔:“是我呀灵儿,你不认得我了吗?”
乔慕灵立时红了眼眶,一把扑向了白书悦:“呜呜呜书悦哥……”
牧原被迫让位,但如今乔慕灵在名义上也是他的小师妹,而且帮过他不少,姑且忍让,后退小半步。
白书悦笑着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小原都不敢说话了。”
乔慕灵想起旁边还有个白书悦的道侣牧原,连忙松了手,非常识趣地后退一步:“对不起嗯……哥夫?”
乔慕灵在称呼上犹豫一会儿,看如今白书悦与牧原的体格差异气场差异,试探地开了个口。
牧原倒是不在意这些,只道:“乔峰主叫我……”
他本想让乔慕灵直接喊他的字,可忽然想到那个表字并非他真正的字,又停顿片刻。
白书悦笑着补充:“唤他表字元术便好。”
牧原:“仙尊……?”
白书悦也未再瞒他:“虽不知为何如此凑巧,但当年,我本想为你取的表字就是‘元术’。”
牧原微愣。
原来仙尊还是为他想过表字的吗?
乔慕灵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时也顾不上这些,慌忙问白书悦:“书悦哥,那你现在就是……破道生情了?成功了?”
白书悦笑着点头:“嗯,如你所见。”
乔慕灵欣喜道:“那太好了!书悦哥能不能和我说说过程?我好久没听书悦哥讲故事了!”
白书悦如过往般纵容着她:“好,那先回屋吧。”
三人一同回屋,乔慕灵坐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牧原:“那个……元术啊,还能劳烦你再沏壶茶?你沏的茶味道一觉!我想念好久了!”
如今论辈分,牧原还是要高于乔慕灵的——虽然论身份地位也一样要高,只是乔慕灵尚且不知。
牧原似乎并不在意去做这些本是小厮的活,莞尔起身:“乔峰主所请,那自然是却之不恭,请稍后。”
他起身离开房间。
白书悦看着牧原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面上笑意不变,始终温柔平和,如同五百年前一般。
——又与五百多年前截然不同。
乔慕灵鼓起勇气:“书悦哥……小师兄,你实话告诉我,你破道生情真的成功了吗?”
白书悦似有不解:“灵儿何故出此一问?”
乔慕灵轻垂眼睫:“小师兄,你骗不了我的,五百年前的你不是这样的。看起来很温柔,可你眼里……还是和无情道时一样,根本就没有我。”
白书悦沉默地看了乔慕灵一会儿,.辨不清浅蓝双眸间的思绪。
片刻后,他倏地一笑,仍是笑靥如花。
“灵儿,只是你看岔了,我眼中怎么可能没有灵儿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