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白……”
    镇魔塔的深处,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死寂与腐朽的气息。火光微弱,映射出阴森的墙壁和缠绕其上的符文咒印。

    白狮精生得一幅美貌少女模样,提着剑,神情冷峻。白衣白发,若是忽略她周身煞气血气,说是仙人也不为过。

    剑刃朝下,在她经行之处留下鲜明的血痕,她却浑然未觉。

    她没有名字,父母皆是山野间普通的狮子,碰巧生出了她这个伶俐的,不仅当上了狮群的狮王,还化成了人型。

    “是你们杀我父母族群的吗?”她提着沾血的剑,问一个瑟瑟发抖的修士。

    “你父母,是.......是谁?”

    “双童山的狮子。”

    “是你杀的吗?”

    “不.......不是我!是他们逼我.......啊——”

    她的剑是方才杀守卫的时候抢来的,因为挥剑毫无章法,杀人的时候多了很多豁口。

    她只是个化形不多时的小妖,但凡她化形再多些时日,都会晓得自己此时此举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

    此处可是仙家禁地。

    她在一个月前才方化形成人,狮群百年以来,只出了她这样一个天才。山野里的野兽不像仙人们的灵兽有天材地宝好好地养着,虽是同类,但是能化人型开灵智者寥寥无几。

    化形之后,她能感受到天地之间各处或稀薄或深厚的灵气,未知的力量吸引着她在那处山泉打坐了三日,灵气从山林从泉水尽入胸怀,她的视野从未清明至此,甚至可以看得到另一个山头的鹿。

    她看见山泉之中自己的倒影,水中的女子肤白如雪,银发垂下如同锦缎。

    她微微皱眉。在狮子的审美中,只有茂密的毛发才能吸引异性的注意。她变回狮子,并试图运用灵力让自己的毛变得光亮一点,才跑回自己族群的领地。

    但当她回到双童山时,看见的是父母和族类被扒去了皮毛的尸骨。

    不是野兽,也不是猎户。山野之间敢挑战狮子的动物屈指可数,猎户更不会只扒去狮子的皮毛,而把整具尸骸留在原处。

    一个自称鬼差的男人找到她,告诉小妖她的族群死于非命。

    鬼差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而空洞的眼睛,流露出与生者不同的冷漠与淡然。若是普通人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刚化形的小妖对生人全无防备,只是五指并作爪扣住那人的脖颈,说若是骗我,你便没命了。

    她问那鬼差仇人是谁,鬼差叹气不语。她逼问再三,鬼差也只说眼下的她不是那仇人的对手。

    “我唯有一言留与你。”

    小妖抬起头,身体紧绷,瞳孔扩大。若她此刻是白狮原型,山边的猎户应该知道,这些都是狮子暴起攻击的前兆。

    “若是不惧凶险,可去镇魔塔一探。”

    小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但是警惕的目光仍然死死钉在自称鬼差的男人身上。

    她不是人,并无善恶是非的概念。对于至亲也无深厚的情感。

    但是那是她的父母,她的族群,在狮王的领地上洒满她同类的鲜血,没有比这更冒犯狮王尊严的了。

    “言尽于此,仙长保重。”

    数千盏魂灯在壁龛上,将镇魔塔映得如同白昼。

    三千一百五十二盏,双童山上三千一百五十二个生灵。

    化形之后,白狮突然就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她看着那些魂灯,能真实地听到他们的恸哭。

    这些魂灯,大抵是和她父母族群一样的精怪所炼化,她弹指一挥,将所有的魂灯从壁龛上取下,被囚禁于此地的鬼魂归于天地,她仿佛能看见他们的魂魄悠悠荡荡地,冲着她来时的路回归地府。

    灯灭了,一阵微弱的铁链撞击声忽然从远处传来,若非这时的白狮能听见千里之音,这声音是无论如何也都与她无关的。

    杀她族人点魂灯的人她杀掉了。那么,指使他们这么做的人呢。

    秦广王说,点亮魂灯,是为镇压大魔。可取活人炼灯的人,又与那大魔有何分别。

    她目光一凝,顺着声音往下层走去。

    镇魔塔守卫重重。白狮初生牛犊不畏虎,竟化为守卫的样子混迹其中。

    前方的黑暗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被几条粗大的精铁锁链束缚在墙壁上。男人衣衫破碎,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铁钩穿过他的琵琶骨,经年累月过去,铁锈几乎已经长在了他的皮肉中。

    她心中警觉,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人的面容,四周的符文依然在隐隐闪烁,镇魔塔里流转着厚重的禁制之力。她明白,这里关押的,恐怕正是传说中的大魔,那个被仙界所恐惧的存在。

    就是为了镇压他,仙界才要把那么多无辜的生灵炼制成魂灯。

    取下魂灯后,禁锢魔气的力量似乎稍稍松动,男人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呼吸急促,长长的睫毛也轻轻颤动着,脆弱得竟险些让人对这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心生怜惜。

    白狮缓步上前,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大魔。

    要不要把他放走,然后让他自己去找关他的那个人斗一个你死我活呢?

    男子只是虚弱地垂着头,乌发覆着他的半张脸,呼吸显得格外急促。他的身体微微抽动,带动着铁链发出一阵低沉的响声,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撕裂着他体内的痛楚。

    白狮精皱了皱眉,心中暗自判断:眼前的男子已被封印了太久,气息虚弱至极,几乎看不到半点反抗的能力。她伸手去碰他的肩膀,想唤醒他。触手处,皮肤冰冷得像死去的尸体,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魔头的四肢都被精铁锁链牢牢锁住,动弹不得,他似乎在挣扎着苏醒,先是虚弱地咳嗽了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虚弱而迷茫,目光在黑暗中慢慢聚焦,看到面前的女孩时,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惊讶,但随即又变得黯然。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白狮只觉得很难看明白他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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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就跟那个鬼差的话一样令人费解。大概有不甘心吧,反正若她是这样的大魔,是不会甘心被囚禁于此的。

    白狮不喜欢被他这样看着,于是挪开了目光。对于天天赤身裸体天为铺地为床的野兽来说,这样奇怪的感觉还是头一遭。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即使他现在满身脏污。不过这是废话,好看的公狮子就算在泥里滚一圈上来也是最好看的公狮子。

    “小白......”他的声音虚弱,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仿佛连呼吸都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他不再言语,目光开始有些迷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谁?”白狮听见他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人的名字,她看着他的神情,心里生出一丝困惑,会是那个把他囚禁在这里的坏种吗。

    魔头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许迷茫和无力。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前辈,那个,我的狮群都被人生炼成了魂灯用在这里关着你,”小妖怪扬起脸,认真地问,“你能告诉我,把你关在这里的人是谁吗,我要去杀了他,替我的狮群报仇。”

    魔头愣愣地看着小妖怪,白狮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和鬼界的那帮奇奇怪怪的人一样,好像不相信她能做到一样。可是从前也没有人想象她能当上狮王啊。

    “别去。”他说。

    “至少现在不行......太危险了。”

    小妖怪皱起眉,正要开口询问为什么,魔头却虚弱地咳嗽起来,容色苍白憔悴,浑身血污。

    他被囚禁太久了。

    白狮想着如果自己整日被关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啃不了野猪肉,也看不见阳光,不出三天就要疯掉了。

    哐哐两下,白狮精砸碎了一条铁链。

    她手中劣质的剑也应声而断,铁链的断裂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飞溅的金属片在微弱的光线划出几道残影。

    这是取无数飞升仙人佩剑重铸熔成的精铁锁链,从没有人能想到居然能用这样暴力的方法解开。

    不可不谓力大砖飞。

    男人几乎是被琵琶骨上的铁钩吊在了空中,他的腿像是已经断了,即使解开束缚,也没有任何本能的挣扎。

    幸好白狮紧接着马上又砸断了他上身的锁链,男人浑身脱力,双膝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白狮大发慈悲地伸手接住了他,魔头摔在她怀里的瞬间,几不可查地轻轻用头发蹭了蹭她的手。

    他的动作太轻微也太克制了,白狮几乎还没有来得及察觉到这个稍微有些冒犯的举止。当然,做狮子时同类之间扑咬玩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刚刚化形成人单纯得宛如白纸的小妖自然也意识不到这一点。

    她只是满不在乎地捡起精铁锁链。

    “看来,没有外面的那些魂灯,前辈也跑不掉咯。前辈不如跟我走吧,我有一整座山,山上的兔子和鹿,我都可以打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