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去讨人嫌
    那话一出,不知谁先笑起来,顿时氛围热闹。适才的不愉快便就此揭过。

    毕竟闹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硬朗少年雷应被裴季无那一声震到,回头惊叹不已:“你看见没,云三那双眼睛,比拟星——”

    “没看见。”裴季无听都没听完便答。

    雷应笑着怀疑:“回得这么快,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昂?”

    “你今夜话很多啊。”裴季无佯装稀奇。他瞥一眼边上的金儒生:“既然如此有闲心,不如把金儒生扛回去,他喝醉了。”

    雷应一看,人果然趴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方才金儒生看他娘打起来了,心慌意乱,便喝两杯酒压压惊。

    岂料他不胜酒力,喝没多少便倒了。

    同为八尺男儿,这厮要是让雷应扛回去,那得多费劲儿啊?

    不想他还没反驳,裴季无自顾答道:“说定了。”

    “嘿你小子!……”

    大家归位入座后,云英九端着酒杯起身,道:“前日裳儿失踪,多谢各位朋友相助,云某不甚感激。”

    “云少主客气,此次搜寻也是让我们有幸看看赋笙洲的奇妙之处。”席间有男子道。

    云英九道:“说来惭愧,云氏也不了解赋笙洲,虽传闻此乃神仙圣地,奇珍异草千般法宝应有尽有,但赵氏实在可恶,故意隐瞒其内有凶兽恶鬼,云氏折了不少门生。”

    系统适时跳出来解释。

    【前情提要:赵氏也是反派之一,明知赋笙洲诡异重重,仍以万件灵石和五十件法宝换赋笙洲,那时云氏早已脱离北狄本家,压根没有那么多资本,但还是应下了。】

    【因为他们根本没想着正规交易,派人探查后发现赋笙洲果然仙药宝物众多但获取危险极大,便灭赵氏满门,将自己包装为受害者,再招揽往天派,提议收留幸存者并助其寻解药。此计谋,为云英九一手策划。】

    【之所以迟迟不肯开放,是因为在翻新住所,搜罗赵氏的宝贝,并处理尸体。】

    简直是黑吃黑啊!

    云裳缨思索几番,联合之前的设定猜测:“云氏夺取赋笙洲,难道是想在中原仙界立足,往后称霸了再回北狄灭本家!”

    【聪明!完全符合云氏人的性格。】

    “诶,我记得这些深层设定没有写啊,你不是说你不会推演吗?”

    【……】

    “哦,我知道了,有的你推不出来啊。”

    【你胡说什么?】

    正逗它,裴季无低沉地声音忽然在脑海响起。她一呆:“你居然还能换语音包?”

    【没难度。】

    “瞧给你嘚瑟的。”

    云裳缨掰了块饼吃,回忆方才裴季无那幅拽样,忽然脑筋一转:“不如,你用裴季无的声音奉承一下我?我好更自信啊。”

    【怎么会助你自信?】

    “反派不都喜欢听些正派求饶的话嘛,那裴季无这么傲气,其实我也有点不痛快。”

    【……】无聊幼稚。

    但谁让自己就这一个宿主呢。

    于是它各种模仿。

    【云裳缨!算你厉害!】

    【云三,我打不过你,自当废去仙骨,从此不再与你作对!】

    【云三,男儿膝下有黄金,今日裴某全部奉上!】

    还配跪地的声音,画面感极强。

    云裳缨乐得开怀。

    ……

    “凶兽恶鬼?”这时有人问,“是何种凶兽,何种恶鬼啊?”

    云英九:“黑鳞巨蟒和木雕恶鬼,极为阴险不好对付,多亏有往天派的掌门弟子在旁守护,助裳儿平安回来。”

    她向裴季无敬酒。他道:“尽晚辈一份薄力罢了,无足挂齿。”

    裴季无回敬云英九的酒,正欲喝。

    感知到什么似的,眼帘一抬,对上云裳缨的目光。

    杏眼波光流转,确似清水星河。

    但她似乎对此应接不暇,显得有几分诧异慌张。

    她紧张什么?

    裴季无双目漆黑如墨,冷峻沉静,此刻眉峰微蹙,略感疑惑,仍显出一种压迫感来。

    如何都不像说得出求饶、奉承等话的人。

    云裳缨慌忙收回视线,没来由心跳加快,许是背地里捉弄人而心虚。

    须臾,云英九叫了鼓乐舞女,殿堂热闹更上一层。往天派那等清心之辈,却是仍无动于衷,毫不关心。

    没多久,人便渐渐散了。

    往天派掌门东方瞬向裴季无招手,附耳低语,完了他点头,拿上剑,也起身走了。

    【反派讨人嫌的时机到了。】

    “这就开始啦,不等吃完饭再说吗?”

    【……】

    【不能。】

    这么斩钉截铁。

    “……好吧。”云裳缨放下手中的饼,心想是时候打响反派人设第一枪了。

    她起身而去,忽略了身旁看她离去的云逢椿。

    出了浮宫殿,云裳缨找下人问路,穿过回廊,快步下台阶。

    果真看到裴季无顺着小石子路匆匆而去的青隽身影。

    “裴季无!”

    云裳缨还不习惯一口一个公子的叫法,下意识脱口而出。但见裴季无回头那幅不虞的样子,便决定不对他改了。

    只要他越讨厌我,我作为反派就越成功。

    云裳缨踮着脚尖,身姿轻盈地走过去,像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绕了一圈,笑嘻嘻的。

    裴季无忍无可忍,循着她的身影寒声:“云姑娘有何贵干?”

    岭兴没有家族势力盘踞,派内多以公子姑娘相称,他也不叫她云三小姐,礼尚往来。

    云裳缨道:“我呢,是想请你去赏景。听说过梧桐河吧?”

    “多谢云姑娘好意,恕在下有要事在身,无法作陪。”裴季无提着剑作势要走,云裳缨诶地一声拦在他面前,道:“你难道不想看看赋笙洲的梧桐?以前这里可没有梧桐。”

    赵氏最喜松柏,而云氏自比凤凰后裔,凤凰非梧桐不栖。如今这是云氏的地盘,自然改种梧桐了。

    占别人的地,还刻下烙印,他一个急脾气的正人君子,哪能忍?

    但云裳缨偏往那根敏感的神经上抽。

    不出所料,裴季无那双黑眸凝望着她,厌恶似乎化作实质,一刀又一刀割她笑着的脸。

    他话里带刺:“赋笙洲本就不该有梧桐!”

    云裳缨故作天真:“可我阿姐说了,这是云氏的家,我们要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

    “那恕不奉陪!”裴季无转身便走。

    “可我非要你去呢!”云裳缨使出原主的蛮横之道,径直伸手抓他臂弯。

    裴季无像被恶心的鼻涕虫缠身,当即斥道:“闪开!”

    手狠狠一甩,顾及对方是云家三小姐,并未运出十成力。

    不,连四成都没有。

    不想云裳缨竟飞出去,重重摔在石子路上,可怜兮兮地捧着双手,双目盈泪:“你居然敢推我!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对我动武!连阿姐二哥都不舍得!”

    裴季无板着的脸冷不防裂开。

    他当然知道伤害云裳缨的下场是什么——失去制作解药的机会,让岭兴百姓统统丧命,亦或像赵氏看似销声匿迹实则被凶残灭门。

    一时之间,裴季无不知该说她无耻,恩将仇报,还是选择忍辱负重,拉下面子赔礼道歉。

    或许想得更远。

    那时就不应该救她,应叫她被黑鳞巨蟒拆食落腹!

    “混账!”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突然一脚迎面踢来,饶是裴季无运出仙力提早防备,也晚了一步被踢中胸口,震飞在地。

    胸膛剧痛无比,倒在地上只觉脑子胀疼。五脏六腑如移了位,险些炸裂。

    他忍了忍,随即吐出一口浓血。

    男主!云裳缨差点冲过去救人,忽然想起那道声音很熟悉,一回头,云逢椿怒气冲冲地还要去补刀。

    那还得了!

    她立马生龙活虎地爬起来拦他。

    云逢椿眼尖看到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递到眼前,发现破皮了,流出不及裴季无一分的淡淡血丝,骤然怒发冲冠,骂道:“一个贱种,胆敢伤我妹妹,我看你和整个往天派都不想活了!”

    别人说如此猖狂的话,裴季无定当他是傻子,狐假虎威,一一漠视,而云逢椿说这句话,那已然起了杀心。

    师尊料事如神,早派人留意这云家二少爷。他虽每日花天酒地,但从未与女子过夜,住处也不留女子,根本不是什么花花公子。

    真实实力,无人清楚!

    众人才到赋笙洲,如今此处是云氏的地盘,倘若起了冲突,各种底细皆是未知,而往天派受疫病所扰,只剩清崖峰和仙春峰,实力悬殊,压根没有胜算。

    裴季无一抹嘴角的鲜血,想着应如何度过此节,免了对往天派不利。

    云裳缨作为反派,这时候应当添油加醋,让二哥把他打至半死才对,可仅是看他吐血,她便一阵心悸,慌忙按住二哥肩膀。

    云逢椿不解看她,她心虚地字句斟酌。

    片刻,挺了挺胸膛,看向裴季无做出一副恶女姿态,道:“好了二哥,今日那些下人被阿姐送去万兽园,裳儿一时找不到乐子,看到他便觉着手痒,这才想找他麻烦。”

    转瞬间,她面对云逢椿,又装得楚楚可怜,小声道:“但是阿姐特意叮嘱我离他远点,我就是想呛他几句,不想他竟这般无礼,如此才生出此事,千万不能告诉阿姐,不然她又要训我了……”

    “求你了二哥,拜托拜托。”

    这些话点醒了云逢椿。

    阿姐如母。他之所以有如今的风头,亦是阿姐给的,她的话,必然违背不得。

    “往天派的掌门弟子,算你走运!”云逢椿冷嗤,带着云裳缨转身,道:“我们走,让医师看看你的手。”

    “小伤……”

    “不得耽误。”

    “……”

    无言以对。

    比起自己受的擦伤,裴季无伤势更重。

    虽然他有主角光环,顽强的生命力连蟑螂都自愧不如,但她从未见一个人活生生吐血,仿佛下一秒就要归西了。还是自己害的。

    脑海闪过老仆的死状,云裳缨晃了下头,回头看裴季无,努力想象他成神后杀自己的风光之举,聊以自/慰。

    男主啊,等你能杀我之时,我定不还手。

    裴季无捂着胸口站起来,不甘心咽下嘴里的铁锈气,目光坚毅地盯着远去的俏丽背影。

    **

    两日后,曲水园中。

    房门外的云逢椿对着老医师便是一脚!

    “废物!让你医治我妹妹,推三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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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你何用,来人!把他丢进万兽园!”

    “饶命啊!”老医师滚下台阶后迅速跪伏在地,冷汗簌簌往下掉,痛哭流涕:“二少爷,三小姐的伤,的的确确只是小擦伤,在下已经用灵药根治,连疤痕都不曾留下。”

    云逢椿冷哼:“那为何她前两日回来便一直郁郁寡欢!你没用就是没用,废这么多话作甚!”

    老医师恐怕没见过如此强词夺理之事,无奈道:“二少爷,在下治外伤,不治心病。”

    “你说什么?”云逢椿桃花眼一横,杀气瞬间束紧老医师的脖颈,吓得他头猛磕一声,大叫道:“二少爷!心病还须心药医,在下真不知道三小姐因何事郁结于心啊!”

    他旋即想到什么,慌忙抬头,露出额上磕出来的血印,急道:“只有二少爷能治,您看着三小姐长大,定然对三小姐了如指掌,您才是三小姐的心药啊!!”说完又俯身下去,一副实在别无他法的样子。

    明明又是一堆推三阻四的话,云逢椿却霎时静了下来,桃花眼又重新捎上笑意。

    他亲自扶起老医师,状似和蔼地笑道:“老先生所言极是,不愧是医师。来人,送老先生回去,赏!”

    “……”老医师有些呆。

    看他笑容瘆人,老医师哆嗦着亦扯嘴角笑,由下人拽着离开,额上的血缓缓往下流,模样也格外惊骇。

    听老医师一言,云逢椿理了下粉色衣襟,笑了笑,又恢复风流浪子的态度,转身推门而入。

    第一眼没见到人,他绕过屏风进入内室,向右瞥。

    书籍散落一地,上面放着一双精巧凤头鞋。

    鞋上边晃悠着一只粉雕玉琢的足尖,顺着足尖往上瞧,腿修长白净。

    再往上,圆圆的红木窗棂边躺着身穿女式描银凤纹粉衣裳的姑娘。

    金梧桐响动,树梢隔着横七竖八的窗杆,将细碎金光洒在她的面容上,甚有秋暖舒和之感。

    云逢椿莞尔:“裳儿怎么坐在那?”

    “因为无聊。”

    云裳缨支着脑袋,了无生趣地看外边摇曳的金梧桐,“二哥,莫要难为老先生了。”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无聊,系统每隔两个时辰就催她去讨人嫌,还说没有哪个反派像她这么闲,不能不去。

    生怕男主从她二哥那一脚恢复似的。

    反派不是在干坏事就是在干坏事的路上。这她知道。

    但她又做不来那些事,所以心烦意乱。

    云逢椿负手:“他若能治你的心病,我自不会为难。”

    “心病?”云裳缨看他。

    非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算心病。

    云逢椿道:“老先生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妹妹,不妨告诉二哥,何事叫你魂不守舍?”

    “还能何事?没法像在漓疆一样自由自在,这赋笙洲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云逢椿轻笑:“所以你又惦记着找裴季无麻烦?”

    云裳缨诶了声:“二哥,这我可没说昂,别叫阿姐听见了。”

    “我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你?”

    云逢椿坐下自己倒茶,稍微正色:“前日那一脚二哥探过了,那小子确实是个奇才,难怪从不收徒的东方瞬会带他上往天山。”

    “什么意思啊二哥?”云裳缨晃脚,佯装听不懂。

    但其实只要系统在,这里人的底细她都能大抵摸了个遍。

    裴季无是男主,她对他自然知道得更清晰。

    不过在阿姐二哥面前,她得装。

    “昨日调查他的人回来了。”云逢椿喝了杯茶,轻挑嘴角:“有意思。裴季无非仙人之子,而是人间开国大将军之子。传闻有神托梦,说将军剑下怨鬼众多,要他老裴家送一子上山修仙成神,往后替父戴罪立功,否则降罪。送的就是最小的那个,裴季无。”

    以实打实的凡人之躯成仙,定有过人之处,所以东方瞬才破例收徒。

    云逢椿垂眼,犹豫再三道:“我知道提他的事,裳儿你心里不痛快,可你如今没有少时那般强劲,每次以仙力大动干戈就会引发高热亦或昏迷。那小子不凡,你就算再嫉妒,也不能再去了,阿姐说的不无道理。”

    那回家的事怎么办?

    反正男主死不了,我反派也暂时死不了,就这么作下去吧。

    何况,若原主在场,恐怕也不会乖乖听话,会变着法子捉弄裴季无。不叫他遍体鳞伤、俯首称臣不罢休!

    “好吧,我听你们的。”

    云裳缨跳下窗棂,拍拍衣裙,昂首道:“丛鱼,随我去逛梧桐河!”

    “地上凉……”云逢椿闻言目光稍滞,意味不明地笑道:“看来裳儿好了很多,还会叫上下人跟随了。”

    “秋风微凉,叫她给我拿着衣服。”

    “嗯,去吧。”

    云裳缨和丛鱼走后,云逢椿并未离开。

    他沉声道:“云濯。”

    背后立即出现一道单膝跪地的身影。

    那人穿夜行衣,黑巾裹面,颀长精瘦,只露出一双乌黑双眸。

    “在。”

    云逢椿转着杯子,话音没什么情绪地问:“自从裳儿回来,你可发现她有何不对劲?”

    云濯思忖片刻:“性子收敛了不少,换下人的频率也不似从前。”

    “古怪。她不听话,非要去招惹裴季无是为何?”

    “恕属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