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渊抿唇,没有搭上那只向他伸来的手。
宋令收回手,干脆卸力在他身边坐下。
大火吞噬了一切,木房子被烧得只剩下大致的框架,零星的火种散落在木材四周。
“他们害怕与我们交战,”宋令撑着身体,认真而长久地盯着那片荒原,“放火的目的是烧毁那两个侦察兵。”
这么多人散落在不同的房间,光是将他们救出火场就让宋令应接不暇,更遑论将那两个晕厥的敌人救出来。
夜幕下,女子骑马奔腾的身影还历历在目。一场大火,将一切痕迹抹去。敌人熟知渡渊和昌乐的身份,并明智地选择弃车保帅。因为一旦与皇室有了牵扯,再庞大的实力都会变得渺小脆弱。
大火的余热勉强能够支撑他们挨过这一夜,唯二清醒的人却毫无睡意。
“大理寺的人会跟着火光寻来此处,最迟明日正午。”渡渊背对着被烧毁的房屋,努力克制心中猛兽。
“好。”
无言片刻,宋令扣着手指,因为在火中救人她十指黢黑,指甲边缘还带着血。直到又撕破一道口子,她才抬起头说:“明日和大部队汇合后,先将洞中女子安葬了吧。”她心中总有不安,脑中闪过王乐的父母,复又说:“今夜好歹帮了你一个大忙,明日你也帮我个忙吧。”
渡渊看向她,眼中略带询问的神情。
“我要去尹府救个人。”
她要救出王喜,安葬王乐,并以最快的速度送走王氏夫妻,不然他们迟早会被尹鸿再盯上。但单凭宋令一人要从尹府救出一个瘫痪女子还是很困难的,故而她才会求助渡渊。
大拇指冒出一个鲜红的小血滴,渡渊看着她熟练地抹去,脸上神情有些焦躁落寞。
渡渊不会知恩图报,又是个不喜麻烦的人,向来是不关己事不作为。按说找到昌乐后,他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案情自有他人接手,京城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他解决。
可想起睁眼那瞬间,宋令脸上温暖而真诚的神情,渡渊便不想在她脸上看见伤怀之色。
他说:“好,我同你一道。”
话音落,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酸酸涨涨。渡渊揉揉心口,听见宋令说,“多谢。”
*
第二日早,大理寺的人果然找来。与他们一并来的,还有京城传来的一道圣旨。
皇帝速召昌乐回京,并要求渡渊在侧护送。
天命不可违,宋令虽心有愤愤,但也不好表示出来。跟着大理寺的人回到洞穴抱走王乐遗体后,就与他们别过。
大理寺服务于皇家,虽然案件不少,但处理的大多是庙堂之上的腌臢事,这与宋令的理念相悖。况且跟着大理寺行事要看皇帝眼色,多有掣肘。虽遗憾不能拯救渡渊身后的冤魂,但她更有别的考量。
骑上渡渊送的马,将王乐遗体绑在自己背上,宋令对同样骑在马背上的渡渊说,“后会有期。”她瞥了眼华丽的马车,本想和昌乐也道个别,但对方一直没露面,她便也收起这心思,转而勒马掉头。先是快走然后小跑,逐渐消失在荒原那头。
马车中,昌乐郡主换上洁净的衣物,她撩开车帘,看着瘦削的身影逐渐变小。
渡哥哥还在凝视宋姐姐离去的方向,昌乐轻轻开口:“渡哥哥,昌乐可以自己回京城。”
渡渊轻扯缰绳,冰冷的眼划过昌乐,没接话,对着下属发号施令:“启程。”
考虑到背后的王乐,宋令骑马一路匀速小跑。
王乐围在宋令身边,小手搭在她肩上,跟着宋令一起走上回家的路。
温馨的房屋照旧在崖底伫立,王大爷正在土灶上烧饭,大娘则是在一边劈柴。散养的鸡就在院子里悠闲散步,看见他二人生活照旧,宋令眉头都松快些。
此刻看见宋令打马而来,两人立刻开门迎接。
宋令将王乐交到大娘怀中,“我把乐乐带回家了。”
两个老人抱着王乐的身体瞬间哭作一团。王乐被掠去时,是个机敏可人的少女,回来时是一具冷硬干瘪的躯体。她的身体收缩得看不清楚原本的长相,但两夫妇还是在第一眼认出女儿。
宋令没去打扰他们重逢,她将马拴好,又给它喂了些水。正靠着马细细思索晚上的行动,就见王大娘一家走来。
眼看着两位老人就要下跪,宋令赶忙扶起他们。
“你是我家的恩人。”王大娘哽咽着,眼泪鼻涕流做一团。
宋令眼睛酸酸的,但始终没有落下泪。她帮着老人安葬王乐。
这片墓地又大大小小十几个坟包,都很简陋。墓碑用石头替代,除开王乐这一处,其余皆是无字碑。
“这里是我们安葬落崖女子的地方。”
冷风拂过,吹弯土地上长出的倔强小草。它们在寒风中摇曳,却始终未倒。
王乐也安睡在此,看着那个简易的墓碑,宋令想为她带一株百合花。半空中,宋令看见王乐站在墓碑边,似是在哭又似在笑。
宋令温和地看着那双空洞的绿眼,在心里说:“来世会平安喜乐过完一生。”
忽而,王乐再次开口说话:“掠走我的人在尹府。”
这句话轻轻地落下,背后却是千斤重的阴谋。
不同于上次,宋令没敢做出任何反应。敏感的王氏夫妇若是得知女儿惨死,连灵魂也不能安睡,不知会有多痛心。她只看着徘徊在世间不甘离去的灵魂,浑身血液倒流,与尹鸿要清算的账又多一笔。
宋令紧握住渡渊临走前给她作防身用的剑。尹鸿那张肥腻丑陋的脸浮现在眼前,且等着,宋令咬牙想。
在王大娘家沐过浴,换上行动方便的衣物,宋令将夫妇俩叫来。
“今夜我会带王喜回家。你们要连夜出城,离开冀州,永远不要回来。”她严肃而决绝。
王大娘先是一愣,随后握住宋令的手,“宋姑娘,万万不可。我们受你恩惠良多,不能再让你冒险。尹鸿家大业大,你一个人,不要说救出喜儿,只怕连你也会折在里面。”
宋令安抚似地拍拍王大娘。夜探尹府也不全是为了王喜,目前仅知的妇女绑架案线索,全部指向尹府,因而她不得不去。
晚间,三人围坐在木桌边。王大爷拿出酿造的果酒,倒进四个杯子里,“今天乐乐回家,我们陪她喝一杯!”说着,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王大娘此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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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心绪起伏时,被丈夫一煽情,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不过片刻,便醉倒在饭桌上。
宋令只浅酌几口,她撂下碗筷。没了王大娘的喋喋不休,屋内显得有几分清冷。
半晌,王大爷才缓缓开口:“孩子,你去罢。”
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深刻苍老的脸上滑下两串泪,‘砰砰砰’朝宋令磕了三个响头。
“您这是做什么。”宋令将他扶起来。
“我想你能救出喜儿,她这辈子太苦了,总不能真的一个人被挫磨致死。我...若是婆子醒着,定不会让你去。孩子,我实在是...我...”板正直挺了一辈子的腰,在今夜,几乎要弯到地里去。
若非实在没有门路,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男人,又何苦去为难一个单瘦孤苦的小女孩。
“我和王喜都会平安归来,”宋令递去一方手帕,“从明日起,生活再没磨难。”
亥时,宋令检查好所有的装备,腰间挂着渡渊送她的剑,小腿肚上绑着从王氏夫妇家拿来的匕首。她跟王大爷告别,便骑马入城。
将马儿绑在城外的小树林中,宋令下马,躲过夜巡的士兵,顺利摸到尹府后院。
面前是上次钻过的狗洞,宋令四周看看,娴熟地钻进去。这边是尹府最偏僻的院落,几乎没什么家丁过来。
宋令记性很好,去过的地方都能牢记在心。很快,她就进到上次那间柴房中。
“谁?”熟悉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
“嘘!”宋令走近,揭开自己的面罩,“是我,还记得我吗?”
借着昏暗的光,王喜瞪大了眼睛,“你是上次的女子,你竟然又回来了?”
宋令打量着王喜,一边想对策一边说:“我来带你出去,上来。”她单膝跪地,背对着王喜。
“你快走吧!尹鸿的妹妹来了,你要是被她发现,没得活路!”王喜的声音里丝毫没有盼到生路的喜悦,反倒十分焦急。
“妹妹?”宋令反问。
“对!尹鸿是没脑子的肥猪,那女人可不一样。你快些走,千万小心些。”
“你在此处等我,我今夜定会救你出去。”
“你这人!”王喜眼里急出泪水。
“我们安葬了乐乐,她等着你去看她。”撂下这句话,宋令不再管王喜的反应,轻轻开门出去。
不知怎的,宋令很在意尹鸿的妹妹。尤其是王喜怕她怕成那样,会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宋令爬上房顶,轻巧敏捷地来到前院。
正是上次‘成亲’时尹鸿背她穿过的大院,院中站着两拨人。一边是尹鸿和一众家将,另一边是个白衣女子,女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大汉。
宋令瞳孔骤缩,差点轻呼出声。这女子,是上次在客栈放火的女人!
那双眼!那双眼她断然不会记错!
下一秒,就见白衣女子倏尔扫过来。宋令缩回身子,紧贴房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那么清儿便不再打扰。”一个甜腻清润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女声停顿片刻,意有所指,“阿兄,看来你这院子里须得好好清扫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