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簪花遗梦诉衷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匆匆跑进公堂,在李大人耳边低语,李大人脸色瞬间一变,他抬起手。

    “慢着!”李大人的声音在公堂内回荡,衙役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刚还在心中唤着系统的祝卿安瞬间张开眼睛,抬头望向高台,只见沈大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陶显亦脸色凝重,似有不满地开口问道:“李大人,这是何意?”

    李大人立刻挥手打断了陶显亦的问答,一字一句道:“今日的审讯就到这里,祝卿安暂时收押,明日再审。”

    祝卿安被衙役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双腿已经软的无法站立,但她心中却涌起一丝侥幸,不管那个在李大人耳边低语的男人是谁派来的,不管他说了什么,有何目的,至少他的出现让祝卿安逃过眼下的劫难。

    祝卿安被衙役拽出去时,背上还火辣辣的痛,她的余光扫过脸色阴沉的陶显亦,他正对这样的结果感到不满。

    毕竟林三娘给他下套,这锅好不容易甩到祝卿安身上,偏偏被不识趣的人打断。

    ‘夜长梦多’这个成语,放在任何立场的人身上都适用。

    牢房里阴暗潮湿,只有一扇小窗户能透进微弱的光线,祝卿安蜷在一个角落里挺直腰,缓解着后背的疼痛。

    越是安静的角落,死里逃生后的委屈也随之裸露。

    她与林三娘在香瓷阁相处数日,相处氛围甚好,林三娘从未把她当陶厂的奴仆,甚至事事加以照顾,祝卿安在林三娘身上看不透的,大概也只有时时露出的孤单眼神和无助背影。

    林三娘并不像祝卿安一样被困于陶厂,怎会不知陶显亦在泸州的地位和声望,现在想来,怕是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决心,选了最热闹的一天,把事情闹大。

    祝卿安想了又想,联系这些日子在陶厂的遭遇,罪名猜测大概是谋杀、肆虐,又或者是她不知情的其他事。

    脑子一片混沌,祝卿安忍不住给了自己两锤,现在想这些没有,怎么证明清白、从这里走出去,才是大问题。

    深夜的牢房静悄悄,只有偶尔传来的老鼠叫声,祝卿安闭上眼睛,任何的争辩他们都不会理会,可不去争辩,又怎能争来生机。

    这时,监狱的外门突然被打开,祝卿安抬起头,只瞧见李大人带着一位男子走了进来,月光从狭窄的窗户中透进刚好照亮了那男子的脸——竟然是沈方寻。

    沈方寻与李大人走到关押祝卿安的牢房前,与李大人低声交谈道:“麻烦李兄。”

    两人似乎格外相熟,李慎笑着轻拍沈方寻肩膀道:“哪里,衙役暂时我都打发走了,你说完话就出来,莫叫人瞧见说闲话。”

    李慎说完话便转身离开了监狱,留下沈方寻和祝卿安两个人。

    沈方寻走进牢房,一身白衣胜雪,气质非凡,他的面容俊朗,眉宇间依旧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贵气。

    沈方寻的出现对于祝卿安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她确实无数次在心中祷告能来个人救她于水火,没想到千盼万盼,居然盼来了沈方寻。

    见沈方寻走近,祝卿安忙向他求情道:“沈大人,这事我是冤枉的,还请沈大人为我做主。”

    这般贸然开口,实属唐突,可祝卿安好不容易抓到一线生机,总要试一试。

    沈方寻的视线在祝卿安脸上停留片刻,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本质。

    许久,沈方寻缓缓说道:“前几日有人递给我一张纸条,说今日的泸州城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快马加鞭从京城赶来,却只看了几场半喜半悲的戏,好在,那东西自己在向我招手呢。”

    祝卿安一愣,只能暗自惊慌于这片刻的不解深意,怕自己未曾猜透沈方寻的意思,从而丢失这次生机。

    “沈大人,民女……”祝卿安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迟疑,很显然,她并未想好开口的话。

    沈方寻微微颌首,他的目光在祝卿安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说道:“我帮不了你,你误入的局,也只有你自己能破。”

    沈方寻转个了身,衣摆轻轻拂过地面,祝卿安心头一紧,误以为他要离开,几乎本能地伸出手,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沈方寻动作一顿,他低下头,望着那只纤细又带薄茧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在目光触到祝卿安手心及指尖的薄茧时,他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祝卿安望到沈方寻的眼神时才后知后觉,她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还有陶土和窑火的灰烬,头发散乱地垂在肩上,与沈方寻整洁的装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祝卿安就像是刚从泥潭中爬出来的可怜人,怎能碰脏了人家的丝绸衣物。

    祝卿安连忙松开手,沈方寻却蹲下身,笑道:“南墙撞不通,便换一堵墙去撞,自古没有不为儿女着想的母亲,也没有哪位母亲,会让女儿死后背着满身污名。”

    祝卿安骤然抬头,沈方寻所指之人——李妈妈。

    以李妈妈对林三娘的呵护,若是知晓此事,定不会让她以身入局,所以这事一定是林三娘一人的抉择,而李妈妈在得知女儿身死后便被带去了知府,几乎在下意识中选择维护陶显亦。

    李妈妈没有办法被说服,但是祝卿安可以试着说服一位母亲。

    沈方寻起身,不由分说地带着祝卿安往外走。

    他喜欢聪明人,他也喜欢跟聪明人对话,尤其是那种深陷沼泽还能一点就透的聪明人。

    祝卿安跟在沈方寻身后上了一层层台阶,其实她心中慌得很,这样走出去,不算越狱吗?

    沈方寻一路带祝卿安出了监狱,转了个弯,推开一个烛光照耀的屋子,只听里面李慎传来说话声:“出来了?我送你……”

    李慎未说完话,就变了脸色,“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她现在是嫌犯。”

    沈方寻似不甚在意,将牢狱的钥匙还到李慎手中,面对这里的知府大人,一点都不客气道:“我要带她出去一趟,天亮之前,会押回牢房。”

    李慎下意识回绝:“不行,这若叫人瞧去,我这官还做不做了。”

    祝卿安站在沈方寻身后,一句话未说,但这沈方寻当着知府的面要带她越狱一晚,看来沈方寻的身份比她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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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要更厉害。

    “我向你保证,带她离开这事,绝不会让第五个人知晓,李兄,你一直知道我在泸州徘徊究竟要做什么,眼下终于有了突破,我绝对不能让这个机会溜走。”

    李慎张着嘴,终究再说不出半句话,最后也只能叹着气,当做未看见这一幕。

    沈方寻鞠了一躬,转身带着祝卿安上马,待两人走远,李慎才感觉道不对开始劲摆弄着手指数了数,第五个?现场不是才三个吗?

    这沈方寻要带祝卿安去见谁?

    祝卿安自穿越来第一次走出陶厂,可惜眼下夜幕低垂,泸州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的狗吠和远处更夫敲锣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看不见四周泸州城一点光亮。

    沈方寻一路带祝卿安来到一间小屋前,那屋里似乎有微弱的烛光亮着,沈方寻停下脚步,转过身,深邃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沈家与陶厂生意上常有往来,我今夜不宜被人看到,如何说服她替你翻供,就看你自己的了。”

    沈方寻话落,侧身到屋外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祝卿安深吸一口气,才推开小屋的门。

    这门似乎常年不做修缮,推开的瞬间发出‘吱吱’的声音,屋内,李妈妈背对着门,整个人看上去稍显迟钝,未曾察觉祝卿安的出现。

    祝卿安走上前,看见李妈妈正整理着林三娘的遗物,微弱的光照着她的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李妈妈后知后觉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就看见祝卿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声音颤抖着,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不是被李大人关押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妈妈大概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是沈方寻的出现,在这件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让祝卿安有扭转局面的可能。

    当然,祝卿安绝绝对不会傻到交代这件事。

    祝卿安径直走向李妈妈,她需要在时间有限的时间内得知林三娘身死真相,并且说服李妈妈翻供。

    “李妈妈,您难道看不清吗?坐实了我的罪名,也就连带坐实了林三娘的罪名,光是状告其夫一罪,即便身死,她也有摆脱不掉的口诛笔伐,难道你要看着你的女儿死后数百年,被人不死不休地指指点点?”

    李妈妈身体微微一震,眼神也下意识地闪躲,这些事她现在怎么可能看不清,林三娘啊,她的女儿,实在太不聪明,这大好日子就在眼前,就算曾经有过悲痛,还有什么是不能忘怀的呢。

    李妈妈神色很快恢复如常,面无表情地对祝卿安说道:“死后的脸面能值几个钱,别想用三娘的死来威胁我替你辩言。”

    “如果李妈妈认定了我就是导致林三娘身死的凶手,又何来威胁二字。”祝卿安深吸一口气,声音分明平静下来,却又显得格外凌冽,“我是在替三娘不值,生她养她的娘亲,二十多年来都未曾看清她所求何事,也许就是因为你的专横,才让三娘剑走偏锋,落得今日下场。”

    祝卿安在李妈妈面前停下来,望着她黯淡无光却又强撑的瞳孔道:“也许,害死林三娘的,是李妈妈你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