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叫什么名字?”
幼时的白成渊盘腿坐在一颗大树下。
忽然,他头上一痛,一个腐烂的果子从旁边掉落,咕噜咕噜滚到一旁。
“小哑巴,你叫什么名字?”
白成渊努力仰头,将脖子仰到最大程度。
一道身影站在树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人逆光而站,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许是没等到想要的回答,说话者翻身从树上跃下,借着几根树枝缓冲,轻松从上面跳了下来。
直到这时,白成渊才看清了罪魁祸首的模样。
那是一位约莫十一岁的少年,深棕偏黑的头发被剃得极短,整体望去如同一个光秃秃的卤蛋。
少年脸上稚气未脱,可神态却趾高气昂。
“黑头发……你是白家的孩子?”他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白成渊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我看见你好多次了,你怎么都不找我玩?你不知道我是附近的孩子王吗?”男孩的神情颇为骄傲,似乎很享受这种被其他人簇拥的感觉。
傻子。
白成渊心里默默道,转身回到了树下继续发呆。
“嘿!我问你话呢,小孩。”少年明明也是个孩子,却故作老成的姿态。他很不满意自己受到冷落,三两步跑到白成渊面前。
白成渊一点也不想理会傻子。更何况,此时他心里还有难过的事。
他闷闷不乐,抱膝蜷起,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我看你挺顺眼的,要不咱俩交个朋友吧。”少年穷追不舍。
好烦。
白成渊把头埋在怀里,似乎想要以此屏蔽对方的声音。
少年有些泄气,一屁股挨着白成渊坐下,嘴里碎碎念道:
“交个朋友呗,交个朋友呗。”
神经病。
白成渊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
少年被吓得往后一缩。见他没有别的动作,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面子,强撑着道:
“怎么?你想动手?我可不怕你!”
少年气鼓鼓地瞪着眼珠,可肢体语言却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自信。
白成渊向前走了一步。
少年退后一步。
两人对峙了几分钟,少年率先败下阵来。
他瘪了瘪嘴,有些委屈道:
“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嘛。这里的事情我什么都知道,跟我当朋友,我就把这些秘密都分享给你。”
白成渊闻言,两眼绽放出光芒。
“你说真的?”
“啊、不是……”少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打动了对方,疑惑地挠了挠头。
“……你真知道这里所有的事情?”
“当然了。”少年一仰头,鼻子朝天,“我是谁?我可是这里的孩子老大。”
“成交。”
“什么?”少年有些不解。
白成渊的条理很清晰:“我和你当朋友,你告诉我这里的事。”
“但是我得先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在骗我。”白成渊故意激他。
少年果然上了钩,十分自信地拍拍胸膛,“包你满意。”
“那好,我问你,前两天从这里出去的押送车,最后到了哪里?”
“……啊?”
少年没想到对方的考验如此困难,皱了皱鼻子,“你这问题超纲了啊,我只知道观察区里面的事情。”
听闻此话,白成渊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不过,我有偷听到大人说话。”少年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洁白的牙齿与黝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说是送去了伽古。”
有消息了!
白成渊满怀希望。
“不过……你问押送车做什么?”
少年的表情有些沮丧,带着几分不解,口吻老成道:“我爸爸说那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
回不来了。
白成渊的身体顿住,喜悦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双脚如同扎根在泥土里一般动弹不得。
下一秒,大颗泪水从他的眼里涌出,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滴落在土地上,在土洼里积成小小的一滩。
“哎呀,你别哭啊……”少年手足无措,扮了几个鬼脸,试图用滑稽的表情取悦对方。
“韩申!你小子又乱惹事!”不远处传来高亢的女声。
留着一头棕色短发的高个女性风风火火走来,反手一拧将韩申的耳朵扯得老高。
“哎哟哎哟,姐你轻一点!”韩申嗷嗷大叫,呲牙咧嘴。
短发女人看了眼自家不争气的弟弟,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而后,她又注意到一旁哭得惨兮兮的孩子,有些于心不忍。
女人仔细端详着男孩的发色,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白成渊揽入怀中。女人柔软的身体带着好闻的香气,动作舒缓而又充满力量。
她低声细语:“白家的小孩是吧?别哭了,乖,姐姐这里有糖吃。你妈妈这几天估计有得忙……”
她用胳膊丈量了一下怀中男孩瘦弱的身子,神情带着一丝无奈与哀恸,
“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来姐姐家吃饭吧,到时候我再给你送回家,跟你妈妈解释。”
“姐,你可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我!”
韩申瞪大了双眼,上蹿下跳,虽然嘴上忿忿不平,可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
“就属你话多。”韩姐剜了韩申一眼,赏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韩申吃瘪,又见旁边有个看热闹的未来小弟,自觉属于“孩子王”的尊严不保,心里暗戳戳生气。
他不情不愿地缀在韩姐和白成渊的身后,像是小尾巴似的慢吞吞跟着。
走出几步,一只满是厚茧的手掌习惯性向后探去。
韩申见状,撅嘴别扭了一下。
然后,就赶紧跑上前拽住了那只手,赶在对方耐心丧尽前紧紧拉住。
“我要比他多两颗糖!这是补偿!”他大吵大闹,得到应允后才重新有了笑脸。
夕阳西下,只见女人一手领着一个小孩,经过一段又一段生锈的铁丝网,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那一天,所有被送去古伽的人,在落日的余晖与接连不断的枪声里,永远闭上了双眼。
*
“小白,走呀,我带你去河里抓鱼!”
韩申飞奔到白家的二层楼下,小声喊着。
见对方没有回应,他从地上挑了颗石子,瞄准后用力甩出,成功打在了那扇漏了风的窗户上。
几秒钟后,灰扑扑的窗户被缓缓推开。
黑色的脑袋探了出来。
“接着。”上面隐隐飘来了声响。
韩申一把接住了白成渊扔下来的破布包,有些紧张地向上张望。
下一秒,白成渊顺着窗户翻到墙外,抓着凸起的砖缝,三下五除二跳到了地面上。
“快擦擦。”韩申递上去一块不大的手帕。
看到白成渊犹豫的目光,他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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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嫌弃我啊,这也太伤人了,我每天都特意洗了手帕的!”
白成渊闻言,只得接过手帕,将手上的土渣擦掉。
“你妈妈最近还好吧?还不让你出门?”韩申关心地看着他。
不过两年的时间,白成渊又长高了不少。他现在到了韩申胸前的位置,脸上难得有了些肉,身体也匀称了不少,终于有了点正常孩子该有的模样。
对此,自觉把自己归为大哥的韩申感到异常自豪。
白成渊看了一眼韩申,情绪没什么变化。他将布包接过来,挎在背后,“还是老样子。”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可韩申依旧叹了口气。
“阿姨也是……这事也不能怪你呀,白大褂天天四处抓人抽血,冲着你家的名号,便一个劲儿逮着你一人抓。我姐说看你这两天好像有点贫血,让我给你带点吃的补一补。”
说罢,韩申从兜里掏出来一小把奇形怪状的果子,全部塞进白成渊怀里。
“你不要嫌弃,这还是塞了东西托他们偷偷带进来的,难吃是难吃了点,但好歹也是水果。”
观察区从来不缺营养剂、罐头一类的食物,唯独新鲜的东西,千金难求一物。
观察区只有不能食用的观赏果树,想要一口气弄到这么多能吃的果子,恐怕要给看守塞好多东西才行。
这里不流通货币,被关着的人也没有机会去使用钱币。唯一还流通得起来的,大概就是各个家族积攒下来的那点底子。
“韩姐又把她的首饰拿去卖了?”白成渊低声询问。
“没有,别乱猜。”韩申连忙摇头,又怕白成渊胡思乱想,赶紧安慰道:
“我家也是有些人脉的,当初抄家也没被抄得那么狠,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
看着手中青黄相间、卖相不佳的果子,白成渊“嗯”了一声,动作有些机械地,拿起一个放进嘴里。
酸涩微苦的味道瞬间席卷了他的味蕾,酸得他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韩姐是不是要进白塔了?”
他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韩姐其实并不是韩申的亲姐姐,而是表亲家的,但是两人从小就在一块长大,因此和亲姐弟也没什么两样。
韩姐血脉淡薄,一直没能觉醒为向导。可不知为何,几天前,白塔突然召集了一批观察区内没能觉醒为向导的女性,说是要把她们送进白塔培养。
说到这里,韩申难得一脸怅然若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你也快觉醒了吧?”
白成渊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但又觉得这个话题根本避不开。
这种事情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观察区每个人的头顶上。人们日复一日地生活着,试图用生活的琐事麻木自己。可在深夜人静的时候,总是惶惶想起自己头上还悬着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剑。
先是他姐姐,然后是韩姐,接下来,就该是韩申了。
“不一定,万一我没觉醒,就是一个普通人呢。”韩申向来乐天派。
他看了眼白成渊,又极为善变地更改了自己的言论:
“算了,当普通人多没意思。还是觉醒成向导比较好。等到你也觉醒了,咱们两个,再加上两位姐姐,也能在白塔里面做个伴。”
“怎么?难道你还想被一直豢养在这里?”
白成渊出神地看着远处的铁丝网。
清风吹拂过他的脸颊,他评价道:
“就像隔壁刘阿姨家以前养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