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无疾来的很快,矮矮胖胖的老头儿,两条粗壮的短腿几乎倒腾出残影,宛如一颗炮弹,嗖的一下冲了过来。
“澜儿!澜儿!你别吓爹爹!爹爹年岁大了,经不得吓啊!”
袁无疾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嗓音哆哆嗦嗦,颠来倒去就那几句话。
扑通一声砸进水里,跌跌撞撞扑过去,一把抓住夏澜的手腕。
探了寸口脉和人迎脉,又翻开眼皮观察,再捏开嘴巴查看舌苔、闻嗅气味。
一番检查后,只知道人快不行了,什么原因却是毫无头绪。
“春红姑娘,澜儿她……她出了什么事?”
春红的心陡然一沉,袁神医连她出了什么事都诊不出来,那岂不是没救了?
“回袁神医,姑娘午膳时还好好的,用过午膳散步到此,吃了您昨日给的药,便睡下了。
方才太后身边的嬷嬷过来,奴婢怎么叫姑娘也不醒,奴婢不敢耽搁,忙叫人去请您老过来。”
顿了顿,又补充道:“姑娘午膳用的饭菜是小厨房做的,每一道奴婢都吃了,奴婢此刻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
袁无疾眉头拧得死紧,喃喃自语:“如此说来,并无任何异常。”
他并没有怀疑自己的药,那些药是最适合女子滋补保养所用,有补益气血的,有驻颜嫩肤的,有滋阴补肾的,有调理脾胃的。
药王谷的药最与众不同之处,便是越好的药功效越单一,类似于现代的西药,退烧的只管退烧,消炎的只管消炎,止咳化痰的只管止咳化痰,活血散瘀的只管活血散瘀。
因此不同功效的药可以叠用,相互之间没有冲突。
他给的六种药都是没有毒副作用的好药,一起吃不会引起任何不适。
袁无疾斟酌半晌,决定给夏澜针灸,选了几个行气活血的穴位下针。
刚下了两针,锦书就推着黎晏州赶来了。
春红迎上去说:“王爷莫急,袁神医已经在为姑娘施针了,姑娘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袁无疾闻言却是心头一苦,说真的,他毫无把握。
就连黎晏州的寒疾,他虽然治不好,但也能拿出方案为他延缓病情恶化。
但夏澜这一遭昏迷不醒,他却是连原因都找不出来。
黎晏州一把抓住春红的手臂,嘶声道:“带我过去!”
春红不敢违拗,忙将黎晏州扶下水,扶他来到夏澜身边。
黎晏州攀着长竹竿,想伸手去摸摸夏澜的脸,又怕影响到袁无疾下针。
他屏住呼吸,一双空洞的眸子睁得很大,薄唇颤抖的厉害,双手死死地攥住粗如碗口的毛竹,指甲刮得竹子吱嘎吱嘎响,令人禁不住牙根子泛酸。
平嬷嬷站在岸边望着,内心五味杂陈。
她暗暗祈祷,最好夏澜永远不要醒过来。
夏氏是秦王殿下的心尖宠,偏偏出身不堪,皇室容不下她。
若她自己好端端的死了,王爷再怎么伤心也是有数的,总归不会损了与太后的母子之情。
可看着看着,平嬷嬷又在心底疯狂忏悔,祈求神佛就当她刚才是发昏说胡话,千万别当真,还是保佑夏氏醒过来的好。
袁无疾越扎针,手抖得越厉害,因为他发现,夏澜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既无起色,也没恶化,还是那副呼吸、脉搏、心跳宛如游丝,将断未断的样子。
好像一眨眼,就会彻底断绝,无声无息的死掉。
“澜儿!澜儿!你醒醒!你不能死!你不能撇下爹爹一个人啊!”
“爹爹送走了你娘,送走了你大哥二哥,难道今日还要亲手送走你不成?”
“澜儿你是个乖孩子,你不会这么残忍的,你不会往爹爹心口捅刀子的,对不对?”
袁神医哭得站不住,矮胖的身子秃噜进水里,咕嘟嘟——呛了几大口水。
春红左手拉着黎晏州,右手拉着袁无疾,急得直跺脚,朝岸上喊话:“锦书!过来!”
锦书跳下水,死命拉起袁无疾。
但袁无疾悲痛过度,哭得浑身发软,半点力气也没有。
他也是练武之人,胖墩墩的,一副身板顶锦书两个半。
锦书后槽牙都快咬断了,小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瞪得暴突,吃乃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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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让他的脑袋露出水面。
黎晏州听到袁无疾的哭叫,顿时心如死灰。
他颤抖着双手,摸索到夏澜的脸,一遍遍摩挲。
空洞的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一滴滴砸在夏澜脸上。
“澜澜,别怕,我在。”
“没事的,我陪着你,这辈子、下辈子都陪着你。”
“我再也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了,上天堂下地狱,咱俩都在一起。”
他并没有大喊大叫,嗓音甚至很轻柔,如同小情侣的呢喃。
他慢慢俯身,将脸贴过去,半张脸沉在水里,一说话喘气,就咕嘟咕嘟冒泡泡。
水从一侧鼻孔灌入,呛得他嗓音嘶哑,他却像毫无知觉似的,还在慢慢往下沉。
春红骇然失色,死命抱住他往水面上举:“王爷不可!姑娘尚有气息,您怎可轻生?若您有个三长两短,等姑娘醒来
,您叫她如何受得住?”
黎晏州恍恍惚惚的,嘴里兀自喃喃着“别怕”“我在”“等我”,整个人就跟掉了魂似的。
说着说着,忽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男人脑袋一歪,没了动静。
平嬷嬷吓得尖叫,春红急得发狂,抱起黎晏州三两步跨到岸边,将他放在平整的大石头上。
回过来一把抓住袁无疾,连拖带拽把他推上岸。
“快给王爷治伤!”
袁无疾瘫坐在地,神情恍惚,咧着大嘴嚎啕大哭。
哭天地不公,哭命运坎坷,哭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哭到动情处,忽然蹭的一下跳起来,光秃秃的脑壳瞄准假山,用尽全力撞了上去。
春红大惊失色,一个虎扑,勉强捞住袁无疾的腿,用力往后扯。
几乎是同一时间,锦书嗖的一下窜过去,背靠着假山石壁,双手用力推出。
袁无疾被一推一拉,总算没当场红的白的流一地。
但锦书却是双臂软软的垂下,疼的忍不住闷哼了声。
春红厉声斥道:“袁神医,姑娘还没死呢!您要是真一头碰死,姑娘可就只能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