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七章 动与不动
    房子前后两面墙连着阳台被凿了个对穿,站在楼下,四方的口子犹如井底,能看到远处被夜景照亮的天,可惜隔着细雨,看不太清楚里面。

    不过现在是怎样一副光景,沈迪大概也能猜到。

    布满大小碎料的楼梯,脆弱得仿佛下一秒会一脚踩空,他在心里默数着步数,一层层爬上去,在还能被称之为门的地方站了一会儿。

    来来往往的那些人里,他有幸成了最后一任,看着它从虚假繁荣般的完整,到如今这副满目疮痍的模样。

    沈迪往里走,伞尖戳在地上,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小砖块,在他抬脚又落下的瞬间被蹍成了齑粉。

    “我记得你以前很怕黑。”四面透风的地方,突然响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怎么还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有谁会对自己熟悉的环境感到恐惧。

    沈迪没有反驳他,也没再往前走,他退了一步,靠在外皮脱落裸露出红砖的墙上。

    黑暗里响起一声猫叫,有活物蹭在他脚边,熟悉的触感叫他意外,它居然也来了。

    做什么,告别?

    猫直起身抓他裤管,这段时间大概没好好剪指甲,爪子半尖不尖地戳在他腿上,沈迪把它往旁边踢了踢,它没松劲儿,顺着他收回的腿继续往上扒。

    “为什么不说话,我知道是你。”窗台边,准确地说是空了一面墙的地方,低沉的声音伴着浓重的潮湿感再次响起。

    沈迪知道贺程猜到他没走,不过他不准备回答,他按下打火机,低头点了根烟,对着黑洞洞的门框徐徐吐出。

    除了细密的雨声和建筑垃圾不甘寂寞偶尔爆出来的挣扎外,谁都没有再发出声音,贺程手里似乎拿着书,风刮进来,沈迪听到了连续翻页的声音。

    过了很久,贺程说:“能给我一根吗?”

    两声质地不同的落地声,烟和打火机一起被扔在了他脚边。

    屋子小就这点好。

    贺程捡起来,风大有雨,试了几次都没点着,他垂手,往下看了一眼:“以前有东西挡着不觉得,现在这样光秃秃的,看着还挺高。”

    他说着转过头来,朝着沈迪在的方向,“给你个机会,把我从这里推下去。”

    沈迪没什么表情地笑了声:“杀人么。”

    “你不是一直都想杀了我。”贺程喉咙里像藏着稀碎的沙石,声音说不出来的粗哑,“这个高度,我可能不会立刻就死,总要等尝过了你受的那些……”

    沈迪把猫抱起来,扔在桌子上,转身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贺程没有动。

    沈迪走到他跟前,突然弯下腰,一张脸近在迟尺。

    贺程差点以为他要吻他。

    沈迪的鼻尖几乎跟他对在了一起,他看着贺程,慢慢吐了一口烟在他脸上,贺程咳了声,沈迪淡淡一笑,手从他半边脸上抚过。

    贺程身形一动就要追上去,一根手指戳在他肩窝上,把他又按了回去,沈迪直起身,把从他手里抽过来的那根烟叼在嘴里点着了,吸了一口后,递还给他。

    贺程接过来:“跟谁学的?”

    沈迪笑了笑,后退几步,靠在之前独属于他的那张桌上,自己也点了一根:“你还怕我在这个圈子里混不开吗?”

    贺程想到这个事情,早已痛得麻木的心又死灰复燃地拧着疼了两下,他低头抽了口烟,又咳了一声:“别跟那些人混,不适合你。”

    “那什么适合我?”沈迪说,“跟你混?”

    贺程摇头,“我也不适合,我对你不好。”

    沈迪没在他说话的语气里听到一贯的无谓与戏弄,有那么一瞬间,四周悄然无声,书页被翻动的声音快而尖锐,他以为贺程跳下去了。

    等在黑暗里重新看清他的轮廓,沈迪为自己刚才那一刻闪现的担忧感到可笑:“你知道这世界上,最难以估价的东西是什么吗?”

    “感情?”

    沈迪摇头:“是命。”

    贺程笑:“你是想说,我这一条在你眼里毫无价值。”

    “曾经价值连城过,可惜现在分文不剩,所以别用你那套威胁我。”

    沈迪可能误会了,以为他为了挽回他,故意坐在这里寻死觅活,贺程在唇齿间咀嚼了一遍他话里的意义,笑了声:“谢谢你曾经的价值连城。”

    贺程看着他,这样的能见度并不能让他看清,但他始终朝着沈迪在的方向,“你知道吗,那天,你从这里出去,去找他的下一秒,我就后悔了。”

    沈迪把烟拿下来,在身后摁灭了。

    “我想追出去,想拦下你,可又不知道追上了该说什么,我那时就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偏偏到了最后,真正想让你听的,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你是我人生里的一个意外,你不在我的计划里,你的出现曾让我痛恨绝望,可正因为如此,当你变得一天比一天重要,我才乱了手脚。”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开脱,只是想告诉你,你对我很重要,把你推向别人,是我迄今为止做过的最后悔的事……不止这些,还有在那一刻,让你做出那个决定的全部的怨恨和委屈,你都可以向我发泄。”

    贺程站起来,半边身体在斜雨里被打得冰凉,放在膝盖上的几本书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掉在了地上,“我没有对你做过任何承诺,以前是认为不需要,我也不敢轻易承诺什么,但我现在想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都在……”

    猫跃上他背后的桌子,尽管没有发出多大声音,沈迪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他看着贺程:“站那儿,别过来。”

    贺程停下脚步。

    “真感人。”如果不是大半夜听起来有些诡异,沈迪都要给他鼓掌了,“刚那一番话,你是不是先把自己感动了?”

    贺程强撑着的笑在这一刻迅速地垮了,连着他的腿一起脱了力,他心往下坠,四脚朝天地摔了个粉碎:“我说了这么多,你一点都没信?”

    “这话以前说,哪怕是在我最后走出这道门之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我都会信。”沈迪独自笑了一会儿,“你比以前天真了。”

    “那你说说,我又为什么要骗你。”贺程往前走了一步。

    沈迪抬起手指,声音里多了几丝强硬:“我再说一遍,不想从这里下去,就站那,不要动。”

    贺程已经能近距离地感觉到他压抑的怒气,但他没有听他的,踩着一地狼藉又往前走了两步。

    “说得好听,我问你。”沈迪目光发狠地绞着他,“如果你没有按照你当年的轨迹走,我没有容得下你,我毁你毁得更彻底,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低三下四地在这求我给你机会吗?!”

    贺程终于站到了他跟前,伸手抱住了他:“不会,我永远都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右胸腹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痛,贺程闷哼了声,手臂条件反射地用力,抱沈迪抱得越发地紧,他强忍着:“无论重来多少次,有你或没有,我都会走到今天。”

    “都会把我推给别人,换你想要的东西?”

    “怎么会这么想?”贺程突然笑起来,“你好像不止一次这么问过我了,你很在意?还是如果答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更难以接受?可无论你问我多少遍,我都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我没有用我自己,更没有用你,去和任何人做过交易,不信你可以去问陈实,这条路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所以没有如果……”

    又是一下,打在同样的位置,剧痛在脑子里炸开的同时,贺程听到了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他把脸死死地埋在沈迪肩窝上:“……为什么没有等我,我答应了你会回来,事实上我也回来了,我没有选那条更好的路,我如果真的看重前程,就不会再来找你……你看,我还是对你做过承诺的,这是我做的最重的承诺,我做到了……”

    第三下。

    贺程猛地一抖,话到嘴边,他张了张,直到剧痛在他喉咙里滚过一遭,终于被他咽回去,才重新开口:“为什么要买下这里……告诉我,为什么还要过来?”

    这次回应他的终于不再是拳头,沈迪轻轻转过头,靠在他耳边,语声温柔:“知道我约的那些人,都被我带去哪里了吗?”

    贺程舌尖腥甜,咳了一声,沈迪靠得更近了:“我也想像你一样,活得人模狗样一点,那些见不得人的,就好好地藏在暗处,永远不要被翻出来。”

    “你还真是知道怎么让我难过。”贺程眼底血红一片,他想要抱得再紧一些,沈迪难得这么安安静静地任他抱着,他想多抱一会儿,可人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他艰难地抓着他衣服,“我如果真的要戏弄谁,为什么一定是你,我不是没有选择……”

    第四下。

    贺程的手从沈迪肩膀滑落,人像摇摇欲坠的纸片一样,在他跟前跪坐了下去:“很疼啊……”

    贺程瘫倒在地,接连不住地咳,咳到肺里要爆炸:“我也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每挨你一次打……我都很疼,没人喜欢被揍……沈迪,我这样一次次的,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