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脸色一沉,原本慈和的目光逐渐转为阴鸷,“兰颖言,你可知以你一介庶民的身份,没有得到朕的允许,当庭阻截朝廷重臣的回话,可是冒犯天颜的大罪。”
“草民知罪,事后愿受重责。只求圣上给草民一个解释的机会。”颖言叩首,面不改色的继续恳求。
元帝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朕准了,你且说吧。”
颖言谢了恩,直起身道,“圣上,草民之所以姓兰,乃是为了纪念亡母。”
“哦?颖言的母亲吗?”元帝点点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先母姓兰,生前又是极其爱兰之人,因此家父索性让草民随了母姓,方才家父犹豫,并无忤逆圣上之意,怕是……想起了早逝的母亲,一时伤怀。圣上仁和,还望成全草民父子的一片思慰之心。”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不仅为宇文靖请了怠慢之罪,维护了元帝作为帝王的无上尊贵,又合情合理的表达了自己不能随意改姓的坚定意愿。
元帝面色稍缓,“原是颖言的一片孝心,倒是难得。”说完,命父子二人起身,目光投向一直静默的宇文靖,微微笑道,“宇文卿家也是重情之人呢。”
“圣上谬赞。”宇文靖沉静道。
“既是如此,朕也不便多做勉强,不过这一事归一事,朕再喜爱颖言这孩子,也不能在重臣面前姑息他的无礼。”元帝挥了挥收,召来两名侍卫,“将兰颖言押出殿外,杖责五十。”
“是。”侍卫正欲上前。
“慢着!”忽听一声娇喝,公主清月站起来。
元帝眉心一皱,威严的瞪了她一眼,斥道,“清月,不许胡闹。”
清月委屈的撇了撇嘴,撒娇道,“父皇,今天可是为儿臣设的宴席呢,父皇就不要教训人了好不好?”说着,朝一旁正若无其事喝酒的九皇子简耘使了个眼色。
简耘无奈,只好起身道,“父皇,兰公子虽是庶民,但毕竟是宇文侯爷之子,何况还是父皇亲自下旨召进宫的,身份自是非同一般,方才他在宴席上阻截侯爷的回话也是出于情理,本就算不得什么大罪,父皇就宽恕他这一次吧。”
“看来朕这一对儿女可是维护颖言的紧啊。”元帝叹了口气,“不过仔细想来,耘儿说的也合理,众卿以为呢。”
“皇上圣明,耘王英明。”几位重臣本就对颖言颇为欣赏喜爱,此时便也毫不犹豫的为他求情,“请圣上宽恕宇文侯爷的公子吧。”
元帝见跪了一地的大臣,呵呵一笑道,“也罢,朕就不追究了。”
“微臣(草民)叩谢皇恩。”宇文靖和颖言一起谢恩道。
这场风波就此平息,接下来的宴席,清月便不再待在元帝身边,大大方方的下殿与颖言交谈言欢。颖言一一谢了数位替他求情的大臣,表现的谦和有礼,让人好一阵赞叹。
宇文靖除了象征性的回应一些人的攀谈,便没再说什么。颖言明白他平静面容下蕴含了一天的怒火只怕很快便要烧到自己身上,心中淡淡有些苦涩。
即便心不在焉,应付小公主还是绰绰有余,既不怠慢了这金枝玉叶,也不过分亲近讨好。
清月对他不咸不淡的相待有些不满,可人家偏又进退得宜,挑不出任何毛病,只得暗自生着闷气。
回到侯府,宇文靖一句话也不多说,铁青着脸直接下令将颖言关进府中地牢。
默默靠在地牢阴冷的墙壁上,颖言有些出神的想,从小到大,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而提到母亲,总得做好承受父亲滔天怒火的准备。这一点,他早已习惯。不过倒是第一次被关到这个废弃已久的牢房,看来这次父亲真是气的不轻。
在地牢的第一个夜晚,颖言被这里无处不在的寒气激的整夜咳嗽,即便累的无力动弹却依旧无法入睡,只得在墙边昏昏沉沉的靠了一夜。
“喂,小子!”天明之际,颖言觉得手臂被人推着,有些不情愿睁眼,真是,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就被推醒。翻了翻身准备继续睡。可是……这里怎么会有别人。这么想着,他猛的睁开眼,却被眼前顶着一头稻草似的乱发的头颅吓了一大跳,气息一个不顺,又开始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那人受不了的捂住耳朵,“又来了!”
颖言好不容易平顺下来,看着他夸张的样子有些好笑,“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他还想理直气壮的问问为什么把他推醒,可一触到他哀怨的目光却只是想笑。
“该我问你才对吧,我在你隔壁的牢房待了……”那人偏头苦思冥想了半天,不耐烦的道,“反正待了很久了,你小子真是扰人清梦啊,在这咳了一宿,吵得大爷睡不好,实在忍不住了,就跑来看看你是不是快断气了。”
这人是谁?颖言在脑中飞快的思索,随即猛然想到了些什么,惊诧的问,“你……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原来这牢里关着我的一个死对头,我花了些时间在这面墙上挖了个洞,等我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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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钻过来是,他却已经死啦。”那人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颖言却隐隐的看见了他被胡子乱发覆盖下的眼睛里的伤痛。
“要把这里的墙挖出洞来,前辈花的可不是一些时间吧。”颖言也不再花心思去想他的来历,微微坐直身子,“晚辈正愁牢中寂寞,有前辈相陪倒也不错。”
“混小子,你还打算在这长住不成,照我说你那身子可不知什么时候就完了。况且我可不想夜夜不能入睡!”那人骂骂咧咧的道。
颖言也不说话,只微笑的望着他,听着他的抱怨。
那人骂了半天,不听颖言有半句不满与怒意,有些惊讶,转过头去,一抹清润和煦的笑容撞进他的眼里,心中猛的一震。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纯净的无一丝杂质的笑容了,久到自己都记不起来了……
突然发觉自己在这小子面前发怔了那么长时间,有些窘迫,忙站起身,轻轻踹了他一脚,掩饰着尴尬道,“总之,小子,夜里给我安静些。”说完便要夺路而逃,在一个晚辈面前真是丢脸!
“前辈,我叫兰颖言,随时欢迎您过来做客。”颖言对着他的背影,笑言。不知为何,在这人面前,自己的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人此刻却只觉得眼角抽搐,做客?老子的牢房可不比你的差,你又有什么好招待老子的!
当天夜晚。
那人很不争气的再次钻了过来,正碰上看守人为颖言送吃的。原本颖言还担心看守人看到那人会有为难之意,没想倒他就当那人不存在一般,放下东西便走了。
“哟,臭小子伙食不错嘛。”那人坐在颖言边上,毫不客气的拿了盘子里的冷馒头啃了起来,还算有良心的递了一个到他手中,“吃吧。”
颖言看着手里的馒头,却没什么胃口。见那人很快吃完了另外两个,就把手里的再递回去,“前辈吃吧。”
那人看他一眼,突然冷笑,“倒是,看你穿的衣料上乘,怎么吃的下这么冷硬的东西。”
颖言见他不悦,忙解释,“晚辈是真的没胃口,并非嫌弃这馒头,我……”心中一痛,眼神黯淡下来,“晚辈吃过比这更遭的东西,又怎么会嫌弃它。”
半晌,那人轻轻叹了口气,将馒头塞到他手里,难得的温言道,“你身体不好,多少吃点吧。”
这平常的如同父母疼惜的一句话,却令颖言鼻子一酸,强忍了泪道,“多谢前辈。”
那人眼神明亮,似乎对着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