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大衡百姓都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之中,国公府却取下了前些时日才将挂上的大红灯笼,挂上了一匹匹白幡。
大雪覆盖了整个笙歌城,皇城的金顶消失不见,孟舒安的魂魄亦归向远方。
宋朝月头上只簪了一朵白纸花,着一身素色丧服,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一般酸胀不已。
她的视线落在那方金丝檀木棺材之上,里面正装着前些时日还言说要带她回泗水的孟舒安。
眼泪早已经流干,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看着孟舒安的牌位,那上面好像又映出了他的笑脸。
昨日天还未亮,府中所有人都还在沉睡,宋朝月的屋门却被咚咚咚敲响。
还没等她开口问是谁,广德的声音已经传来,“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公子不好了!”
困意在刹那间消失,宋朝月赶紧穿上衣服冲出屋门。
今夜不再有连绵不绝的咳嗽,孟舒安平躺在床榻,双眼闭着,脸上全无血色。若不是瞧他胸口处微微还有起伏,见着他的人恐以为他已驾鹤西去。
见他模样,宋朝月难掩悲伤。她虽已被提前告知孟舒安所剩时日不多,可这一天到来,她仍感到无措与难过。
“桑桑…桑桑…”孟舒安发出声音唤她,气若游丝,“你过来。”
宋朝月跌跌撞撞走过去,眼泪已经是包不住的涌出。
孟舒安强撑着举起自己的一只手臂,想要碰一碰她的脸,怎奈何人之将死,这般的小事都做不到。
宋朝月一把将他的手握住,贴到了自己的脸上,泪水顺着孟舒安的指缝间就这么滑了下去。
“别哭,你别哭。”
听见这话,宋朝月的泪却流得更汹涌。
“我最后跟你说一件事,待我死后,你若想待在孟家,那便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来养,孟家会保你一身荣华。如若不想,我已经写好和离书,天涯海角任由你去。”他说着,喉头哽住了好一会儿,又继续道:“是我对不住你,做不了一个正常的夫婿,往后,你一定要过得开心……”
宋朝月可以感觉到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渐渐失了力,她听着孟舒安逐渐放缓的呼吸,浑身好似针扎一样疼。
那双手终究还是垂了下去,宋朝月像往常一样将他的手放进的被褥里,给他掖了掖被角。
他说了这么多,可自己却还一句话都未曾跟他讲呢。
“吾儿——”
院子里传来一声悲怆的哭喊,门砰一声被人撞开了来。益阳公主扑到了孟舒安的榻前,孟国公与孟文英紧随其后,几人俱是泣不成声。
宋朝月被挤到了旁侧,一直守在旁边的广德暗中递来封好的书信,宋朝月知道,那是孟舒安死前予她的自由。
“小姐,喝口姜茶吧,天冷,守在这堂前莫要着凉了。”
阿罗见宋朝月又盯着孟舒安的牌位兀自出神,害怕她长久地沉溺在悲痛之中,出言转移她的注意。
宋朝月接过,如喝药般一口把姜茶饮尽。
灵堂内不断有人前来祭拜,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孟家旁支竟然有如此多的人。
益阳公主自昨日听到孟舒安的消息后便发了急病,躺在床上至今未醒。
孟国公一夜之间像突然老了十岁,整个人再没有往常意气风发的模样。
而今府上唯有孟祈在操持孟舒安葬礼一事,治丧一事他全权在管。毕竟,这府中选不出一人比他更合适了。
灵堂一角,孟祈独自站着。这般大雪天气,旁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袍,他却像是不知冷一般,身上依旧是一身春秋季节的黑色常服。
“大公子,太子殿下与三殿下一同前来吊唁,还请您去门口接一下。”
管家的衣帽上落着雪,在雪未化之前,他迅速禀完话后又走了出去,这两日他也属实很忙。
孟祈本倚在柱子上,听到管家所言便有了动作。他穿过连廊走到府门时,太子与三皇子的轿撵方到。
几人之间没有从前那般寒暄,只是沉默地往灵堂走。
太子走在最前面,三皇子于中间,孟祈紧随其后。
两位自宫里的来客在孟舒安灵前点了一炷香,宋朝月于旁边静站。
“姑母在何处,我想去瞧瞧她。”太子点完了香,拍了拍手中的香灰问孟祈。
“太子殿下随我来。”
两人先一步离开,灵堂内便只剩下宋朝月与褚临两人。
褚临回身,突然走到了宋朝月跟前,“节哀。”
宋朝月一直低垂着头,声音有些沙哑,“谢殿下来送舒安。”
褚临瞧见了宋朝月那双泛着红的肿眼,还有她略显苍白的嘴唇。
他缓缓抬手,轻抚上宋朝月的脸,“莫要难过,伤了身子。”
宋朝月猛地往后撤了一步,双眸睁大看着褚临,他这是做什么!
“舒安灵前,还请殿下自重!”宋朝月虽是呵斥出声,却打心眼里对褚临的举动感到害怕。
她自认与褚临从无过多交集,为何他今日会生出如此贸然之举。
而两人所发生的一切,此刻都尽数落在了才将回来的孟祈眼中。
他淡然而视,像在看一出荒唐戏。
“殿下,公主醒了,您可要去看看?”孟祈没有走进灵堂,站在风雪里唤褚临。
褚临最后看了宋朝月一眼,离开了此地。
在褚临走后,宋朝月开始不受控地喘起了粗气,一种莫名的恐惧席卷全身。
刚才孟祈站在外面,那褚临的举动他是不是都看到了!
她猛地转头看过去,灵堂门口哪里还有他的踪迹。
孟文英拖沓着脚步走了进来,宋朝月满脸惊慌失措地看着外面,问她:“你看到什么了?”
宋朝月回:“没什么。”
“可是大哥方才骂你了,我才撞见三表哥与他一道出去。”
“并未。”
孟文英也不再追问,她也不想知道更多。
她突尝失去亲人的滋味,心里难过,没有力气去追根问底。
在宋朝月的房间衣柜里,藏着昨日广德交予她的孟舒安亲手所写的和离书。
她不知道这封和离书能否真正的让她自由。万一,这孟家人并不想放她走呢?
忧虑与伤怀压得她直不起身,也喘不上气。
她在静静等待,命运对她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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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褚临已经到了益阳公主院中,他的手尖还残留着宋朝月脸颊上的余温。
他不明白,自己有那么让她惧怕吗?竟躲成这副样子。
他见到了刚经丧子之痛的益阳公主,此刻的她失了平日里精致华贵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从前乌黑发亮的头发间竟在一夜之间变白许多。
她躺着,也不说话,无论旁边两个子侄如何宽慰他,都只是呆滞地盯着帐顶。
她想尽办法留了八年的孩子,终于还是弃她而去,这样的痛苦,让一个母亲绝难接受。
“我的舒安怎么会死了呢,明明他前段时间已经好那么多了,为什么就这么没了呢,肯定是假的,你们都是骗我的……”
“姑姑,舒安这些年也很辛苦,他定然也希望您能好好的。”
……
再多的话都显得多余,两人见都劝不动,默默退下,走到了离主屋不远的廊下。
府里的人大多都在忙着操持孟舒安的葬礼,他们此时站在这儿,并不引人注目。
太子与三皇子虽为同父,怎奈何生在皇家,皇子们自也很难互相亲近。
太子尤为不喜自己这个三弟,觉得他过分亲近那群低位者,失了皇子应有的身份。
“三弟,你与姑姑感情甚笃,你说,这舒安一去,往后孟国公之位,恐怕就只能落到孟祈头上了。”
太子此话确实不假,孟祈在外人眼中虽不是孟晋年所生,却也是其大哥的孩子,当年孟晋年大哥若未因意外去世,而今这孟国公之位也轮不到孟晋年。
现如今孟家嫡系就剩下了孟祈这个独苗,而他又被赶出了广闻司,若无意外,他应当就会是下一位孟国公,承世袭爵位。
“太子哥哥说得是,想必孟祈被罚去边州不出一年,便可重回笙歌了。”
“那姑姑不得被气着了,你知道的,她一向不喜欢孟祈。”
皇室之内的人对孟祈之身世皆清楚,当时太后知道孟国公莫名多出了一个私生子,差点儿没下旨将孟国公打入牢中。幸而益阳公主赶去宫中劝了母亲,这才使其免受责难。
而今益阳公主所生的孟舒安去世,所有人都瞒着年事已高的太后,她不喜皇宫内如此之多的皇子公主,偏生就喜欢孟舒安。
若她知道孟舒安离世,恐怕也会大病一场。
太子正摩挲手中的青檀手串,他注意力在那之上,却依旧跟褚临说着话,“我听太傅说,你要去一趟颖州?”
褚临点头应是。
太子转身看他,“三弟,升云案牵扯太大,死了近三万众,你可莫要将自己也折进去了。”
褚临嘴角勾起,言语依旧温和,“多谢哥哥关心,不过我是受父皇之命,臣弟想,应该不会有人胆大算计到我的头上。”
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潭平静的池水,然只有两人清楚,水面之下又有多少汹涌。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到了一墙之隔的孟祈耳中,他环着手嗤笑一声,等着看二人之间那场即将拉开帷幕的大戏。
此时孟梁脚步轻轻却又有些着急地走到了孟祈身边,附在他耳边说:“花咏领着人拿上鸠酒去逸仙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