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回家
    孟舒安于正月初九下葬,那一日笙歌城的冬雪总算是停了。

    宋朝月在孟文英的陪伴下,前往须臾山,亲眼瞧着孟舒安的棺桲被埋进了那深黑的泥土之中。

    山上隆起了一个土丘,前面的石碑上写着孟舒安的名字。

    他自此便要一个人留在在这须臾山,待到开春,万花盛放,他亦转世轮回。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回了笙歌城,宋朝月独自一人回了逸仙筑中,她静坐在屋中,等着有人前来。

    她知孟舒安所留遗书,也知益阳公主应当不会再要取她性命,接下来,只能任由益阳公主安排了。

    命运之门被叩响,花咏一人站在外头,对宋朝月又是一副恭敬模样,仿佛前些时日给面前人灌鸠酒根本不是她。

    “二夫人,奴婢能进来吗?”

    宋朝月不吝看她一眼,“有什么话就站在那处说吧。”

    花咏紧跟着开口,“公主希望您能择日前去白渠庵修行。”

    宋朝月想都没想的应了一声好。

    这倒是叫花咏有些诧异,她本以为宋朝月是想回泗水的,起码会据理力争两句。

    “那便成,待您收拾好后,自行择日启程吧。”

    花咏轻松完成了主子交给的任务,却不知道宋朝月有多想离开这个囚笼,即便是被送去了尼姑庵,她也心甘情愿。

    更何况,她也不会一辈子待在那里。

    花咏禀完话后去同益阳公主回了信,益阳公主还是一副颓唐模样,听这消息,长吁了一口气。

    自从那日花咏回来将所见所闻讲予她听后,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侄儿总不时地提及宋朝月的名字究竟所为何。

    她全然不能接受褚临对宋朝月有意这件事,她认为这是褚临对儿子的背叛。

    她在看完孟舒安遗信后,本欲放宋朝月归去母家,可褚临这一举动,属实让她害怕。

    他与孟祈一般的年纪,也还未娶妻,益阳公主恐他一时兴起,要将宋朝月纳入府中。到那时,此事便会成为皇家的一桩笑柄。

    兄继弟妻,为世俗不容。

    所以她决定将宋朝月送去白渠庵,待到褚临渐渐忘了她,便趁机送她回家。

    她以为,男人总是见异思迁的,可在此后的很多年,才一点点认识到了褚临对于宋朝月的偏执。

    在花咏告知此事的第二日,宋朝月就领着阿罗迫不及待地出了孟国公府。

    待在这里的每一个白昼都令她窒息,她急切地要逃出去,即便是那鲜有人至苦寒的尼姑庵,也并无不可。

    一架小小的马车载着主仆二人驶向城外——离笙歌还有一个时辰车程的夕照山。

    出了城,宋朝月不怕冷似的掀开了车帘,她嗅到了冰凉雪水混杂着草木的香气,沁入心脾,在吐出一口气,心中的郁结仿佛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马车行了不知多久,车夫拉住了缰绳,对着车帐内的宋朝月说:“贵人,夕照山已到。”

    一听这,宋朝月没等马夫拿来脚凳,一个人腾一下跳下了马车,阿罗想扶都来不及。

    马车夫将两人送到山脚下就走了,在见到马车逐渐消失在雪幕里后,宋朝月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前方大喊:“我自由了!”

    不远处林中的鸟都被她惊起。

    她背着简单的包袱,迈步往夕照山上窄小的石阶上走去,脚步都变得轻盈。

    没走几步,再穿过一片林子,这白渠庵便到了。

    宋朝月微眯眼望去,可以瞧见有一个着缁色衣裳头戴僧帽的姑子在等着她。

    她朝宋朝月挥挥手,宋朝月也回以笑颜。

    她走出来迎宋朝月,顺势接过了主仆二人肩上的包袱,领着她们往庵里走。

    宋朝月与阿罗相视一笑,这地方的人看来是好相与的。

    “你们二人往后就住在这东厢房之中,有何需要,尽管来寻贫尼。”

    她的话不多,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完就要走,宋朝月喊住她,问道:“不知师太法号为何?”

    “贫尼元秋,二位往后唤我元秋便可。”

    她走了,走时还不忘带上屋门。

    屋子里的炭火已经被提前点燃,她们主仆二人所需的衣物被衾也早已预备妥当。

    四周都静悄悄的,不似国公府地处闹市那般吵闹。

    宋朝月有一种错觉,自己好像又重回了之前在岱州的日子。

    青山绿水相伴,成日里喂鸡养鹅,夏时还能去小溪里踩水,那日子,好不自在。

    没了在国公府的规矩,宋朝月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如同一条小蛇在榻上蠕动。

    阿罗见状,眉眼笑得弯弯,也同宋朝月一般高兴。

    不过她有一疑问,她们难不成要一辈子待在这尼姑庵吗。

    宋朝月听她这句话,轻轻拧了下她的鼻头,戏谑说:“怎么,不喜欢这儿啊,我觉得这儿挺好的啊。”

    阿罗支支吾吾的,“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想回泗水去。”

    宋朝月揽住了阿罗肩头,同她说:“你等着吧,咱们很快就能走的。孟舒安母亲既然已经决定放过咱们,想必也不至于将咱们两个女子丢在这夕照山上一辈子。等到时寻个好的时机,自然也就让我们走了。”

    阿罗也不明白自家小姐是如何揣测出公主的心意的,不过既然小姐这么说,想必是没错的。

    其实阿罗又猜错了,这不是宋朝月猜的,而是她实打实听来的。

    在她走的前一夜,孟文英来见了她,她将从母亲那处偷听来的尽数告知了宋朝月,要她宽心,是以宋朝月如此轻松到了这白渠庵。

    很快,她就又能回泗水城了,还能见到父母亲与阿弟,这怎能不让人雀跃呢。

    说来她们是来尼姑庵修行的,其实并不随庵中之人早起修行,只是暂住于此地。

    成日两人没事儿就出去爬爬山,看看雪,后山有几株红梅,在师太的准允下她们还摘来了几朵放置于屋内,一进屋便可以闻到一股清香。

    她们在山上过着隐于世外的生活,丝毫不知此刻孟祈已经依御令赴边州任职。

    他们要去遂州,紧邻着充州,却比充州更远。

    而今孟祈没了广闻司的官职,身边再无他人,就只能带着孟梁一同赴任。

    他们一人一马离开笙歌城,在到达夕照山时,孟梁冷不丁开口问说:“主子,这山上好似就是白渠庵了,您可要上去看一看。”

    孟祈勒住马缰绳,冷眼睨他,“我去看什么?”

    “看宋朝月啊。”

    此言一出,见主子那表情,孟梁便知自己又说错话了。自家公子既然如此注意这宋小姐的行踪,那上去偷偷看一眼她在做些什么又有何不好。

    前世既然被人家所杀,更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何苦露出那种眼神,像要吃人一样。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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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祈不愿再搭理孟梁,一个人骑着马朝前去了。

    孟梁在后面大喊:“主子,您等等我,莫要生气嘛。”

    他的声音在这山间回荡,宋朝月正在白渠庵院子里透气,隐隐约约听见有男人的声音,还以为是山间劳作的农夫呢。

    这一晃,便开春了,雪慢慢化开,变成水重新渗进泥土里。

    笙歌也终于传来消息,宋朝月可以回家了。

    她领着阿罗,欢喜地同白渠庵姑子们一一告别,感谢她们这些时日的照顾。

    回充州的路上,处处萌动新芽,鸟儿们也不再沉寂,在林间高唱了起来。

    回充州也需近十日,在她辛苦抵达城门口的那一刻,瞧见城门之上泗水两个字时,一身的疲惫尽数消散。

    明明才离开不过一年,却感觉像离开了数十年那般漫长。

    她的视线落在城门口一方草垛子边,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朝她挥手,“阿姐,阿姐——”

    宋明泽跑了过来,一年未见,他又长高了些。

    “快回家,父亲母亲已经在家中等你了。”

    宋朝月眼睛泛酸地点了点头,她终于回家了,总算可以不用待在笙歌城那般随时要吃人的地方。

    她家的小宅门口,宋父宋母俱是翘首以盼。知道女儿在笙歌受了如此多罪,他们俱是悔不当初。

    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嫁去笙歌城,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竟是差点儿没了命。

    一见到宋朝月,她的母亲就开始哭了起来,死死的搂住自己的孩子不撒手,她恨自己为何如此着急要让女儿出嫁,恨自己听了宋涟的胡话,让女儿在笙歌过得这般苦。

    宋朝月噙着泪,轻轻拍了拍娘亲的后背安抚道:“阿娘,你莫哭,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江念忙拭去了眼泪,拉着女儿回家。

    她一大早就起来忙着做菜,宋远也向官府告了假,就等着女儿返家。

    餐桌周围坐着一家四口,许久没有吃到母亲做的饭菜,宋朝月狼吞虎咽吃了不少。

    饭饱,一家人就坐在厅内聊天。

    宋朝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扭头问宋远,“父亲,你们如何找到孟家大哥给我送东西的。”

    宋父正喝着初春的新茶,“你阿弟同我说的啊。”

    宋朝月又扭头看向阿弟,眼中带着探寻。

    宋明泽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得意道:“阿姐,你也不看我是谁,我可是泗水城的灵通,这泗水城能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宋朝月狐疑地看他一眼,不过也没细想,很快就高兴地同父母亲说话去。

    夜幕至,宋朝月躺在自己的小榻之上,过去一年从未感觉如此安定。

    阿罗还没离开,宋朝月撑着脑袋问她说:“阿罗,你可开心?咱们终于回家了。”

    阿罗自然是欢喜的,从迈进泗水城的那一刻起嘴角都没有下去过。

    ……

    两人正聊着,外面传来咕咕咕的叫声,阿罗闻声开窗,是信鸽!

    她把绑在鸽子腿上的字条取下,交给了宋朝月。

    宋朝月从床上坐起,展开信条:知您重回泗水,吾甚喜。然遂州有急事,需您前来。

    落款还是那个熟悉的红鲤印章,是玉娘传信。

    玉娘办事向来稳妥,从未朝宋朝月递过这样的信。看来,遂州的店铺当真是有急事,她必须得去遂州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