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城有一家叫静岳楼的地方,就建在泗水河边。
楼虽不大,里面的菜色颇全而又味美,是以极为受当人以及外来游人追捧。
也因这,所以无论是什么时候,这静岳楼都宾客盈门。
一般人家,想要吃上静岳楼的一顿饭,需得提前好久去约。
这一次,宋家四口到这楼里来,是为庆祝宋母的生辰。
宋父为了妻子的生辰,提前一月在于到这静岳楼定了一桌。一家人到时,正是晚膳时分。
宋母今晨才知晓他们要到这静岳楼吃饭,瞧着这灯火辉煌的酒楼,不免有些肉疼。
在这里吃一顿饭,可不便宜。
宋远拉着妻子江念,好说歹说给人劝了进去。
一家人坐在一楼大厅之中,宋朝月仰头四望,这地的装潢好似又变了。
她也未曾来过此地几次,不过倒是记得很清楚,静岳楼里有一道菜,叫神仙肉,那滋味,可别提了,便是在大都城笙歌,也是吃不到这菜的。
四人坐下,便有店小二前来招呼,宋父洋洋洒洒报了好些菜名,弄得坐于其旁侧的宋母一直在旁暗掐其大腿。
宋父仍旧面不改色点完。
他将家中每一个人喜欢的菜色都点上,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些菜便陆陆续续上齐。
一家人各自端起碗筷,大快朵颐起来。
宋母吃得最少,宋父和两个孩子吃得比较多。到最后,宋朝月和父亲都歇筷食不下了,宋明泽还在往嘴里送着菜。
桌上的酒还一点儿未动,宋朝月起身,给坐在四方桌的每一个人都斟了一杯酒。
宋朝月先提起了酒杯,对着母亲说道:“阿娘,今日是您的生辰,桑桑祝阿娘万事顺心,容颜永驻。”
宋母笑着同女儿碰了杯,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脸,说:“我女儿当真是长大了。”
宋明泽也不甘示弱,胡乱往嘴里塞进一口菜,举起酒杯对母亲囫囵道:“那子澄便祝母亲福泽延绵,长命百岁!”
有了这一双儿女的祝福,宋母笑得如春日之花。
这顿饭他们一家人直吃到日落,因吃得实在太过饱足,一家人决定不再坐马车,选择步行回去。
“桑桑,子澄,我已向州府告假,月底咱们得回老家一趟,给你阿爷上坟,顺带回去陪几天你阿奶。”
这么多年来,每逢十月,宋家一家人都得回一趟望村。
弹指须臾,这时间好像泗水河的水流那般过得快。
很快便到了月底,一家人坐着马车,回了村。
才进村口,就听见有人在高声喊,“宋阿奶,您儿子一家回来了——”
宋家祖宅在离村口不远处,这么一嗓子,即使有些耳背的宋阿奶也听到立马从院里走了出来。
见到儿子一家,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迈着短而快的步子上前来接。
宋朝月才下马车,便亲昵地拉住了宋阿奶的手,同她话着家常。
宋明泽也在一旁,不时插一句。
一家人其乐融融,宋阿奶早知道儿子一家要回来,做好了饭菜等他们。
等宋朝月他们到时,桌上的菜都有些微凉了。不过却无人介意,甑子里的饭还热乎着,一群人就这般有滋有味食了起来。
一家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宋阿奶食欲大开,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瞧着儿子、儿媳还有孙女、孙子,她突然想起一人,哀伤突然涌上心头。
“若是涟儿也在就好了。”
谁料这话却彻底掀开了宋母的隐痛,她脸色大变,三两下吃完剩下的饭便不声不响地离席。
宋阿奶也知自己不应在此刻说这样的话,愧疚地低下了头。
原本和乐的气氛立马变得凝重起来,宋朝月开口缓和气氛说:“阿奶,快吃,阿娘坐了许久的马车,不太舒服,并没有别的意思。”
宋阿奶勉力笑了笑,食不知味用完剩下的饭。
一回村,宋朝月便像是入了水的鱼,四处去寻少女时的玩伴,宋明泽虽从未在望村久待,却也有自己的去处。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宋家母子二人。
宋阿奶也不再掩饰眼中的落寞,对儿子说道:“小远,我知道你妹妹做的混账事,我也没想到,她会为了自己将桑桑嫁给那般人……”
宋远知道母亲想要说什么,不过他不想多听,却还是压着脾气温声同母亲说道:“阿娘,宋涟还是你的女儿没错。可她从此以后却不再是我宋远的妹妹,我宋远虽不是什么大官,却也是把桑桑自小当宝贝养着。我女儿被宋涟骗嫁去了笙歌,差点儿在那里丢了性命。我宋远此生,绝不会原谅她!”
宋父这话说得决绝,宋阿奶听着,在一旁偷偷掉着眼泪。
她知道,自己儿女之间的关系再无转圜。
宋涟所做的,是差点断送亲侄女儿半生之事,这样的事情,着实叫人难以原谅。
宋阿奶用指甲扣着掌心,长吁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这世间的亲缘决裂并不少见,只是她没有想到,从小感情甚笃的亲兄妹,而今会走到这般地步。
宋母站在门外,屋内她的婆婆和丈夫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都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听到丈夫如此坚定的言语,她那眼眶瞬间变红。
她恨宋涟入骨,也恨那长公主入骨,若是宋远在母亲面前轻易原谅的宋涟,那她与丈夫之间,定会生出嫌隙。
幸好,她的丈夫没有。
正回来的宋朝月看见阿娘站在门外不动,疑惑问:“阿娘,你怎的不进去?”
宋母慌乱回头,胡诌了一个借口,便回房去了。
宋朝月也几下洗漱完毕,宿进了她从前住的小屋内,然却生出了许多惆怅。
今日她去寻,竟没寻到一人能同自己说说话。
从前在望村的玩伴,而今皆已嫁人,去年因为自己嫁去了笙歌,是以未能同父母亲一道回。
今年回来,从前关系最为要好的小步也已嫁去了别村。
年少时的玩伴在一个个离自己远去,想起从前与小步她们一道下河捉鱼、上山挖野菜,在田间地头唱歌……
那样的日子,终究是回不去了。
村子里的夜晚除了偶尔的几声狗吠,与风掠过树林的声音,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宋朝月许久未回,有些不适应。遂起身,点燃了油灯,借着油灯熹微的光线,打量着自己曾住过两年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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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奶平日农忙,所以这屋子也只是偶尔打扫。
宋朝月觉得屋内的尘土有些重,自己从院中水缸里打了水来,擦拭着床与桌椅。
特别是床,她擦得尤为细致,毕竟这可是自己要睡的地方。
她蹲在地上,细细地擦着床沿,视线不经意地飘过床底,突然发现床底下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黑盒子。
她找来一根长杆,将那东西从床底掏出,是小步送给她的匣子!
当年小步知道自己没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匣子,便央着自己的木匠阿爹打了一个,赠给了宋朝月。
匣子上全是尘土,宋朝月用嘴吹了吹,想要打开。
可这匣子上着锁,需得钥匙才行。
可钥匙放在了何处,宋朝月已然记不清了。
她在屋内翻找多时,才在铺床的被褥底下将那把已经生锈的钥匙给找到。
握住它那一瞬,宋朝月感觉到好似抓到了开启宝盒的宝石。
几年过去,她早已经忘了,自己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咔哒一声,小锁被打开。
尘封四年之久的回忆朝宋朝月扑来。
箱子里放着几个铜板,还有一沓厚厚的信纸。
宋朝月伸手拿起,原来之前以为丢了的东西竟然在这儿。
她拿起其中一张,仔细读了起来。
“今日又到了去镇上的日子,我从孤独园旁边经过听到了他在叫园中的孩子认字……”
又接着拿起另外一张,“我竟在布庄里撞见了他,他买了好多布匹,想来是用来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裁制新衣的……”
宋朝月翻了很多封,最后落在了一张写着嘉和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六的纸上——那是她病好被父母接回家的前一天。
“我又去了镇中,他好像还是没回来。自从上次在桃枝村见过他后,他好像便消失了,或许是回家去了吧。不过当真是可惜,我连他叫何名字都不知晓,又该去何处寻他呢?”
看着这几年前自己所写的手札,宋朝月的眼角湿润起来。
忆起那天听到的话,宋朝月突然将这盒子给合上,突觉烦躁,将匣子扔到地上,激起微尘。
那日见孟祈久久未归,她担心,便站在门口等他。
过了许久,终于等来一辆自黑暗中驶来的马车。
马车稍稍在府门前停了一下,然后,她便清晰地听到了孟祈的声音。
那一句“臣早已在多年前立誓,此生绝不娶妻”就这般凑巧地钻进了宋朝月的耳朵。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早便有过誓言。所以自己问他,他才不敢回答。
宋朝月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成了两半,这么多年的惦念与期盼被孟祈说出的那句话烧成了灰烬。
他们之间,永无可能。不仅是隔着世俗之见,更隔着孟祈的心。
他不会喜欢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宋朝月自嘲地笑了笑,回头看着那被扔在地上的匣子,复又将其捡起。
她劝自己说:这匣子是她与小步友谊的见证,至于里面的东西,随它去吧,反正自己不会再将这东西打开了。
或许,是时候下定决心,剜掉那早已深入骨髓的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