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发现踪迹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宋朝月见到宋明泽受伤。

    她瞧着阿弟肚子上的伤口,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来不及细想为何,她便由着自己的脑子控制竭力避开人群将宋明泽扶进了孟祈房中。

    那里有许多伤药,还有孟祈在,阿弟定会无事的。怀着这样的想法,宋朝月猛地推开了孟祈的屋门。

    凉风一下灌进去,在床上正垂眼看书的孟祈倏地望过去,便见宋朝月用瘦弱的肩膀撑着显然受了重伤的宋明泽,眼中已满是慌乱。

    “孟祈,怎么办,你能不能救救阿弟。”宋朝月红着眼,全然慌了神。

    孟祈将手中的书随手丢到一旁,然后仅着一身白色薄寝衣下了床,快步走到已经被斜放在了罗汉床的宋明泽身边。

    他的目光锐利,伸手拨开宋明泽的左腹处,然后便见一血窟窿里面正源源不断如泉眼般冒出血来。

    这伤口……孟祈薄唇紧抿,让宋朝月将屋中药箱提来,从里面拿出金疮药,尽数倾倒在宋明泽的伤口处。

    宋朝月看见阿弟的伤口四周的皮肉因药粉撒上而剧烈抽动,她的脸颊也跟着微微抽动,竟觉自己与其感同身受。

    孟祈又从药箱中拿来纱布,使劲按住宋明泽那伤口,同宋朝月说:“去找给我看病那位医士,快!”

    “可是,可是阿弟说了,不能让旁人知道。”

    孟祈的眼睛一下朝宋朝月望过来,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带着不可拒绝了命令之意,可又在见到宋朝月雾蒙蒙的眼睛之时一下又软和下来。

    他语意坚定,“相信我,会无事的。”

    这话给了宋朝月莫大的勇气,她就这般穿着带血的衣服,然后跑出院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来了尚在府中为孟祈看伤的那位老军医。

    老军医年纪大了,被宋朝月的血手拽得踉跄,待到跑到他们住的青禾院,感觉自己的老命都快没了半条。

    他本以为是孟祈的伤又出了问题,谁料进屋后又见一人腰间鲜红,而原本应该卧床静养的孟祈此时正死命按着对方那正出血的伤口。

    也顾不得自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接替孟祈,用小刀划开宋明泽的衣服,再往其舌下塞进一颗药丸,进而开始处理其宋明泽腰间的伤。

    宋朝月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只见宋明泽脸痛得皱成一团,老军医在如此冷的天气竟是也急出了一额头的汗。

    “还请公子先躺下歇息,您现在不能乱动。”老军医一边让孟祈回去躺下,一边又拿起金疮药往宋明泽的伤口上撒。

    又是一阵刺痛,宋朝月不由得咬紧下唇,听着宋明泽痛苦的呜咽眼睛愈发的湿润。

    “别看。”一双温暖的手盖上了她的眼睛,令她眼前一片黑暗。

    孟祈并没有听老军医的话躺回床上,转而走到宋朝月旁边,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感觉到浑身不少细小的伤口重又裂开,不过这些都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就在此刻,他能够感觉到宋朝月温热的眼泪落到了自己的手掌之中,如同滚烫的开水,灼烧着他。

    老军医毕竟还是经验丰富,他三下五除二止住了宋明泽的血,然后又给他涂上一层药粉,最后再用厚厚的纱布绑上。

    这么一阵忙活后,宋明泽也昏睡了过去。

    宋朝月走到罗汉床前,轻轻摸了摸阿弟的额头,愈发觉得不安。

    她,是不是将阿弟牵扯到了不应该来的地方。

    愧疚像肆意生长的藤蔓爬满了宋朝月全身,是她连累了阿弟。

    待到宋明泽稳定过后,孟祈终是回到床上躺下,他看见宋朝月坐在凳子上,用双手撑着额头,发丝凌乱。

    孟祈正欲开口同她说些什么,听到这边消息的的褚长陵推门而入,“怎么了?我听说有人受伤了?”

    周兰溪也跟在丈夫身后,入目便见到了宋朝月来不及掩盖的颓唐模样。

    孟祈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宋朝月,出言答褚长陵,“有人发现了我的行踪。”

    这话全然在宋朝月的意料之外,连宋朝月都不知道宋明泽为何所伤,可孟祈却早已将理由编得圆滑。

    被人跟踪,那说明北苍王府也被人盯上了。

    褚长陵看了自己的妻子周兰溪一眼,对方立刻了然,找人来将宋明泽抬去隔壁屋,然后连带着宋朝月也跟了过去。

    这一下,屋内便只剩下了孟祈与褚长陵二人。

    “我听说,宫内最近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孟祈忍着身上的伤口痛,故作不知,问对方发生了何事。

    “听说,最近陛下将褚临与其母慧太妃给关进了九重府。”

    褚季,太过心急,以为这段时间边境有外敌入侵,便能牵制住升云军,让他在宫内有机可乘。

    恐怕,钟家也不会如他的意的。

    据他听来的消息,钟正此刻人虽在前线,不过已经暗中集结了近三十万兵力,要向笙歌城进发了。

    只待这边事毕,升云军便会闯入宫内,替褚临夺下那皇位。

    这会儿,正是需要稳坐钓鱼台之时。

    等他们杀个你死我活,到时,褚长陵起兵得胜的机会便要大一些。

    褚长陵与孟祈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知道,当孟祈说出这些的时候,彼此已经站在了同一个圈中。

    他们,都已经避无可避。

    自己,是为了困在宫中被当质子的儿子,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而孟祈呢,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

    笙歌城内,舟车相继,一切都变了,一切又似乎没有变。

    这城里,来了许多人,也走了许多人。

    褚临穿着囚衣待在狱中,用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石块在墙上划上第七条竖线。

    这是第七日,他被褚季下狱的第七日。

    北边战事开启,褚季就迫不及待将自己与母妃都关进了狱中。如今的这位皇帝自认为掌握了三十万禁军、还有遍布着大衡的近百万将士,他,可以与升云军一战。

    可各地藩王蛰伏太久,当真愿意俯首称臣吗?

    上一世,他发动庆门之变杀掉褚季登上皇位后,东南西北四方藩王接二连三起兵,意欲讨伐于他。

    这也叫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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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下定决心,要废了各方藩王,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坐镇中帐,以孟祈为帅,迎战四方王。

    最后,这四方藩王被纵横捭阖各个击破,权力,也尽揽于手,他暂能称得上高枕无忧。

    然唯一隐患,便是那与他一同平定藩王之乱隐有功高盖主之势的孟祈,军中人拥护他,甚至胜过拥护自己。

    于是,他摆了一场鸿门宴,要将那孟祈杀死。

    想到孟祈前世的惨状,他不由得笑出了声。

    牢门外守着的士兵,听着牢内渗人的笑声,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不过他却什么都不敢说,毕竟,牢里这位,是三皇子。

    天色骤变、时移世易之事他在这牢内狱卒看了太多太多,有人前一天还风光无限,下一刻便成了地下的污泥。可这污泥却也有流入大海,形成波涛之时。

    从前他的这九重府的老狱卒就曾告诉过他,对这府里的犯人,既不能雪中送炭,也不可落井下石。

    九重府内,关的是皇亲国戚、囚的是极权之人,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今天他被关在这九重府,往后却不一定。

    所以在这里面,他们这些狱卒除了不让牢中之人出这狱门,其余之事,也都恭恭敬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九重府是大衡的祖皇帝当时为了囚禁自己的弟弟所设,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又有一位帝王的胞弟被关入其中。

    只能感叹,世间万事,总有因果。

    褚临在牢中数着日子过活,他尚还年轻,待在这湿冷的牢狱中勉强还能受得住,可母妃年岁已大,如何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北边理人入境,虽成不了什么气候,却也稍微拖延了他的计划。

    如今他只希望外祖能尽快驱逐理族人,尽快来助自己。

    牢内安静,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了与守着他的狱卒不同,略有一些急促的脚步声。

    他正盘腿坐在地上,便见自己的近侍站于牢门外,尤为严肃地递给了他一封来自北边苍州的信。

    透过铁门,褚临伸手将这封信接过。

    入目便是孟祈已经从地牢之中逃走的消息,才看两句话,褚临右拳已然握紧,太阳穴上的青筋跳起。

    又接着往下读,手底下的人又在苍城凉城发现了孟祈的行踪,他如今正宿在北苍王府内,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

    这一男一女是谁,信中并未言明,其后褚临的近侍又递进来两张画像,这上头一张,是已经被他们伤了的宋明泽。

    这人,非要往孟祈那儿爬,当真是令人厌恶。

    他将宋明泽的画像丢到地上,随之一张熟悉的女子面容跃然眼前,是宋朝月,是他以为已经死了宋朝月!

    这一瞬,褚临又喜又气。

    喜的是,宋朝月还活着,气的是,她竟然又跑到了孟祈身边,甚至还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了他。

    他将指节握得嘎嘎作响,盯着手中那张画像,仿佛在看向千里之外的女子。

    他伸手抚上那画像的脸,言语森森,如同鬼魅:“桑桑,你该回我身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