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哭
    漆黑的夜晚,明台殿屋檐之上站着一排乌鸦,它们嘴里发出不详的叫声,听得守在明台殿前的禁军浑身汗毛竖起。

    战争的像是突如其来无力阻拦的洪水,裹挟着每一个人向前,他们无法逃脱,只能静静地等待命运的裁决。

    一切,在开始的时候就无法回头了。

    在这座恢宏的大殿之内,一人手中正提着一盏宫灯,在这回荡着脚步声的大殿之中不知寻找着什么。

    褚临提着灯,耳畔回荡着他的脚步声,这里安静如斯,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他站在白玉阶下,上面的龙椅在黑夜之中泛着威严的金光。

    自十六岁入朝以来,他多少次仰望着这天子宝座。

    褚临总觉不忿,自己不过没从皇后肚子里生出来,不过比褚季年纪小上那么几岁,为什么,为什么太子之位不是他的。

    冬日夜间的明台殿,凉得刺骨。

    褚临坐上了龙椅,借着身边火光,抬头看向他的兄长褚季自缢而亡的地方。

    “你说,咱们若是没能出生在皇家,是不是便不会争个你死我活。”

    没有人回答他,反而明台殿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疾步走了进来。

    门轰然关上,褚临居高临下坐于龙椅之上,望向他的母亲。

    他自然知道她来干什么,果不其然,在母亲站定后,便听到自她口中而来的斥责:“褚临,你如何敢囚益阳公主,她可是你的亲姑姑!”

    褚临不应声,她继续道:“孟晋年虽然是孟祈亲父,可是他们一向不亲厚,你心中所想,不会实现的。”

    亲厚?不亲厚的父子多了去了。

    像他,与他的父皇之间,不也是吗。甚至,他与自己生身的母亲之间,也同样隔着一道鸿沟。

    “母后,您与儿子亲厚吗?”褚临掀起眼皮,看向钟澜,烛火在他眼中摇曳,里面带着难掩的哀伤。

    这样的眼神叫钟澜有些害怕,她犹豫片刻,才答:“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如何不亲厚。”

    褚临冷笑了两声,他的左手紧紧抓住扶手上的龙头,“母后,孩儿还记得在六岁那年,那年的冬天好冷好冷。我因为贪玩,没有完成您布置的功课。您勃然大怒,斥责我毫无上进之心,根本比不上太子,得不到父皇的青睐。您罚我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天,那一次,我差点儿没死掉。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贪玩儿,我日日奋进,我害怕您失望……”

    “可是母后,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小到大,你只会过问我的功课,却从不关心孩儿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我真的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吗?那您怎么从来不心疼我!”褚临使劲儿捶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早已经麻木。

    钟澜眼中泛着泪花,她朝前走了两步,道:“临儿,母后都是为了你好啊。”

    这话像是踩了褚临的尾巴,他将脚边的宫灯踹下玉石阶,里面的蜡烛在石板上骨碌碌滚动,最后彻底熄灭。

    殿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直到这时,褚临的眼角才流出两滴眼泪。

    他从不敢在母亲面前流眼泪,因为这样,他会被称为懦夫。

    钟澜的儿子,是不允许软弱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宋朝月不可吗?”褚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钟澜自然不知道,可是第一次见到宋朝月时发生的事情,早已深深刻在了褚临的脑子里,她成为了他漫漫荆棘路上一朵盛放的鲜花。

    嘉和十九年,静岳楼。

    那年宋朝月七岁、褚临十一岁。

    钟澜带着褚临一道南下,于静岳楼用膳。

    十一岁的褚临已经学会不再哭泣,他事事周到、待人温和,因为母亲告诉过他,所有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孩子,他便学着去做这样的孩子。

    即便他根本不喜欢对人笑脸相待、即便他心底里总是厌恶别人的靠近。

    母亲在静岳楼里同这里的老板一家,也就是她的亲表哥一家用膳。褚临不喜,以察泗水城民情为由走出了静岳楼。

    离开母亲,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这个小城没有人知道他是三皇子殿下,他走在街上,冷脸看着四周。这泗水城的百姓说着自在的方言,即便他们衣着打扮远比不上笙歌城里的人,可是褚临却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更多的开心与幸福。

    他见到宋朝月的时候,正看到她在河边放花灯,她笑得很开心,在褚临眼中甚至很是失仪。

    见到这满河的花灯,还有旁边走过城民所说的话,褚临才知道,今日原是遂州的河灯节。

    褚临从来没有见过放河灯,这一时间,他便看着河面上的盏盏河灯入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那个方才在她眼中笑得很是失仪的小姑娘已经离开了。

    本就是匆匆一面,转眼,他便不记得方才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了。

    他看花灯误了时辰,钟澜见自家儿子久久未归,便派了许多人出来寻,最后,在桥上寻到了褚临。

    他自然是被狠狠责难一番。

    褚临与母亲暂时住在了他那位表舅家中,趁着夜半无人,他翻出了远不及宫墙一般高的民宅院墙,偷偷溜了出去。

    也是因此,他被贼人盯上,刺伤了他的右臂后抢走了他腰间那价值不菲的玉佩。

    他捂着右臂的伤,不敢回去,不敢让母亲知道。

    只能在街上小心走着,看能不能有地方处理他的伤口。他好像早已经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他从不敢向母亲寻求安慰,因为得来的只会是他毫无用处的训斥。

    最后寻不到,褚临随便找了一处台阶坐下,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再咬在嘴里撕成布条,紧紧缠着右臂之上。

    他独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仰头,见天上月儿正圆。

    殊不知,此时,他心中的月亮正在悄然朝他靠近。

    “阿罗……快点儿,快点儿,咱们从后门狗洞里钻进去。”

    褚临微眯着眼,警惕地看着巷子外头,方才在河边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又出现在了他眼前。

    见到右臂血淋淋的他,对方似乎吓了一跳。

    不在见他似乎并不是坏人之后,那姑娘开始慢慢朝他靠近。

    “你可还好?”

    褚临捂着右臂站起来,不欲回答她。

    他从对方身边急速掠过,熟料这姑娘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力道之大,让他尤为诧异。

    “你受伤了,我家里有伤药。”她说着,唤她身边的那个小仆从,“阿罗,去把我屋里的伤药还有纱布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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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将褚临硬生生拉到了方才的地方坐下,其实褚临完全能够拒绝,可鬼使神差的,当时他没有这么做。

    他任由这姑娘拿来伤药,给他上药,从始至终,他都只是静静看着她。

    姑娘的小手在他的手臂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拍了拍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你怎么不哭啊?”那姑娘问他。

    褚临盯着右臂上的蝴蝶结,问:“为何要哭?”

    “人痛了、伤心了、高兴了……很多很多时候,都是要哭的,你手上那么大个口子,肯定疼,哭了就没有那么疼了。”

    哭,在母亲眼中是懦弱的象征,褚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宋朝月,现在才给我回家,你还不快给我滚进来!”褚临听到院子里传来怒吼声。

    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姑娘立马从那窄小的狗洞里钻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久很久,褚临都没有缓过劲儿来,他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吵闹和撒娇求饶声,那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望着洒下月华的明月,褚临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落进了耳朵里,他伸手触碰,原来是泪啊……

    他重新去了表舅家中,一个人静静地洗掉身上的血渍,望着盆中那血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也是可以哭的。

    第二日启程回笙歌,褚临换了一身衣裳,将右臂上的伤口掩盖得很好,从始至终,他的母亲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回笙歌的漫漫长路,那个叫宋朝月的小姑娘就这般刻在了他心里。

    他想,以后这个姑娘若是能待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便会有人心疼自己,自己是不是便可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哭泣。

    他渴望有一个人能够毫无目的、毫无保留地爱他。

    这样的爱,他从未感受过。

    去年,他邀宋朝月于静岳楼见面,他杜撰了他们初见情形,一切在他口中,全都变了样子。

    他就是想要试探,宋朝月是否还能记得他,只可惜,他只不过是她曾助过的许许多多人之一。

    那夜之后,她在他的记忆里彻底消失,甚至她连他的名字都未曾知晓。

    那转瞬即逝的怜爱,日日入心成了褚临心中的执念。

    他想要将宋朝月放到自己身边,只希望能再有一日,能听到她问自己一句是否还疼。可他知道,母亲绝不允自己娶她,他未来的妻子,只能是于他有所助益之人。

    他渴望摆脱母亲的控制,可最终,他却只能是嘉和帝的第三子、钟澜的独子,钟正的外孙,他是很多人,却不能做独独做褚临。

    这么多年,在母亲的严苛的教育下,他心中根植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他想要的,必须去争去抢,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到。

    褚临看向站在底下母亲,却只能看见一个依稀的轮廓。

    不用想他都知道,母亲会是怎样的表情,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他做到了母亲要他做到的,如今,他要彻底做回自己想要的那个褚临。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会杀了孟祈,让宋朝月重新回到他身边。

    至于那所谓的骂名,在极致的权力面前,算得了什么。

    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天下、宋朝月,都会归于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