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同宿
    梁昀粗略检查过,便松了手。

    “并未伤到骨头。”他说。

    盈时闻言,很是松了一口气。

    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骨头断了只怕麻烦,便是能妥善处理往后没一两个月也别想下床。

    扭伤只三五日便能好转,显然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都这般的疼,连站都站不起来,该如何走山路?

    盈时眼角还残留着泪珠,满是无措的攥紧膝上的罗裙。

    天色澄明,阳光自枝叶罅隙间筛落,落在梁昀干净的眉眼上,于他面上洒下点点金斑,恰似碎金铺就。

    他朝着她蹲下身子。

    “上来,我背你。”

    盈时一时间猝不及防。

    这样近的距离,男人高大的脊背近在咫尺,她却心神恍惚,怎么也不好意思爬上去。

    她努力强撑着要站起来,可却又叫自己的倔强吃了亏,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重新跌坐了回去。

    梁昀微微偏过头,深眸中隐约有她的影子。他道:“若是耽搁到天黑,这林中只怕都是猛兽出来觅食。”

    盈时被他的话吓到了,她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那就有劳兄长。”

    少女骨架纤细身量玲珑,一身最朴素不过的罗衣素裙勾勒出身段秾纤合度。

    她挽起云袖,纤细的手腕朝男人背脊慢慢攀上去。

    男人的肩膀宽厚挺直,肩胛宽,腰身却紧窄,盈时环着他肩膀时,避无可避的脸颊离他很近。

    她甚至可以数清梁昀每一根睫毛,同那山峰一般高高挺立的鼻骨。

    盈时一怔,她没想过一个男人的睫毛能生的这么长。

    浓密,却并不显的女气。

    平心而论,这位兄长的外貌当真是十分出色,性子虽瞧着有些冷,可这一路照顾自己从没半句怨言,如今还这般不辞辛苦背着自己——

    她该是感激才是。

    可——盈时唇角缓缓勾出一个自嘲的笑。

    当年她别无他法写信求他时,他却因不合规矩数次退回了自己的信。

    最后...甚至亲笔书信斥责自己。

    那时,她病重至此,便是盼着他能公允一回,她将他视作自己唯一的救赎,可这人却置之不理。

    那几乎成了压倒盈时求生欲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别无法子,只能一日日盼着死了。

    时过境迁,盈时回想起此事,依旧难以从那段痛苦的回忆中抽身回来。

    其实也当真是她傻......不然怎么会寄希望于他能挽救自己?

    想来也知,梁冀与他是亲兄弟,自己竟还会期待着这人能秉持公正,帮着自己一个外人对付自己亲弟弟?

    是了。

    梁家这片土地都是烂透了的,如何会养出一个有良知的人?

    梁昀愿意无条件的帮助自己,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舍弃一切嫁给了他的弟弟罢了......

    盈时克制住自己的痛苦怨恨,尽量将自己的呼吸变得轻缓,不那么凑近他。

    可无可避免的,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仔细闻,那香不仅仅是澡豆香,还像是淡淡的药香,嗅起来时,苦涩又清冷。却出乎意料的不难闻。

    甚至像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盈时各种情绪竟一点点被这股香气抚平,甚至叫她一时间忘了许多的怨恨,她只觉得很祥和,又很疲惫。

    既然累,索性就什么都不要想了。

    她的呼吸从最开始的紧绷,渐渐变得很轻,轻的像羽扇上最柔软的那片羽毛。毛梢轻轻的一下下的,落在梁昀的脸颊上。

    ......

    过了晌午,日头升到了最顶。

    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散起热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味,仿佛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越走,越叫人感到呼吸沉重,越来越潮热。

    明明才将将五月的天,却像是入了夏。

    密林杂草间,蚊虫也多。

    盈时起先还十分知晓投桃报李,他背着自己,那自己便帮他赶走这些吵闹的蚊虫,也算是帮梁昀做点善事儿了。

    可昨夜她本就未睡多久,今日一路颠簸几乎精疲力竭,如今又不用自己走路,自然舒适惬意的很。

    没两刻钟,盈时就上下眼皮打颤,头一垂一垂的在梁昀肩膀上钓起鱼来。

    昏昏欲睡中她只觉又闷又热,又渴又饿,肚子里敲锣打鼓一般饿的发慌,脚踝更是酸胀发疼。

    耳边全是嗡嗡嗡蚊虫的叫声,简直烦人的紧。

    睡梦间盈时脑子还是混沌的,手却已经熟能生巧一般,朝着那道离自己耳边最近的声音挥过去。

    啪——

    少女柔软的手掌,拍了上去。

    她的手心,带是猫儿肚皮那样的柔软,滚烫。

    盈时只觉掌心划过酥酥麻麻的触感,像是摩擦过沙砾一般奇妙。

    她偏转脑袋,后知后觉慢慢睁开了眼,这才看清自己的手搭在哪里。

    盈时吞了吞口水,唇瓣用力的抿了抿,不知要编说如何解释的话。

    她已经移开的眸光又忍不住做贼心虚往梁昀面颊上梭巡几圈,她亲眼目睹,梁昀那张过分白皙的脸上,慢慢升腾起红色。

    瞧着,像是在忍着怒火。

    梁昀生气了——

    盈时意识到不妙,赶忙将自己粉白的手心凑去他眼前,解释:“那个、我看见兄长的脸上落了只蚊子......”

    说着,她迅速地在他没瞧见自己掌心时,朝着掌心快速吹了一口气,将莫须有的蚊子尸体毁尸灭迹。

    结果那口气许是力道有些大了,十有七八打折卷儿落去了梁昀耳上。

    梁昀眉心皱起,皱的比方才更厉害。

    盈时再不敢胡乱说话了。

    接下来一路,她都安静的紧,乖巧地趴在他背上,连气息都小心翼翼。

    ......

    说一日就能走出去的话,根本就是梁昀胡诌出来的,为的只是安稳住她。

    距离山脚,少说也有几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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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里崎岖不平的山路,远不是梁昀背着她一日间能走出去的。

    太阳渐渐落山时,危险才接踵而至。

    枯败枝叶,荒林杂草,一丛丛浓密新生的灌木,身后树荫里时不时传来的婆娑声。

    甚至密林中还传来一声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吼叫声。

    盈时粉面泛白,警惕环顾着四周,唯恐一不留神之下葬身猛兽腹中。

    梁昀背着她竟是在一处山腰间停了下来。

    昨夜二人都滴水未饮,如今一个个渴的厉害。

    就在盈时以为自己要被渴死之际,她听见了泠泠泉水声,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便有一条溪流,于翠嶂幽林之中婉转迂回。

    一时间盈时只以为自己看到了幻境。

    直到梁昀将她朝着一块平整的岩石放下。

    溪流两侧,枝柯交错,仿若翠幄高张。遍地芳草野花,草叶溪水脉络之上,被晚霞渡映上一层熠熠的光。

    盈时一路的紧绷神色,面对这副景色时忽地无影无踪。

    “明日我们顺着溪流而下,必定很快就能寻到村落。”

    盈时已经听不见他说了。

    她先前是没法子一路强撑着,浑身又湿又粘,如今终于见到溪流,再也忍不住,一瘸一拐跑去溪流边。

    盈时挽起袖,手捧了一捧清澈的泉水狠狠猛喝了两口,直到将自己喝的呛得连连咳嗽,这才停下来。

    她扭头看去,果真见梁昀已经十分知晓避讳,背朝起自己走去了石头另一侧。

    盈时索性脱了鞋,将受伤的脚放去溪水里浸泡着来缓解脚踝的疼痛。

    她又迫不及待鞠起一捧捧清水往通红的面颊上淋过去。清凉的溪水抚过晒了一日的脸颊,盈时只觉再没比此刻更舒服的时刻。

    浑身每一寸皮肤才像是没了屏障,能自由自在的畅快呼吸起来。

    她休息了许久,直到察觉天色越来越暗,这才后知后觉去寻梁昀。

    却见石头另一侧不知何时早已空无一人。

    盈时面色急变,急急扶着石头边站起来就要上岸去寻他,脚踝上的疼痛叫她险些又坐了回去。

    “兄长?”她嗓音都在颤抖。

    盈时觉得,自己已经被他抛下了。

    也是,都到了晚上了,二人还没走出这片森林,他再被自己拖累,可不是要落入野兽的肚子里了......

    “我在这里。”

    忽地,盈时听到身后传来梁昀的声音。

    只片刻功夫,梁昀已经将周围逛了一圈回来,他远远便听见盈时着急唤自己,心头狠狠一悸,加快步伐赶了回来。

    原以为她是遇见了什么凶险,赶回来时见她粉藕一般裸着的双脚,梁昀局促地收回视线。

    梁昀不知她患得患失的心思,他方才见她清洗,也有意给她留下一处空旷无人的地,这才走远。

    不曾想,倒惹起她的害怕来了。

    “我往四处转了一圈,不远处便有一处草屋,草屋虽有些破败,但也能遮风挡雨。今夜...委屈弟妇暂住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