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追逐
    日期:2186年 6月21日

    时间:0901

    医务室里微弱的光线从出风口的方格孔隙中透了过来,有几缕落在丽贝卡的身上。仿佛被这爬上她受伤脚踝的光束咬了一口般,丽贝卡快速蜷起身子,缩到更里面的地方。

    这条管道足够容纳她坐下,深处隐约能听见风机嗡嗡作响的声音。丽贝卡环住手臂,膝盖磕在胸口,她微微偏头,眼眸滑到眼尾,试图窥视外面的情况。

    有东西在靠近。

    视野的边缘晕开,管道外的情形落在丽贝卡的余光里,她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动作,眼睛有些酸痛。

    四周依然寂静无声,但潜意识里她能感觉到,有东西过来了。

    是它的同类。

    丽贝卡看着前后两只头部不再光滑、已经发育出节状凹陷的高大怪物缓缓进入她的视线内。

    她屏住呼吸,暂时按下直接从管道里跑掉的想法——她担心在管道中穿行发出的声音会吸引它们的注意。

    这便是它要将她拖上来的原因吗……

    这两只怪物并不处于戒备状态,没有像需要悄然接近猎物时选择从墙壁绕行,或是四肢着地快速突进,而是以一种直立姿态,走了过来。

    她默默看着它们微微弓起的背部,垂在身侧的手臂,还有蜷起来的利爪。从某个角度看,就像人一样。丽贝卡想,不过也是,它们寄生人类,从人类的血肉中诞生,外观与人类有些许类似,也很正常吧。

    那两只异形与灰铁始终保持距离,甚至彼此也视而不见,只是在灰铁附近毫无规律的踱步。它们将灰铁夹在中间,在高大而危险的同类对照下灰铁显得都不那么可憎——它甚至就和自己差不多高。

    丽贝卡收回视线,她又往里靠了一点,愈加远离透出亮光的风口。

    黑暗彻底吞没了她。

    她不知道这种僵持要延续多久。她不觉得灰铁能对付两只成年体,当然,她也不能肯定灰铁一定不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也许它们正用她听不到的频率交流,亦或者借助脑电波传递信息。它们有大脑的对吧,丽贝卡开始胡思乱想,不去设想可能波及到自己的血腥场面——那会让她不停发抖。

    或许,那些大家伙在问,你真没有?

    然后,灰铁回道,没有。

    她眨眨眼睛。

    “我真的没有!”

    丽贝卡瞪大眼睛,对着那群男生大声说道。

    “你真没有做标记?”为首的男生一头浅金色短发,面色红润,殖民地资源并不富裕,很难说他是怎么吃成这种略显笨重的模样的。他比丽贝卡高了一头还多,此刻俯视着她,面露质疑,在他身侧还有几个等着看笑话的家伙。

    “我!没!有!”丽贝卡几乎是用吼的。

    哥哥和艾然做义务劳动去了,这会不在。她心里有点没底,但仍然坚持为自己辩护。“你们说我做了标记,那做的标记总要能看见吧,”丽贝卡挥舞手臂,“难不成我能找到什么神奇的材料,只能我看见,你们看不见吗?”

    “你总是走和我们不一样的管道,谁知道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你是不是做了手脚?”黑头发的男生插嘴。

    丽贝卡转头瞪着他,“那你就去好好找找咯,凭空揣测算什么?”

    黑头发男生推了推眼镜,还打算说什么,另一边一个身材瘦削的男生忽然开口。他有点龅牙,话还没说出来,两颗发黄的门牙抢先到达嘴唇。他一边瞟丽贝卡,一边看着身边胖男生的脸色。

    “我哥说了,”他说,“我问了我哥哥,他是陆战队队员,”他强调,“他说没人能这么快记住通风管道线路,丽贝卡,丽贝卡这种更不可能,他说丽贝卡和她爸爸一样……”

    “崔佛!”丽贝卡生气的叫他闭嘴,“你哥哥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德米安在殖民军里就是个喜欢投机取巧、拉帮结派的讨厌鬼!”她顿了顿,知道自己有点口不择言,有些犹豫地补充道,“我……我没见过他,但是你哥哥在别人嘴里就是这样。”

    “别人”指的是杰西卡下士。

    “你,你少胡说,”崔佛立刻向胖男生告状,“你看,你看丽贝卡就是这种人,”他伸出手指着丽贝卡的鼻子,被她一脸嫌弃的挥开,“嘴硬,又喜欢污蔑别人。”

    浅金色头发的男生没作声,他皱起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眉毛,似乎正在思索。

    看他不说话,崔佛立刻望向周围男生,他们并没有表露反对的意思,崔佛挺了挺胸,继续说道,“她绝对是作弊了,”崔佛自顾自的下结论,“不然,不然没法解释她这一段时间总是赢。她靠作弊赢到了作为奖励的零食。”

    “我说了,”丽贝卡攥着拳头,一字一顿,“我没有做标记,没有作弊。我就是记住了,虽然没有记住全部……”她忽然顿住了,不再咬牙切齿。半晌,仿佛是想通了什么,丽贝卡摊了摊手,表情轻松,“但还是可以随便赢过你们。”

    胖男孩放下了在挠头的手爪子,他微微睁大眼睛,好像还在消化丽贝卡的话。

    “因为,”丽贝卡看了一眼崔佛,又把其他男生上下打量一遍。

    “因为你们根本就是一群蠢猪!!”

    丽贝卡神情一凛,她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出吼叫,而后拔腿就跑。

    她往餐厅的方向冲去,撞翻了推车,有食物撒了一地,黑胡椒的味道散开,她被人推倒了,头狠狠地磕在地上,然后是嘶叫的声音……那种声音很远,但又好像很近。

    ……下方生物出现了一些分歧。

    丽贝卡猛地掐断脑内的画面,回到现实中来。

    她额角浮汗,呼吸渐渐急促。

    丽贝卡伸腿蹬住对侧的管道内壁,粗略估计了一下管道大小,这间医疗室规模较大,风口面积也相对应的更大。而后她转变为伏跪的姿势,没有受伤的左臂撑在下方。

    再不跑就迟了。

    希望这群生物也懂得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次干脆自相残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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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快,把谁打死都没什么所谓,如果一起死就更好了,她乐见其成。当然对面两只一起上的话胜率应该呈指数增长。

    丽贝卡嗅着管道里散发出一点霉味,手指曲起,紧扣住内壁底部。

    快走吧,她对自己说。

    丽贝卡从包里拿出一节挂着小灯的铁丝,快速将它弯成弧形固定在头上,而后挪动膝盖,向前爬行。

    她听到了尾巴或是利爪刮蹭格板的声音。

    这个管道挺宽敞的。

    丽贝卡没有犹豫,立刻弓起身子站了起来,她虚扶住内壁防止因脚伤而跌倒,前进三两步确定暂无大碍后,她开始直接在管道里大踏步的奔跑,踩踏着内壁发出沉闷的响动。

    灰铁先进来了。丽贝卡听着身后远处传来的异动,但愿它们的血别把管道弄个洞出来。

    她继续狂奔,听着后面传出一串刺啦声。是爪子勾住内壁划拉出的刺耳噪音。

    丽贝卡不知道是她在被三只怪物追,还是她和灰铁一起被追。

    管道延伸至岔路口,丽贝卡喘着气,她看着灯光打在内壁泛开的光圈,迟疑了一秒。

    她知道从哪里走能接近收窄的管道,只消一小会她就能甩掉身后的成体异形。至于那个铁灰色的影子……

    丽贝卡抿住嘴唇,她向其中一个方向探身,但迈出的步伐慢慢变小,她听着身后的嘶鸣声一点点接近她,到达一个合适的距离时,丽贝卡又重新开始奔跑。

    经过两个岔口后丽贝卡趴下了下来,她伏跪在管道内壁,前方是一个扁扁的入口,内里漆黑。

    这里通往医疗中心的绿色治疗室。

    追逐中她仍在思考,原本她打算再回到会所,但很快就被她否定。她给予了身后怪物一点信任,但理智让她告诉自己不要暴露给它会所的位置,那里位于管道最密集的研究区与行政区之间,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

    那就这里吧,离她很近。

    丽贝卡快速穿过这段封闭的通道,滑入一个低矮到只够她弓身跪坐的空间。

    她已经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了。

    下方便是用于进行绿色疗法的诊疗室,也叫园艺间。她所在的隔层底部安装有几个大隔板,用于排气。她收起头灯,沿着透出亮光的隔板边缘摸索,隔板的缝隙很密,她的手指没法伸进去把它挪开。沿着边缘划了一圈后,她意识到这里的隔板是用螺丝钉固定住的。

    丽贝卡深吸一口气,有点懊恼。她到这里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没有试图从管道进入过这里——她不需要疗愈,对什么绿植土壤更是毫无兴趣。

    她拉开挎包,摸索一阵,拿出了一个小圆片。只要能卡住十字槽,拧开螺丝并不困难。丽贝卡紧盯一枚螺钉,将铁片对准槽纹,她比划着大小,试着旋动。

    手上动作并没有影响她对周围环境的警惕,她不时的抬头观察能通往这个空间的方格口,开始设想某个总尾随她的影子是不是被拍死了。

    不过很遗憾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