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梁景珉并没有成功去往月城。
他其实已经到达了航站楼,然而一通电话把他召回了家。
梁家的别墅笼罩在沉闷的木红色中,这里是梁景珉长大的地方。夜色无垠,他嗅到到久违的窒息感。
他刷指纹进门的时候梁昱霖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一身衬衫西裤打扮得还算利落,见他进来,施施然站起身道:“哥哥。”
梁昱霖是梁景珉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他小两岁,他的母亲在梁景珉母亲病逝后的三个月就进了门。
他从小就继承了他母亲的聪明相,可惜不过是小聪明,从前连尾巴都藏不住。两人从前也有过和睦的时候,如今却是人尽皆知的关系差劲。
如果说在梁建中还康健的时候两人还只敢明争暗斗,且梁景珉显然占着上风,那么随着梁昱霖这两年羽翼渐丰,又因为梁建中年前中了风卧床修养,两人之间已经是势均力敌的剑拔弩张了。
梁景珉的目光仅在他身上蜻蜓般点触了一刹那,沉着声音问:“他怎么样了?”
梁昱霖一挑眉:“还能怎样?还不是老样子?”
听他话音,梁景珉的眉头重重一锁。
先前打给他的电话中梁昱霖的声音是多年未有的正常,仔细听还有些无措,说梁建中病情急转直下,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梁景珉立刻打电话给梁建中的主治医师,接电话的还是梁昱霖。
他装得太真,连梁景珉都骗了过去。
梁昱霖笑了:“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哥哥。”
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显然是在挑衅。
梁景珉接到电话后不得不驱车三小时穿越整个西京回家,而他本该今夜找到程荆并把他带回来。
第二日十点半他约了合作公司会谈,晚上有饭局,让梁昱霖整这么一出烽火戏诸侯,他至少得明日深夜才能再启程。
好比救人有所谓的黄金窗口,寻找失物也是同样的道理。一旦让程荆跑远了,如同细针落入大海,虽然梁景珉不吝惜把海抽干,可那样再捞毕竟太麻烦。
他早该想到自己被人耍了,但弄丢程荆让他着急上火,捋不清思路。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到了梁建中的房间,只见他果然十分悠闲地在一堆仪器里睡得安详。
回头,梁昱霖抱臂斜斜倚在门框上。
“弄丢了重要的东西吧,哥哥?”梁昱霖微笑。
“你想要什么?”梁景珉冷静地问他。奇怪,面对程荆时他常常失控,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却总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联想到前夜程荆的含泪质问,他忽然想明白了一切。
梁景珉很擅长把事情做绝,如果他不想让程荆知道自己订婚的消息,那么程荆就一定不会知道。但事情还是发生了,自然是因为有人故意把事情捅到了他面前。
梁景珉看似很冷静,迈着悠闲的步子出了病房,甚至还松了松领带,反手带上了门。
然而下一秒,他就掐住了梁昱霖的脖子,将他重重惯在了墙面上。
墙体不愿承受梁景珉的怒火,哀哀发出闷透的重响,引来了好几位老宅的看门人。
梁景珉从牙关里逼出极低的质问:“是你告诉他的。”
难怪程荆那日会那样伤心,那样笃定,那样决绝。原来是梁昱霖。原来又是梁昱霖。梁景珉看着他的弟弟,仿佛头一次看清他,像是幼年时无数次行经的荒野,不察觉间着眼,其间竟生出了平畴绿野与重重荆棘,扎了一脚血。
见他气急败坏,梁昱霖眼角泛了点兴奋的红:“是啊,他一开始还不肯相信,我给他看了照片才信了三分。”
他低低道:“游戏还没结束呢,哥哥,谁输谁赢且走着瞧吧。”
梁景珉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仿佛是想给他一拳,但到底还是没有出手。
两人都长得像父亲,所以即便不是一母所生也看得出来是两兄弟,此刻相立对视,像个西装革履的恶魔在揽镜自赏。
气氛已经到了不能更差的地步,几个佣人呼剌剌的想上来劝架,被管家远远拦住了。
“他去哪儿了?”梁景珉松开了手。
梁昱霖那张和梁景珉十分相似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有毒的微笑,他缓慢整理着皱巴的领子,垂目时唇角勾出一个弧度:“我怎么知道?我只是给他捎个信。毕竟我和程总也算是老朋友了,对吧?”
他摊了摊手,又道:“梁景珉,说到底还是你太贪心。家里已经藏着一位,外头还想再娶?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他懂什么?梁景珉摔门而去的时候心里徘徊着这么一句话。
梁景珉在高速上不顾一切地开着快车,暗色的闪电疾行于险狭夜色中,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抛下手头的所有事赶往月城。
程荆脱离视线的每个片刻都让他感觉有脱轨的失控感,更何况当梁昱霖开始插手,这件事的复杂性显然上了一个量级。当然,倘若不是梁昱霖致力于给他添堵,他与程荆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梁景珉再一次驱车到达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他此刻不再那么漂亮,目光有些混沌,胡茬从光洁的下颌上窜出,最锋利的刀刃也会磨损疲累。
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可以为了感情任性的年纪,也怀着对程荆的最后一丝期冀,终于还是放弃了月城之行,掉头回了公司。
次日深夜他结束饭局,喝得半醉,上车时才发现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包成了贺沛廷,于是顺手关了后座车门坐到了副驾。
他喝得胃疼,看起来只是脸色发青,漠然坐着,良久才问:“怎么是你。”
倘若不是贺沛廷那日非要他前去赴宴,此刻的种种棘手烦心事也都不会存在了。贺沛廷心大,没看出梁景珉当下其实很不想见他。
贺沛廷解释道:“我正好要去机场,可巧碰上老许等着接你,我顺路,就让他回去了……小盼突然说要和同学去泰国玩,告诉我的时候人都落地了,我妈和我都不放心,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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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去看着她。”
小盼是贺沛廷的亲妹妹,过了年才满十九岁。
梁景珉不关心他的事情,支着手揉太阳穴,敷衍地嗯了两声。
贺沛廷永远安静不下来。看见梁景珉失态简直百年难遇,他也绝对不可能放过在这种时候打趣他的好机会。
“我上次说什么来着,让你防着点低调点,这下好,让他知道了吧。”
梁景珉看都没看他一眼,冷道:“开你的车。”
贺沛廷充耳不闻,如果不是手还把着方向盘下一秒必然要搓手偷笑了:“啧啧啧,看你吃瘪真是千载难逢。不过要我说,人铁了心要走,你去找也没用。捉回来还不是再跑么?”
梁景珉开了窗,风灌入车厢内,他十分平静地点了一支烟:“他不敢。”
贺沛廷虽然没出口,心里却暗叹程荆胆子也是真够大,之前跑了那几次的教训是真一点儿不吃,反而变本加厉了。
“那把他找回来之后你打算怎么样?又关起来?”他问。
梁景珉看起来越是平静就越是动了真火,贺沛廷替程荆默哀了一秒钟:既然跑都跑了,那就最好跑远一点别再给梁景珉抓住,否则以他的脾气,程荆再被带回西京之后罚酒是吃定了。
敢惹梁景珉的人掰手指就能数出来,其中最大头的两位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弟弟。当真讽刺。
见梁景珉不答言,贺沛廷操着仅剩不多的良知劝了一句:“要我说,这次是你理亏,人找回了之后就别动气了,好好买点东西哄着,否则你们两个硬骨头碰在一起,我真怕再闹出人命来。”
梁景珉还是没回头,沉默地吐出一口烟。良久他才说:“我还以为,他最近好多了。”
虽然还是犟、冷淡、不听话,但至少愿意和他说话,能和和气气坐在一张餐桌上吃晚饭了。几乎只要再近一点点,就能回到陌生人的状态。
他的声音有点空,贺沛廷莫名觉得陌生。他思来想去出了个馊主意:“不然你们生个小孩得了,到时候他关注都放在孩子身上,估计也空不出精力恨你了。”
梁景珉摇摇头,苦笑:“还用得着你说?梁建中催了多久了。但我之前去医院做过检测,异体反应风险太大,我大概率没法活着下来手术台的。”
贺沛廷有些讶异:“谁说要你生了,他不行么?”对标梁景珉的身份地位,身边圈子里喜欢同性的,哪个不是上赶着有人愿意生,梁景珉却理所应当地认为该做手术生育的人是自己,不怪贺沛廷惊掉下巴。
贺沛廷踩了脚刹车,用全新的审视的眼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梁景珉,隐隐有点兴奋。
梁景珉在烟雾迷蒙里偏头冷峻瞥了他一眼,狂风吹起他的发丝,他方寸分毫未乱。
贺沛廷转头笑了,手在嘴上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识趣闭嘴。
的确,程荆身体不好,即便他自己心甘情愿,梁景珉也绝对不会允许。
更何况,程荆是一定不会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