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见对面的梁浅一直在发呆,萧明渊伸手递过去一块糕点。
“见你宴席上都没有吃什么,还在想长公主的事情?”
梁浅抬了抬眼,笑着伸手将糕点接了过来,“我只是在想今日是哪里出了差错……”
其实从出宫到上马车这一路上,梁浅就已经猜了个大半,想必是丞相在这传话的过程中做了些手脚,添油加醋变成了让公主来见见未来的驸马。
长公主殿下本来这些天就被这些事情扰得心烦意乱,本意想必是想整整这新驸马,却没有想到对冯伏芳印象很好。
丞相这一招以退为进,无论最后长公主选谁,其实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事情已然发生了,再去谈过往也改变不了什么了,陛下金口玉言,如今公主状元只有成婚,只望咱这位状元郎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如今两人可算得夫妻一体了。”
萧明渊淡定的看向窗外,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而梁浅本来打算开口的话,也不好再开口了。
“嗯,但愿如此。”
萧明渊看着梁浅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便又从袖口拿出了什么东西,想逗梁浅开心。
“哪只手?”
梁浅看着萧明渊幼稚的将两个拳头放在自己面前,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嗯,左手罢。”
“你确定?”
“嗯,那右手?”
“你确定?”
“那不猜了。”
“哎,别别别,唉,都算娘子对可好。”
梁浅伸手打开萧明渊的拳头,两只手里面都有一根红绳。
“娘子上回不是说那同心锁是要锁在那庙里的,这会儿我又去求了红绳,这便系在我们自己身上就好。”
萧明渊边和梁浅解释着,边将手中的红绳递了一根给梁浅,“所以我们一人一个,这就是系红绳了。”
梁浅笑出声来,没有想到这人怎么老是有这样的爱好,低手无奈的将自己手中的红绳系到了萧明渊的手上。
萧明渊见状,也伸手给梁浅系上红绳,嘴里还说着,“这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哎!你怎么给我系的是死扣?”梁浅见到萧明渊给自己的右手上系了一个超难解开的死扣,忙往他身上打了一下。
萧明渊侧过身子去躲梁浅的手,原本是呆呆地笑着给梁浅系了个死扣,此刻见梁浅怪自己,便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
“人就是要系成这样的,这才叫作你我的红绳牵在一起。”
梁浅有些害羞,被他这样牵着,梁浅看向他的眼睛,目光灼灼。
此刻,马车里面只有两人,两人相互对视,萧明渊还牵着梁浅的手,梁浅感受得到两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萧明渊逐渐朝梁浅靠近,梁浅慢慢闭上了眼睛的时候,马车停了,外面传来月银的声音。
“大人,到萧府了。
因马车突然一停,梁浅一下撞入萧明渊的怀中,而萧明渊则是温柔地将梁浅扶正,随之掀起帘子便变了脸。
“月银……你这个月的俸禄没了。”
萧明渊黑着脸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然后冷冰冰地对着站在不远处呆呆牵着马的月银说道。
月银内心一片心碎的声音,在看到自己家萧大人黑着脸出来就已经预感到了不妙,而后看到自家萧夫人在扶住萧大人下马前还在整理自己的发髻。
月银好像就懂了什么,又有些脸红,又有些伤心。
刚刚撞到萧明渊身上弄乱了头发,梁浅于是全神贯注的整理着,全然没有注意萧明渊说了什么。
“月银,你怎么脸这么红?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回夫人,小人这是刚刚骑马,迎风吹的,不碍事。”
梁浅点了点头便没有在意,身后只留下流着迎风泪的月银独自哭泣。
*
梁浅回到房间就忙着在梳妆台拆着头发,萧明渊则还是望着心情有些好的去沐浴了。
这时一个婢女自然的走了进来,帮梁浅梳着头发。
梁浅看了看门口,确认萧明渊不在后,看着镜子淡定地问道:“说罢,什么事?”
“回夫人,周大人传话来,说,丞相府里少了人,让夫人一切小心。”
“嗯,知道了,你退下罢。”婢女将梳子放回桌上便低头出去了,结果迎面遇到了萧明渊。
“见过萧大人。”
萧明渊嗯了一声,眼都没抬就迈步进了里屋,见到梁浅便又笑眯眯地说:“哎呦,今日外面有些冷,可要我抱夫人过去……”
萧明渊说完话抬头便飞来一个枕头,萧明渊稳稳接住,“夫人这是不愿意……”
“你去快去睡罢,不想理你。”
梁浅这两日在好运来坐着老是会莫名其妙的笑,财之看到总是不停的眨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财之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眼睛里进沙了?”站在一旁的芸香拿着扇子走了过来。
“嗯,掌柜的,你说这东家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老是看着自己的手笑。”
财之平日里和芸香说自己见多识广,可是每次看到梁浅的样子,他还是满脸好奇的样子。
“你啊,那懂这些,这是说明咱掌柜和萧大人好着呐,你就别担心了。”
芸香一脸开玩笑的表情,说罢还将扇子拿起来往财之身上敲了一下。
财之抱着被打到的地方假装吃痛,结果回头就看到脸色铁青的无情,“大大大,大师好。”
无情勉强地挤出笑容嗯了一声,便径直朝梁浅走去,梁浅见状也赶紧站了起来。
看到无情的表情,梁浅也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挤出些笑容来。
“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有眉头了,这几日我便会去做。”
“嗯,还是一切小心,我前些日子有些太急了,朝你发了火,对不住你,这银针给你,上面淬了毒,你拿去做防身用。”
“谢师父。”梁浅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无情也像是有些尴尬似得,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财之和芸香见无情走了,这才敢凑上来。
“东家若是需要,楼上东边的那间厢房始终给您留着,您尽管用就是,若是有事,就叫人来找我。”芸香走过来站在梁浅身旁拉住了梁浅的手,关心地看着梁浅。
梁浅看着手中的盒子深吸一口气,对芸香说:“多谢你的好意,芸香,师父还在和我有些置气……
若是明日你瞧见厢房灯亮了,便去告诉我师父一声,事情都办好了,若是没亮,萧府来人问什么,你便同他们说你不知道就是,然后寻机和师父逃走。”
便转头朝财之说道:“福之那边确定了便立即来报我,你也随时准备好。”
*
“你确定了?就是这里?福之。”
梁浅望着远处的竹林,手里用黑布缠绕着自己的手臂。
“是,头儿,前些日子万星每日都在此处,就是昨日才被萧大人叫回去的,而后又加了守卫。
我装成山上的樵夫假装路过,见到院子里停的马车确实就是那日带百里洋走的那辆。”
福之低头对梁浅回应着,财之皱着眉头又问道:“那你可见那些看守的人有多少,可试了试武力。”
“哥哥放心,那些人常巡逻的地方,什么时候换班我都给头儿画出来看过了,虽说那些人都是练家子,可夜里太暗,头儿身手好,不会被发现的。”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梁浅带起黑色的面巾,又朝财之问道:“萧大人那边呢?”
“哦,我出来的时候萧大人刚回府里,不过前脚才进门,后脚宫里便来了人将大人叫走了。”
福之点了点头,“那茅屋里想必只有我们要找的人了,头儿,要不还是我们去罢。”
梁浅摇了摇头,只朝两人说道:“你们且在此处等我,事成之后,若是我身后有人追,我可能要绕些路才来,你们切勿暴露。
若是遇到危险,我还没有来,你们先走才是。”
财之福之站在树下,听梁浅这番话说完便坚定的看着梁浅。
“我们一定会等着头儿的,才不会临阵脱逃!”
梁浅看着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便隐入黑暗中去。
*
绕开了四周的守卫,梁浅小心的探查着这茅草屋,透过窗户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里面的各种家具配饰和京城自己家的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在百里浪的房间里还放着好饭好菜,只不过百里浪一口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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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浅小心地翻窗进来,百里浪背对着窗户跪坐着,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百里浪正在闭目养神,一道惊雷闪过,一道影子映照到他的面前,顺势一把锃亮的短刀也靠在了他的脖子上。
百里浪始终没有动弹,又是一道惊雷,他才徐徐开口。
“你又是我的哪位仇家?”
“二十年前,幽冥谷。”梁浅站在百里浪的身后,冷冰冰的说着。
“哦,原是‘无’家的故人。既是寻仇,那便动手罢。”
“当时除了你,还有谁?为何要制人于死地?”
“你不是就想让我说,这一切都是丞相指使的嘛,抓我那位大人已经问了千百遍了。
无家那对夫妇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人家找他们物归原主罢了。
我承认,我当时也确有报复的私心,可我未曾想过要取人性命。
至于其他人?不早就被你们杀光了?”
百里浪冷笑道,然后摊了摊手,好像在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是丞相的什么东西!说!不然我就一刀一道剐了你。”
梁浅继续威胁到,可以面前的人丝毫没有反应。
“这样啊,看来百里大人不怕死……那不知道怕不怕这位死呢?”
梁浅低头附在百里浪的耳边低声说着,然后拿出了一块刻有一个虎头的玉。
“这!这!这是?”百里浪瞬间激动了”起来,“此物怎么会在你这里!”
梁浅忙收回了玉,然后将刀又往百里浪的脖子上挪了挪,百里浪便不敢在动弹了。
“百里大人此事,可是只有我们无家人才知道罢,你当年带你小师妹私奔,可后来痴迷于武功绝学,全然忘了你们当年的山盟海誓。
只想着要找无心大侠比武,无心无伤劝你几句,你还怀恨在心,觉得他们看不起你,勾结当时还在户部的丞相。
以江湖名义追杀二人,而后成了丞相的狗。
你自己也忘了吧,你的师妹,你更是不知道,她当时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梁浅说完,百里浪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然后转过身来跪在梁浅面前。
“我说我说,只求你不要伤害他们母子,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他们,我想着她定会改嫁的……
当年,当年,丞相贪了户部拨下去的赈灾粮,无心大侠刚好想为一百姓鸣不平,去了县衙,却刚好偷听他们在商量此事。
无心和无伤大侠后来就去偷了丞相的账本,想进京告状或公之于众,未曾想,刚出发就被江湖下了追杀令。
这一切,都是丞相的主意,当年拿到了账本,我们将无心逼上山崖,我说他掉下去就算了。
是,是,丞相身边那个别样红,他说要不留后患,才下去寻得他,才,才将他的手筋挑断,废了他的武功的。”
百里浪说得颤颤巍巍,只是双手合十在求梁浅,眼睛也一直看着梁浅另外一只手里的玉。
百里浪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梁浅却对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感到恶心。
“大侠大侠,您不是要报仇嘛,我到时候可以当证人指认丞相。”
百里浪用力擦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朝梁浅谄媚的笑着。
“不需要,我知道真相就行了,不需要你作证。”
梁浅冷冰冰地看着百里浪,百里浪又哭诉道。
“别杀我,大侠,让我和他们见一面,呜呜呜,我对不起他们。”
梁浅弯下身子,靠近百里浪的耳朵说道:“那你去阴曹地府见他们罢。”
百里浪的身体像是被定住一般,久久不再动弹,只是眼泪无声的流。
“你以为我怎么得的这块玉,这玉还是我师父去探望,她托我师父寻你才给的。
你的师妹,当年就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梁浅将玉丢了过去,百里浪呆呆地拿起玉来望了又望,半晌才终于发出痛苦的哀嚎。
守卫对于百里浪日常里的鬼哭狼嚎已经见怪不怪,梁浅走神了一刻。
这样的人的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的痛苦,怕是也抵不过被他伤害之人的半分痛苦罢。
就在这梁浅走神的片刻,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士兵的声音。
“见过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