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这次来得匆忙,只给您带了一支狼毫笔,您不会怪罪吧?”
将诸人的礼物皆点数完毕,崔淼才故作不安地对赵渊说道。
其实他连狼毫笔都不想给赵渊这厮带,不过是为着面子上好看些,才勉为其难从书房里随手取了一支带上。
赵渊扯了扯嘴角,道:“不妨事。”
“如此便好,听阿姐说姐夫最是宽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崔淼奉承道。
赵渊怎会瞧不出他眼底的虚情假意?当下只淡漠地将脸转向别处,并不理会。
满屋子里的人皆被崔淼哄得心花怒放,唯有赵渊,恨不得从靴中抽出匕首,将他那双直勾勾盯着沈青棠的眼珠子挖了。
晚膳时分,沈青棠一贯吃不得大厨房的饭菜,便寻了个由头离开。
不成想赵渊也跟在她后头出了白鹭堂。
“爷不陪陪老祖宗么?”沈青棠略感讶异,对上赵渊黑沉的面色,小心翼翼地搭话道。
“不必。”
赵渊说着,便步履急匆匆地往观云居走。
沈青棠以为他有急事,便没有跟上去,没想到赵渊走出去几步后,便盯着她。
“还不跟上?”
沈青棠:……今儿这是,发什么疯?
她依言跟了上去,赵渊也不等她,径自往观云居的书房走,一屁股坐在长案后。
待沈青棠入内,他便扬了扬手,门窗皆关紧了。
沈青棠被那响动惊了惊,略缓了缓,才小心翼翼地坐到自己惯常用的矮几后头。
“往后在人前,要注意些分寸,”赵渊见她一无所觉的模样,皱眉教训道,“尤其是在外男面前。”
沈青棠眨了眨眼,细细回想了一番今日的行止,自认并无错处。
“还请……还请爷明示……”她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称呼上,要留心。”赵渊惜字如金道,随手翻开一册公文。
总不能叫他当面告诉她,不许唤别人“哥哥”吧?显得他多小肚鸡肠似的。
沈青棠却是立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若扇曾说,男子对于自己所占有的女子,一贯是十分霸道的,不许旁人染指半分。
一旦发现自己所心仪的女子,将视线放在别的郎君身上,那男子便会吃醋。
铁石心肠的大理寺卿,会吃醋么?
是以今儿她唤崔淼作“阿淼哥哥”,便是让赵渊误会崔淼同她有点什么不清不楚的吧?
她支着胳膊想了一会儿,总算想起了赵渊的字叫什么。
“临舟……哥哥?”轻软的嗓音试探着唤道。
赵渊脊背一僵,不自觉捏紧手中的公文,直将上面的纸页捏得皱巴巴的。
他垂了垂眸子,感受着胸腔内异常慌乱的心跳。
她伸手触碰他的身体时,他总会有这种感觉。
可如今她离他足有三尺远,竟也能挑、弄他的五感……
“往后,玉奴只这样唤爷,好不好?”
沈青棠捕捉到他漫上脖颈和耳尖的羞意,说话的嗓音不自觉微颤。
赵渊他……原来真的在吃醋?
屋内二人皆羞答答地垂首坐着,半晌,才听得长案后一声浅淡的“自作多情。”
沈青棠倏然站起,脸颊绯红,娇声道:“如此,爷不稀罕,便算了罢!”
听着火气大得很。
坐在长案后的赵渊心里一跳,忙忙地直起身子来,沈青棠已摔了门,往香雪阁跑去了。
他心里一空,难得有些懊悔。
那句话虽是无心的,是他惯于用来掩藏真情实意的,恐怕还是伤到了娇气爱哭的沈青棠……
可叫他这般堂而皇之地追出去,似乎又拉不下这个脸面……
他板着脸原地徘徊一会儿,沉声叫金影去点了醉仙楼的晚膳,给送到香雪阁去,指望着美味佳肴能叫她揭过此事。
可沈青棠聪慧至极,同样的伎俩使了两次,恐怕难以奏效……
啧,真是这小娘子的脾气给惯坏了。
他深吸一口气,心情复杂地抿了抿薄唇,坐在原地良久。
暮霭沉沉时,他终于抬起眸子,目光落在长案一角。
眉头微展,将那只梅瓶翻倒过来,取出里头的珍珠耳珰。
为今之计,还是先寻个借口去瞧她一眼。
他将耳珰捏在手里,穿过月洞门,乘着暮色往她的院子而去。
沈青棠从观云居回去后,便着杏儿悄悄盯着月洞门那边的动静。
“若是大郎君往这边来,你便给我个信儿。”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腰肢款摆地扶着木梯子,往阁楼上而去。
赵渊既然因她乱了心神,那她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非得叫他尝一尝落于下风的滋味儿才好。
杏儿正煮着一碗蛋花糖水,闻言有些疑惑,那冷心冷情的赵家大郎,难道会纡尊降贵地来寻她们娘子?
若是她没瞧错,娘子的眼睛可是红的,想来是二人争吵了一通。
赵家大郎,他难不成真会主动求好?
阁楼上佛经摆了厚厚一摞,累在案几的一角。
她展开宣纸,凝神落笔。
“若菩萨欲得净土……”
“当净其心……”
笔下是净琉璃般的正道文字,抄写它的小娘子却一手支颐,勾着笑意似方得了道修成人形的狐妖。
赵渊步履匆匆走到香雪阁外头,微微顿住步子,抬头瞧见阁楼上一道倩影,正伏案写字儿。
“大郎君怎的来了?可用过饭不曾?”
杏儿见赵渊竟真的出现在香雪阁门口,忙不迭地请安道。
楼上的沈青棠得了信儿,羽睫微颤,将手中的佛经翻过一页。
赵渊淡淡瞥了杏儿一眼,并不理会,抬步入了沈青棠的寝屋,又攀上窄窄的木楼梯。
阁楼上灯火昏昏,小娘子散了发髻,正抿着唇儿抄佛经。
乌发油亮,身姿窈窈。
沈青棠淡漠抬了抬眸,又将脸转了回去,仿佛没瞧见他这个人一般。
赵渊一蹙眉,只觉被她下了面子面子。
今儿分明是她同外男言行亲昵在先,怎的反倒是他上赶着哄她来了?
不得劲儿。
于是他一改面上的温和,随手将耳珰放在案几一角,黑着脸转身离去。
呵,这郎君,竟如此不解风情,连哄一哄小娘子都不会。
沈青棠腹诽着,瞧了一眼那耳珰,伸手抄起来,冲着他的脑门儿便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