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玹抬眼看向身侧满是担忧的“宁息”,神色微冷,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对方一脸莫名,一双眼眸干净坦然,看上去十分无辜,“不知道什么?”
“没事。”良玹的视线落回台上,装作继续看戏,实则是在望着台后的于虹慧。
好在来之前,他们在她的身上做足了保护措施,眼下除了脸色惨白,暂时没见到其他异样。
这是怪异之物最大的危害表现之一。
相比于直接攻击,从身体上迫害无辜的活人,它们更喜欢、也更擅长的其实是精神层面的干扰、恐吓。
通过模仿出最为真实的景象和感官感受,给予受害者精神上强大的压迫,不断折磨,导致受害者恐惧至极点,最后精神崩溃、颠倒错乱,陷入永远的疯癫之中。
扭曲之地眼下只有他们四个活人,在怪异之物统御的领地里,他们四个刚才全部陷入了可怕的幻觉之中。
由此就可以推测出,很久以前进入荒宅、最后消失无踪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通过连接此世和现世的通道,被怪异之物带来这里,难以觉察的错乱世界,无法逃离、真假难辨的灾厄幻觉。
普通人可能都不需要完整地体验一次,就会直接发疯。
那么发疯之后,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良玹与徐亦辉视线交汇,徐亦辉向她摇头,又安抚似地笑了一下,表示他们没有大碍。
于是,良玹在她的目光中,抬了抬眉,做出几个口型,然后起身走了。
戏还没散场,外围挤了一堆没抢到座位,只能伸长脖子站着看戏的人。
良玹一离席,立刻有人占了她的座位。
手腕被人抓住,良玹回头,看到宁息皱眉的模样。
他似是极为疑惑,问:“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还有事,你继续看吧。”
“说好了要陪我的。”宁息不满地抗议,分明是挺拔修长的身姿,挺高的个子此时低垂着头,像一只被主人冷落,弯伏下身体渴望得到关注的大型犬。
“……”良玹陷入了沉思。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还等着他动手呢,结果刚才的幻象也不是源自他的力量,而且她被困住期间,他就在旁边也没有伺机出手,反而焦急地晃了她半晌。
跟了她许久,除了装可怜好像也没干过什么有用的事情,倒是格外的粘人。
她去哪他就黏到哪里,一点没有要被甩掉的自觉。
“那要不,你继续跟我一起?”良玹问。
反正他们总共四个人呢,光围着她转也没多大用。
“好,走吧。”宁息答应得很快,反而两步主动走在前边,拽着她,拨开外围的人群离开戏园,“你打算去哪里?”
“……”
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
良玹百思不得其解,“我要去镇外很远的地方……看月亮。镇上哪里有卖马或者借马的地方吗?”
宁息非常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镇上没有马匹。”
“没有?”
“嗯,”宁息没有理会她的诧异,好似一个人口不少的镇子没有一匹马是非常合理的事情。“想看走着去就好。”
“……也行,”良玹径直往一个方向而去,“正好让我多逛逛这里。”
夜市还未散场,因为多了线偶戏的存在,街边不少摊位上都摆着与之相关的特色纪念品。
很多游人在此驻足挑选,有和身边的亲人朋友谈论款式的,有在激烈地和商贩讨价还价的……
每个人都是如此鲜活,像是真正在正常运转的平凡世界。
——如果良玹没有从他们身上,感觉到怪物的气息的话。
迎面而来一对年轻夫妻,正在开心地讨论之后的行程,商量着明日一早离开,往北归家,正好能赶上岳母今年的寿宴。
看得出来,这里的怪物试图努力维持一种现世运作的方式。
但扭曲之地,是怪异之物的投影,受它们自身实力的影响,不会完全复刻现世的景象,也就意味着这里会有很多漏洞。
那这些流动性很强、栩栩如生的游人,也会像现世一样不断更换吗?
良玹在街上闲逛,偶尔纵身翻进院墙,穿过别人家的院子,再翻出去,偶尔绕进街巷里走迷宫一般七拐八拐。
这里的阴阳先生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没有任何特殊举动,也没提出过一点意见,乖巧得过分。
等良玹终于来到了镇子另一边,街边的茶棚里,坐着一个长相极为俊秀的人,他一身书生打扮,上挑的狐狸眼中尽是风流神态,头戴纶巾,发上簪着一朵很是显眼的妃色绢花。
他正端着茶杯喝茶,与身旁的其他路人聊的欢畅。
良玹直接走到他那一桌坐下,姿态随意,叫了壶茶,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十分顺利地加入了话题。小尾巴不明所以,看着坐满人的桌子,转身去寻了一个空着的位置坐下。
一炷香的功夫,桌上几人就熟络起来。
良玹直接开口夸书生道:“兄台容貌出众,如谪仙下凡,不知是哪里的人?打算往哪去啊?”
书生嘴角咧开一个弧度,与万象斋柜上摆着的人偶笑容一模一样。
他说出了两个地名,是现世真实存在的。
良玹指了指他身侧形状其他的包裹,好奇道:“兄台这是带了什么?留作纪念的特产吗?”
书生笑眯眯道:“我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今天买了个礼物,打算回去送给家中老母,没想到做工略有瑕疵,明日还得送回去修补。”
他拿起包裹打开,只见里面是个身着蓝衫的人偶,额头生着颗显眼黑痣,嘴角弯弯勾成半圆。
良玹端详着,笑起来,“絤镇的人偶,名不虚传,当真是栩栩如生。”
离开茶棚前,良玹想了想,还是没有取下挂在书生衣服上,只有她自己看得见的红线,继续往镇外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仍在,像是背后灵一样,默默跟着。
良玹借着两旁的灯火,抬起手,从五指到手腕,细细打量着每一个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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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爱说话了?”她出声询问。
“那个人,有那么好看吗?”
良玹脚步一顿,回身去看他的表情,有些不满,好像在生闷气似的。
她挑眉,意有所指道:“你变成人偶的话,应该会比他更好看。”
对方却完全不理她的话里有话,执拗地道:“你都没有用那种词夸过我。”
“谁知道呢。”良玹哑然失笑,转身不再理会他。
他要真的是个普通人偶的话,她倒是可以考虑将他带回去留作纪念特产。
逐渐远离人烟,地上的光亮越发微弱,天空的星斗便越加璀璨显眼,一轮圆月高悬,散发着柔和清晖。
良玹一边抬头望着天空,一边拽着路边半人高的草叶。
谁知道这幅美景之下,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本貌,倒不如趁现在还能入眼时多欣赏欣赏。
东奔西走这几年,看到的凶残景象太多,良玹早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美好的东西总是易碎的,无论是人还是物。在能拥有时珍惜一下,还能少留些遗憾。
想到这里,她慢行两步,与身后之人并肩。
“喏,这个,”良玹伸手攀上对方的手臂,缓缓下移到腕部,她能感受到手下突然绷紧的肌理触感,但并没有想要挣脱的痕迹。
身旁的人呼吸似乎都变轻不少,听话地任由她摆布。
她托起对方的手,捋直修长如玉的五指,然后将一个东西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送你,就当是奖励了。”
“……”宁息看见手指上多出来一枚草编的戒指,草叶编织作环,狗尾草系成结,成了一个圆脑袋加两个毛茸茸的长耳朵。
像是一只可爱的兔子。
套在他的线条硬直,骨节凸显的手上,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良玹骨架小,手自然也比他的要小上不少,此时正托着他,被他的手笼在下方。
月色倾泻而下,照在她含着促狭之意的脸上,眸光流转,梨涡浅浅。
他忍不住手指微蜷。
良玹却忽然收回手,放开了他,“不喜欢的话,可以扔掉。”
“嗯,不会的。”
这么听话,可真会讨人喜欢。
良玹笑而不语,视线移回前方。
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所谓的尽头。
扭曲之地不可能像现世一样宽广,必然是有边缘的。
眼下阻拦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边缘。
似是蕴着斑斓色彩,又似是混沌漆黑,一眼望去不知到底是绮丽光影,还是森罗万象,迷幻又诡异。
直入天幕,将这方天地包裹其中。
一旦踏入,恐怕瞬间就会被切割,变成细碎的齑粉,落入错乱的洪流之中,永世不得回还。
但这里也没有作为此界之主的怪物身影,按理来说它们会用主体或者分身镇守在此处,防止边缘外的这些东西侵蚀它们创造出来的世界。
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道那三个人有没有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