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 83 章
    良玹没有再开口,侧头抵在宁息肩上,遮住了表情,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平复“撞鬼”的恐惧。

    宁息轻蹙起锐利的眉,关切地看着她。

    朱恒让抬头望着两人的样子,面色不善,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命令我?本公子今日还就在这里不走了呢。”

    说着,两步走到一旁的石桌边,撩袍坐下。

    良玹直起身,居高临下,一双干净明丽的眼睛睨着他,似乎有极为危险的情绪涌动。

    朱恒让见她有些生气的模样,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隐隐扬起了嘴角。

    宁息握住良玹收紧的手,安抚道:“没事,何必与他争这种口舌之快。”

    “可是……”

    “既然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这么多人都醒了,我看也用不着你我在这里守着了。”

    “好。”

    宁息就带着良玹下去,往住所走去,牵着她的手有些克制不住地拢紧,似乎生怕她抽离一般。

    良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没有管身后那道让人觉得如芒刺在背的视线。

    “站住,这里是我家。你们虽是受了我的邀请,可也不能这么肆意妄为。”

    良玹没有回头,“知道了,那我们现在就离开朱府,就不给朱公子添麻烦了。”

    “你……”朱恒让忽然低声道:“就不担心我府中这些人的性命?”

    宁息感觉到掌中良玹的手指颤了一下,听到她说:“这话说的可真没道理,我为什么要管你府中的人?人各有命,他们若是也撞到鬼出了事,那就是他们命里注定,是生是死强求不得。”

    朱恒让眯起眼眸,对着她的背影,忽然放柔了语气,“姑娘还是不要多想了。姑娘武艺高深,是我府中贵客,还没有好好招待,怎么能就这么走了。鬼怪之事还有待调查,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不如今晚就先回去休息吧,之后再从长计议。”

    “是吗,那就依公子所言吧。”良玹说完,脚步不停地拉着宁息走了。

    朱恒让望着那两人交握的手,表情咬牙切齿近乎狰狞。

    这时,落后良玹一步身位的宁息微微侧头,余光扫过他,眉尾一扬,挑衅意味十足。

    手下们举着火把,站在朱恒让身侧,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模糊了明与暗的界限,使得他整个人阴森又诡异。

    靠近朱恒让的人猛然间看到,朱恒让放在石桌上的手,紧紧按在桌面,五指用力扣紧,如同弓弦绷得惨白。

    却在下一瞬间,整只手的筋肉骨骼被碾得尽断,血肉像是腐朽糜烂了一样,一下子七零八落地摊开散在桌上,狼藉一片。

    那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朱恒让阴冷的视线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想要说什么,目光再一瞟过,发现朱恒让的手正搭在石桌上,完好无损。

    那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对上朱恒让的眼神,背后已经湿透,他连忙低下头,磕磕巴巴地认错。

    朱恒让收回阴沉的目光,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暗室门合上的那一刻,他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额角青筋鼓噪跳动,大步走到房间中央,望着空荡荡的矮塌,终于暴怒。

    精巧别致的屏风重重甩在墙上,继而摔在地面,周围的木框碎裂,画屏倒还是完好的。

    明珠滚了满地,那张森冷的脸已经皮肉撕裂,扭曲变形。

    “废物!这都困不住她,要你们有什么用?”

    无人回应,许久之后,仍是只有朱恒让一个人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很奇怪?她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人类之躯,能有什么奇怪的?不要为你们的失误找这种可笑的借口。”

    “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他抬起头,望向了最里侧,墙上悬挂的那幅画卷,虽然早已泛黄破旧不堪,但仍然能看出,那作画的纸张优质细腻,否则在时间的磨砺中早该碎成了齑粉。

    此时画卷的模样,与良玹之前看到的有所不同,未完成的画卷之上,一道暗影隐隐浮动其间,像是被困住了一般,不得出路。

    朱恒让忽然平静下来,如同野兽再次看到了心仪的猎物,脸上露出了奇异的笑容。

    “对,我还有筹码,只要他们还在,她就一定会来的。”

    *

    夜色之中,宁息微凉的手不知为何却给了良玹一点心安的力量。

    她将宁息拉进了自己的房间,才松开牵着他的手。

    宁息手指蜷了一下,到底克制着没再抓住她。

    “这附近没有人了,有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他转身,点了微弱的烛火,方便看清楚房里的布局。

    良玹低着头,坐在锦凳上捋着自己的袍摆。

    这样的小动作,显得她有些焦虑不安。

    而后她抬起头,神情仍是冷静的,但语气之中透着希冀,求助似地问:“宁息,我可以相信你的,对不对?”

    宁息一怔,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

    他笑了一下,俊美的面容显露出一种极为无害的柔和温顺,语气真诚,“当然。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良玹不自觉地也笑了,心神略微放松下来,“好,我需要你帮我。”

    *

    自从找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人还有尊贵的老板,确认大家都平安无事之后,徐亦辉安心了不少。

    在寻找离开方法的同时,密切关注着身边发生的一切。

    她和傅闻氿等人抽时间聚在了一起,研究了许久的前因后果,最后发现大家都换了新的身份和样貌,记忆都有着同样的缺失。

    他们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只记得到了一个新的落脚点,之后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一概空白。

    不过他们都认识良玹,也都见过了风琅玄。

    这是唯一一个特殊的存在,她拥有着和现世极为相似的容貌,却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生活着,没有丝毫关于他们的记忆。

    真是奇怪。

    杨阔对于这种身份完全对掉的现状相当不爽,其他人来到这里以后,身份地位全都比他高,但为了活着安全离开这里,又不敢造次,每天真的安安分分地做着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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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也沉默了许多。

    唯有听徐亦辉他们提起萧梁离奇的成功史时,才表现出一些兴趣。

    他也知道那段奇怪的历史,按照断掉之前,版图分崩的形式来看,萧梁衰弱的国力绝对不可能实现一统。

    即使中间断层了几十年,按照正常的发展路线,都绝无翻身的可能。

    除非天降众多能人异士,扭转乾坤。

    除非……天降超越人类极限的世外之力。

    相对于其他人对离开这里的渴望,杨阔却更希望暂时留在这里。

    如果这里真的是史实,那他很想亲眼见证,萧梁是如何从衰亡的下坡,一路直冲云霄的。

    就在徐亦辉等人,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拼凑不出线索的时候,风琅玄终于回归了相对正常的生活轨迹。

    她不再整天泡在天祭司里,但依旧会每日前去呆上两个时辰。

    风临宸的伤势也完全恢复,时常忙完事情就来看风琅玄。

    两人会一同用午膳,在长亭之上散步消食,时不时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打闹在一起,远远地就能听到他们笑闹的声音,像是一双亲密无间、从无隔阂的兄妹。

    然而只有徐亦辉知道,风临宸已经不止一次,私下里派人传信给她。

    不满她这些时日以来,没有将任何有关于风琅玄的消息传递给他。

    真是一个可怕的哥哥。

    在这里,徐亦辉对时间的概念感到格外模糊,有时很慢,按部就班地看着太阳朝升暮落,有时似乎过得很快,一眨眼便是十几日过去了,她甚至回想不起来之前那些日子,究竟是如何过去的。

    当时间再一次变得缓慢下来,徐亦辉有些记不清又过了多少时日,只能靠着每日留下的记录去数。

    已经又过去两个月了。

    从这日开始,风琅玄再一次忙碌了起来,生活习惯也出现了大幅度的改变。

    她搬进了早已腾空的偏殿里,将自己关在里面整日不出,不让任何人服侍。

    每日以净水沐浴,身着一身单薄的素色衣衫,不再精心束发,长发只以发带简单绑起。

    甚至连食物也不吃了,一日三餐全靠饮用露水维持。

    就这样一连七日。

    徐亦辉每天和姚梨等人在特定时间为她送“食物”,和换洗的衣物等。

    每次风琅玄开门的时候,都比前一日更加消瘦,更加沉静。

    不光姚梨等人心疼的落泪,却又求助无门,问不出个所以然。

    就连徐亦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如此严苛的行为,如果不是风琅玄底子好,恰好现在天气还算舒适,一般人恐怕根本就支撑不下去。

    徐亦辉可以完全确定,风琅玄在为某种仪式做准备。

    在极为遥远的时期,人类祈求神灵庇佑时,会以活人为祭,称为人牲。

    后来逐渐发展,才变为了以食物为祭。

    如今风琅玄所做的一切,净心、净身。

    不正是祭祀前的准备吗?

    那之后……

    她的亲人们,难道要将她献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