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您有新的捉了么订单
    这个标题起得触目惊心。

    顾千点进这条帖子,略加思索也想起了前因后果。

    是有这么回事。

    那是一个色中老鬼,见了行阴人也不怕,死到临头还对着大放厥词。

    它生前因为强/奸坐牢,死后还不肯离开。

    一双眼就差没钉死在顾千脸上,被这张脸迷得不知东西,起誓赌咒说自己想做一次。

    本着鬼道主意,顾千掏出雨伞,满足了他三次。

    菊/花开伞,刺激不温和。

    想来,那死鬼下去合该走畜生道,就因为投胎办计算机又给烧了,这才有机会吐槽。

    坏名声这种东西,不管是真是假,但凡沾上就得惹一身褪不去的骚。

    怪不得昨晚那只鬼生怕顾千夺走自己贞操……

    顾千这些年办事效率很高,受到他“特殊关注”的死鬼更是一抓一大把。

    旧怨未平,再生新怨。

    随便扫几个回帖,都在痛骂顾千。

    他们直抒胸臆,以父母为圆心,亲戚为半径,祖宗为目的开始画圆。

    随便拎出几个,都是他老顾家族谱螺旋升天十万八千次的程度。

    果然,骂人还得看阴间。

    顾千看够了,正准备关掉APP,手机响了。

    是陈巳。

    “喂!网红哥!”陈巳笑得说话都讲不清,“你看到了吗,整个界融在为你闪烁!”

    顾千中肯地评价道:“看到啦,它写得很刺激。”

    “这个世界没你可怎么办呐。”陈巳含笑感慨,末了才激动地说,“哎!我家老头接了个大单,度化婴灵的,我得给他护法,这周都不能出来了,你自己当心些。”

    顾千“嗯”了一声,又问:“你不想问我有没有做那件事吗?”

    “哪件?”陈巳问,“撑伞那事?”

    顾千笑点很奇怪,听了这两个笑得眼睛弯起:“昂。”

    “害。”陈巳通过电话传来,“做就做了呗,被你收拾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就可惜我没见着,你下次拍给我看。”

    顾千又嘱托了好友几次要当心,这才挂掉电话。

    有心想再看看手机,却因胸口一阵急痒激得咳嗽起来,咳得弓起身子,过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

    手心有些湿润,他低头看去,晨光中一抹暗红色的痕迹格外醒目。

    顾千咂咂嘴,脸上没太多惊讶,坐起身抽出纸巾,仔细地擦拭手掌和嘴角。

    动作中带着一种熟练的从容。

    简略擦完,他才起身走向浴室。

    温水流过手掌,顾千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面色苍白,眉眼略带困乏。

    顾千洗漱过后,仔细地掰着眼皮检查瞳孔颜色。

    在明亮的浴室灯光下,他的瞳孔是一种温暖的棕色,并未显示任何妖力失控的迹象。

    顾千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稍稍放心。

    换好衣服,他拿着手机来到客厅。

    这套观景大平层是他早年做了几票大单后全款买下的,视野极佳,能把整个将城风光尽收眼底。

    简单吃了个早饭,顾千路过黄历,习惯性地掀起昨天那页准备撕掉。

    于是就看见今日禁忌那一栏,红红火火地标着四个大字。

    《诸事不宜》

    顾千:?

    没有一丝丝迟疑,顾千选择性迷信地将昨天那页盖了回去。

    看不见,就没发生。

    但右眼却很不合事宜地一跳再跳。

    也没有一丝丝迟疑,顾千选择性迷信地撕了张白纸贴右眼上——该信还是得信。

    他的信仰,能屈能伸。

    *

    临近中午,手机再次响起。

    这次是老桥,圈内著名价高心黑百晓生。

    “喂?”

    “顾千。”老桥声音用变声器处理过,性别年龄不详,“你时间不多了。”

    顾千心说自己早上才吐过血,想他也不是白白打电话过来阴阳怪气的人,干脆问:“药引有消息了吗?”

    他如今体内妖力大盛,愈发压着生机,要是能找到一个相克八字老鬼用来炼药,可博一活。

    奈何顾千八字,甲辰戊寅庚戌壬午,四柱阳刚,刑冲破害。

    一言概之:克天克地。

    是以药引很难找。

    “倒是有个消息,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老桥这算是瞌睡送枕头来了,“最近出现一只特殊老鬼,四百年,天煞命,我的线人今早给的消息,他最后落足于无往巷。”

    顾千眼睛一亮:“他是我的药引?”

    “他可以是。”老桥道,“但……”

    老桥没能说完的话被另一阵急促铃声打断,是顾千的另一个手机在响。

    黄泉办来电。

    “老桥,等一下。”顾千说完,接通了另一个电话。

    “顾先生,您好。”电话那头是一个过分空灵的女声,黄泉办的客服班味十足地说,“现有一单新捉了么委托,不知您是否有兴趣?”

    平时行阴人接单有专门的内部程序,黄泉办很少直接来电派单。

    顾千歪了歪头:“请说。”

    “委托地点在江城郊区无往巷014号宅院。”女声娓娓道来,“那里聚集了一批老鬼,已经影响到了周边居民的生活,我们希望您能去处理一下。”

    无往巷。

    短短一分钟之内,两次听见这地方。

    真会这么巧?

    何况。

    那可是城中有名的凶地,古时刑场旧址,四方地气交汇,经年累月阴气堆积,吸引各路游魂野鬼前来栖息。

    风水不好,周边住户早都搬空了。

    “报酬如何?”顾千虽然怀疑,却也没点破,公事公办的发问。

    “按照您的级别,这单的报酬是五十万人人币,以及三百万功德,您接吗?”

    顾千不置可否,又问:“我印象里,那地界凶名昭著,归鬼安统管吧?”

    电话那头不太专业地沉默片刻,才说:“实不相瞒,那里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鬼安暂时抽不出人手,换给其他普通行阴人可能应付不过来。”

    顾千一噎。

    她还是说得委婉了些。

    顾千和所谓普通行阴人的区别不过就是多了一个“心狠手辣”的tag罢了。

    这是阴间遇上麻烦了,准备拿他做刀哇。

    他顶着个这种名号,听上去就是会激情团灭的主。

    “所以你们想到了我。”顾千如此陈述道。

    “价格一切好谈。”黄泉办客服温声细语,“毕竟,您的名声……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顾千:“……”

    他有理由怀疑这个阴间鬼在贴脸蛐蛐他。

    “那地方出什么事了?”

    女声答:“无往巷最近发生了几起离奇的鬼魂失踪案,那里似乎有强大鬼体在群聚分食其它鬼。”

    鬼可以通过同类相食增强自身力量,这种行为在阴间是重罪。

    思及药引,顾千沉吟片刻,又问:“我可以做到哪一步?”

    黄泉办客服很委婉:“你无需改变,阴间与你同在。”

    这算给了个保障,中译中过来就是:只要您不掀天,我们可以对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千点头道:“行,我接了,把详细资料发我。”

    挂断黄泉办电话,他立即续上和老桥的通话。

    “老桥。”

    “在。”老桥的电子音没有进化过版本,听起来原始又冰冷,“看来你接到委托了。”

    顾千哼道:“又让你知道了。”

    “我有我的渠道。”老桥直言道,“再接上话,如今无往巷那地界的鬼头是个外国鬼。”

    顾千明白了为什么黄泉办要来直接找自己。

    阴间年前通过了一条《死鬼保护法》,其中有一条就是外国鬼和国鬼不在同一个服务区。

    对方可以死在境内,但大事上拥有外交豁免权,真出了什么事,也必须由官方出面交涉。

    看来那洋鬼作孽不少。

    阴间想收了他,又嫌手续麻烦,即便走了手续,跨境之后很可能会被轻拿轻放。

    忍一时越想越气,干脆找顾千去直接清缴。

    几个呼吸间,顾千已想好了几个办法,再问老桥:“我那药引的具体情况呢?”

    “那只鬼叫季留云。”老桥很快回答,“能在如今这样的环境下存活四百年没被抓,也没被打散的,或许是个穷凶极恶之辈。”

    顾千自小就是恶鬼堆里长大的,穷凶极恶之辈,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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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桥又问:“不过,你下得去手拿鬼炼药吗?”

    所谓夫杀生求生,去生更远。

    道德感厚重的人,不会用别人的命续自己的命。

    “你都说了是只恶鬼。”顾千轻描淡写盖过这个道德问题,“我能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老桥的电子音带了些警示意味:“总之你要当心,别阴沟里翻了船。”

    顾千听得浑身不适,问道:“你在关心我?”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顾千,我们合作这么久,你觉得我真的对你的死活一点都不在乎吗?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那么无情一个人?”

    电子音就这么生硬地送出一句体己话。每一个音调都很奇怪。

    顾千不吃这一套:“有些话骗骗别人就行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老桥也不再遮掩:“你找到药引之后,我得给你炼药不是?”

    之前,对于这个交易顾千和老桥都保持在稍微通了个信的份上,老鬼迟迟没有消息,八字没一撇,彼此都没深聊过细节。

    如今老桥倒也干脆,直接摆了数字。

    “九字开头,八位数。”

    顾千抬起手。

    “别数了,九千万人人币。”

    顾千放下手。

    这个数字算得上他的全部身家了,足见老桥对各方消息掌握何其灵验。

    老桥申明:“为了让我挣钱过上好日子,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我在你的语言里活得好善良。”顾千轻哼一声,问,“你知道那宅子如今谁是主人吗?”

    老桥立刻就明白了:“你想走阳间土地侵权的办法,正大光明去处理那外国鬼?”

    “这倒是可行,但你为了抓个药引,杀几只老鬼,买一座宅子,这事也不划算哪。”

    顾千勾起嘴角,往沙发外沿挪了挪身子,懒懒地躺在阳光下。

    “无往巷在未来十年市政规划名单里,到时候一拆,我怎么都是赚的。”

    “何况,要是我的屋子里有群老鬼造作,我去赶,他不肯,我争辩,他动手,我害怕,刚好我又有本事可以杀鬼。最后这事闹大了,我一个柔弱之人为了保命,正当防卫之下误杀几只鬼,能有什么错呢?”

    老桥问:“你这么确定自己可以顺利买下那宅子?”

    顾千答:“只要钱到位什么不能买?而且我有的是钱。”

    “我欣赏你的自信。”老桥说得意味深长,“不过,如今那宅子的屋主嘛,算是你的熟人,不太好对付。”

    顾千起了兴趣:“还是个老相识?谁啊。”

    老桥说:“就你的老东家,你最早出来做行阴人跟着的那个团伙的老大,好像你离开他们时,闹得不太体面,这么多年,他对你的追捕令铺天盖地,圈内谁不夸他一句情深似海?”

    听了这个,顾千握着电话的手指蜷了蜷。

    岂止是不体面。

    顾千倒也没在怕的,“多少钱你能把他现在的联系方式给我?”

    老桥不想接这单生意,“我是个卖消息为生的,不如这样,你告诉我当年你做了什么,让他这么恨你,又把杀了你这件事只付诸在言语上。作为汇报,我把他电话给你。”

    顾千戳穿:“你就是八卦。”

    老桥坦荡:“我是。”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当年,我看他们行事太狠辣,我待不下去,就想走。”

    老桥分析道:“嗯,能让你都觉得狠辣的,想必是真狠辣。”

    顾千:?

    怎么,现在都流行当面说人坏话是吧?

    老桥听懂了这一小段沉默,轻咳一声:“你继续。”

    顾千宽宏大量地继续说:“他家也是个行阴家族,习惯把已故长辈的魂魄留下,附在宝器上面,换长辈常留人间,以避轮回之苦。那位,把他爸的魂魄附在一柄玉如意上。”

    老桥:“然后呢?”

    “我说我要走,他死活不让。所以为了离开,也为了保证他之后不敢来找我的麻烦。”顾千坦然道,“我把他爹借走了。”

    老桥用电子音吸了凉气一口:“不是正经借法吧?”

    “怎么不是?”顾千此时有问必答,声音听起来很乖。

    “我就是正儿八经悄无声息的,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