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总是温暖而富有意义。
三年前,春晓雪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刚满三十,他半路出家,没有师承,在这个注重传承的行当里没有敲门砖极其容易四处碰壁。
他曾为自己可以处理阴阳两界事务,能见鬼神妖魔而暗自得意,甚至可以说是骄傲。但他不甘心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做这件事,他无比渴望能够找到一个像样的组织。
他被嘲笑过:“连正经师父都没有也敢来我们帮会?”
也被讽刺过:“要是真想进我们家,你可以来做仆人。”
说起来,也是命。
那天下午,春晓雪鬼使神差地脚步一拐,拐进了这条路。
老式办公楼下头站着两个男人,这两位,让人瞧过一眼就很难忘怀
一个大冬天穿着花衬衫,眉目如画,浑身意气飞扬。
一个金发灿然,身上拢着整个冬日的暖阳,举手投足清雅淡然,最重要的,一眼就瞧出他是鬼。
他身上有鬼气,但并没有往常见到的其他鬼特有的阴戾。
路过他们,听见花衬衫在说:“你想好啦?搞这么一个地方,不好招人,接单做生意可不轻松,现在的行阴人气性都大。”
金发那位只说:“要是有缘,会来的。”
就是这一句,让路过的落拓行阴人听得心跳加速,他站住脚,问:“我可以加入吗?”
那两位齐齐转头过来看他,是花衬衫最先有动作,他热络地说:“哈哈,兄弟,慧眼识珠啊。”
金发那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他加入了这个组织,彼时的三月,只有他们三个。
两个大哥都好,待人亲切,处事随性且淡然,只是从不提及自己的名字。
他问:“那么,要不也给我取一个名字吧,道上叫起来,算个诨名喊着玩。”
金发那位也不多问为什么,讲:“春晓雪这个名字很好。”
春晓雪这就算彻底在三月扎根了。
两位大哥一个活泼一个稳重,春晓雪很长一段时间都摸不清他们实力如何,直到某夜落了东西回办公楼取,见整幢楼围了密密麻麻一圈鬼,但金发大哥只是随手一挥,就压下了所有阴气。
自那之后,春晓雪再也没有打探过这二位的来头,想来应该是哪里的大能想在将城搞事业。
能跟着这样的大哥,三月迟早做大做强。
可他很快发现,这两位似乎没太把心思放在经营上,即便有人来介绍生意,他们都要仔细打听这桩生意的始末,确定无害且不伤天理。
可说实在的,做行阴人这一行当,本就是处理阴阳事务,手上不沾点脏污怎么能做大?将城里就有几个活生生的例子。
像那个名声在外的顾千,下手狠,自己一个人也赚了很多钱。
又像那个靖天集团,城无声大批大批的接单,也赚了很多钱。
想来,他们才不会管善恶之分,可三月里,两个大哥对此卡得很严。
虽然在待遇上,春晓雪从未被苛待过,即便当月没有生意,没有入账,工资还是一样的发。
就是这样的三月,后头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有一个对数字尤为敏感的,金发大哥给他取了“秋月白”这个名字。
并且对所有三月的人说,没个名头也不好喊,花衬衫大哥说以后就叫他Y,叫金发大哥为S。
春晓雪倒是对此很满意,因为这样昭示着神秘,而神秘,往往对等于强大。
秋月白主动担起了会计的工作,可春晓雪只觉得好笑。三月根本就没接过多少大生意,那些账目一笔进,一笔算,压根就用不着什么很专业的财务人员。
而且,这个秋月白是后来者,凭什么和春晓雪用一样的名字格式?
他很不爽快。
他试图让大哥想办法,要么把生意做大一点。提议过要在网上接单,也是春晓雪提议的那一天,Y大哥拿出手机看了一个叫界融的论坛,没看多久就突然暴怒,把手机砸地上。
“狗屁,这个写的狗屁!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历史!操|他|妈的,老子要是逮到这个发帖的傻逼,老子就把他吃了!”
“你这个脾气。”S大哥轻声细语地把手机捡了起来,用灵力修好,看了一眼内容,也把手机砸了。
从那天开始,三月明令禁制不许上网,更不许去看那个叫做界融的论坛。
春晓雪觉得很没面子,甚至怀疑过是不是Y大哥在故意针对自己,还是说两位大哥根本就不允许有人提出意见。
可后来秋月白提出能不能请两位大哥给每位兄弟打一个烙印,现在道上有规矩的帮派都会这么做,他说大家都很尊重大哥,希望能一直追随大哥。
春晓雪对这种谄媚言论很不屑,但大哥这次同意了,不止打下烙印,而且还在烙印里注入灵力,用银杏叶为标志,希望大家长命百岁,并且能保护大家。
大家都喜欢这两位大哥,他们从不提起过往,但会在最大限度内对大家好,他们都不像是在经营组织,更像是在经营一个家。
感情好有什么用?
春晓雪越来越焦虑。
这两位大哥明明实力强大,却不想把摊子铺开,待下宽厚有什么用?相处有趣有什么用?做事业才是硬道理。
可整个三月只有他一个人在为这件事焦虑,秋月白等人则是连声感慨能找到这个组织很幸福,S大哥更是把自己的骨灰都放到了公司。
他有实力保证骨灰的安全,也对三月有足够的信任。
可春晓雪实在不赞同,他想要声名鹊起,他想要出人头地。
他建议过很多回,两个大哥谁也不听!直到春末,他们失踪了。
可现在,他的大哥回来之后,依然是用如此不认同的目光望过来,大哥到现在都不懂,春晓雪才是真心为三月好的人!
“大哥。”春晓雪凄怆地举着罐子,嘴角笑容苦涩,“你不懂我多么仰慕你,你是我的光明,我以为只要跟着你,就能走向最耀眼的未来。”
“可你呢,你从未认同过我。”他的手在颤抖,“你们两个大哥把三月丢到一边,你让我的期望落空,你甚至……”
春晓雪一哽,他想,大哥真是好狠的心。
居然用这么陌生的目光看向自己。
他哀伤道:“从前那些时光,究竟是……”
春晓雪如此情真意切,安间几次抬起手,当真好想劝出点什么话,但槽点太多,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人是真急了,有人能急中生智,有人则是急中生智障。
春晓雪狞笑道:“我会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狠人!”
说完,他打开罐子伸手进去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
那么大一把白糖,不禁让观者为之牙疼。
这是真狠人。
安间吸着冷气“嘶”了一声。
如此人类迷之行为,季留云实在为之困惑,但还是真诚建议:“你这么吃糖,对牙不好。”
顾千实在听不下去,随手一道灵光把人弄晕,转头对秋月白说:“春晓雪涉及帮刘省掩盖真相,之后要作为证人。”
一旁那个黑瘦小年轻见状不对就要跑,安间三两步把人拽住教训了一顿。
顾千闻声看过去,那孩子太小,也不知被春晓雪灌了什么鸡汤,居然连大哥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敢偷。
“断臂就算了。”顾千说,“就按照你们的规矩抹去印记吧。”
“哎。”秋月白听着有理,连着点了两回头,猛地发现:怎么都是顾千在安排?
但这事,虽然粗略一听有点问题,好似细细一想也没什么问题。
秋月白不确定地看向大哥,对方刚松开拉着顾千的手,去把刘才扶起来。
这是真失忆了?
安间对此拥有同款疑虑,他凑过来问:“你看大哥这像演的吗?”
秋月白低声道,“演不演的我不知道,但刚才听顾千说,他俩好了。”
“怪不得他俩那么亲密。”安间小声嘀咕,“但是有顾千管事,我好放心啊是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不放心。”秋月白说。
……
冷库这事算是告一段落,阴间部门也在最大程度上还原了现场,只是要报警,还得走流程去面对另一个部门。
顾千打量着四周,转眼瞧见三月的人把春晓雪安排到位了。
不由想起才到三月时,安间介绍说秋月白比较暴躁,结果人一个花瓶破空而来。
后来又讲春晓雪比较激进,结果激进得叛变了都。
如此两两对比,可见三月对于形容一项都比较保守。
顾千实在好奇起来,他们口中那个比较活泼的Y大哥该是怎样一个炮仗,以及季留云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
他盯着三月的人把春晓雪扛起来送去车上。
季留云又蹭过来,他挠着顾千手心小声抱怨:“你盯别的男人看了太长时间了哦。”
“什么叫别的男人。”顾千拍开他作祟的指头,问,“你眼看着部下叛变,就没什么想要说的吗,三月的大哥?”
季留云回头看看春晓雪离开的方向,说:“他爱上了刘省的钱,这样不应该。”
“爱钱怎么了?”顾千任由傻狗牵着自己的手一晃一晃。
季留云则是不赞同地摇头深沉道:“做我们这一行,爱上客人是禁忌。”
顾千:“……”
傻狗到底都在看些什么。
*
晓光区,靖天大厦,城无声的豪华办公室门外,张助正埋首在自己办公桌上认真挑选——挑选木耳。
这是他爹妈从老家给寄过来的,他分批分次,把大的装在塑料袋里,可以炒肉片吃,小一些的,咪咪渣大点的,随手捡了个茶叶罐装进去,留着泡开剁碎炒肉末吃。
直到前台打电话来说,跨界紧急事务处理中心的人来了。
城无声的电话随后就到,让张助把人安排进会议室里。
他挂了电话,问顾千:“那些人来了,你要去吗?”
这个部门的人最爱盯着顾千这样的身份搞文章,城无声也是出于好心问一句。
“为什么不去?”顾千说,“我都管到这里了,再走一步也没什么。”
所谓跨界紧急事务处理中心,也叫阴阳平衡协调委员会。
刘省这件事掰指头算算,能落网的人很多:刘省本尊,地产那个孟志国,那保安,那对情侣。
但这案子横跨阴阳两界,必须有跨界部门从中协调,不然阴阳两界的程序对不上。
这些人不讨喜,最擅长在事发后出来搅屎,但为着走程序,又不得不面对他们。
季留云则是比较担忧,“如果那些人被抓进去不承认呢?”
他一边问,一边熟练地把脑袋往顾千腿上靠,戴着空就把头塞去顾千手心里面。
顾千看透了他的小计谋,但是这个死鬼刚才那样保护自己,甚至不惜受伤。
现在不过是想要被揉揉脑袋,并不是什么过分的理由。
“不用怕。”顾千轻轻抓着傻狗的头发说,“帽子叔叔有大记忆恢复术。”
傻狗闭着眼用脸去追着顾千的手指头,笑呵呵地说:“那他们很厉害哦。”
短短几句话,季留云舒服得又往外面冒泡泡。
灵力泡泡轻飘飘地升起,随着车身轻晃而浮动。
泡泡环绕着这一人一鬼,也打环绕着城无声。
这是,面对面的,商务车。
顾千低头看着手机,另一只手笼着季留云的头发,后者餍足地眯着眼。
满车泡泡!
倒霉表哥眼看着这俩旁若无人地腻在一起,心里骂得很脏。
怎么说呢,有种眼睁睁瞧着自家白菜被拱的无力感。
城无声看得心烦,干脆低下头看手机,眼不见为净。
可这么一低头,胸口那巴掌血印就水灵灵地铺在眼底,城无声是想了又想,憋了又憋。
最后,他故作无所谓地问顾千:“那什么,那陈巳到家没?”
*
到靖天时,季留云从包里掏出来顾千的保温杯摇了摇,水声寥寥,他去续热水时看见张助一手抱着文件,一手在取茶盏。
“我来吧。”季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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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告奋勇,挑起泡茶大事。
但他的优先级是先给顾千接热水,最后晃眼看了圈,张助桌上就有个现成的茶叶盒。
里头的茶叶长得很奇怪,蜷曲得像木耳。
季留云着急给顾千送热水,也就这么泡了,还有其余的同事帮他一起把茶盏送进会议室。
傻狗想挨着顾千坐下,可顾千想想一会可能会听到的话,还是让季留云出去等。
阴阳平衡协调委员会派了五个代表。
五个老登组成来者不善四个字并着一个感叹号。
会议室里气氛并不融洽。
他们相当之直白,开头就说:“虽然是辙人动手,但这场战斗并非源于公事,而是私怨。”
他们要求以顾千为代表这方,赔偿这次的损耗,承担相应责任。
顾千抱着自己的保温杯在对面轻蔑地勾了勾嘴角。
这个机构成立于五十年前,算得上手握大权,但平日里大事不想管,小事不愿管,天大地大,面子最重要。
这些年阴阳逐渐交融,各种阴间部门越分越细,阴阳两界的对接机构从五六个变成几十个,遇到事情就踢皮球。
什么阴阳交汇史,灵力监管史,部门变革史,阴间改革史。
都是史。
再加上这些人傲得很,尤其看不起顾千这样半人半妖的身份,说话都带着刺。
“顾千,你这身份本来就尴尬,还总是这么惹是生非。”其中一个老登冷冷开口,故意咬重“身份”二字,“你实在嚣张了些。”
“是,我身份不好见光。”顾千说,“那我们能坐一张桌上说事,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少在这顾左右而言他。”另一个老登不说,“你经常挑战两界秩序,这个是事实。”
“事实?”顾千晃了晃保温杯,“事实是阳间有鬼无辜被害,到底是我嚣张,还是你们无能?”
“混账东西!”白胡子老登拍案而起,“没有我们,阴阳两界早就乱了,规则就是规则。”
“是吗,那请问,这个辙人炸了仓库,凭什么我赔?”顾千朝他扬扬下巴,“这是什么阴间规矩?”
最稳重那个老登把白胡子按下去,“半妖就是半妖,说话不稳重。”
“哎。”顾千听这些人讲血统很好笑,他撑着腮靠到桌上,“你死过没?你算阳算阴?你成天阴阳我干什么?”
“你说话干净点,不要涉及私人恩怨。”稳重老登如是说。
那就要好好聊聊私人恩怨了。
“啊。”顾千有意盯着那个白胡子老登,一字一句说,“不要涉及私人恩怨。”
“顾千!你在挑衅我!”白胡子老登看见这个半妖就气闷,“你这个,你这个……”
“我什么?”此时的顾千是季留云从未见过的一面,他不再是平日里那个随性冷漠的模样。
面对这群人,他面上是暴风雨前的死寂,目光淬着寒毒,浑身锐利。
这样的顾千,不是季留云喜欢的那样。
他知道老登肯定见面就要讽言相向,也知道自己肯定会压不住心底那些戾气。
所以他让季留云出去等。
要说起来,他和这白胡子老头确实有些过节。
是早些年事,顾千自己还是半大孩子一个,刚离开靖天,身边没什么人脉可以助力,全靠自己从黄泉办接单,那次是一个恶鬼伤人,害死了个孩子。
那恶鬼走了门路,就是这个白胡子老登出面协调,语言偏颇,几个字扯低了天平。
孩子尸骨未寒,顾千也不会掩盖锋利,自然要告,结果是层层挤压,最后还被这个老登一张职责书打了回来。
那个恶鬼惩罚之轻,顾千想起来就牙痒。
尤记得那个雨夜,顾千站在那孩子的灵堂前,听他爸妈哭得痛心,心里实在很不痛快。
看来,干点坏事无非是一张罚单,并着一张职责书而已。
于是不久后,顾千在和一群恶鬼缠斗时,“不小心”炸了一座坟。
好巧不巧,就是这白胡子老登的祖坟。
顾千也心善,顺手把几只恶鬼压进那座祖坟里,让他祖宗热闹热闹。
也是从那之后,顾千才变得手狠,遇着恶鬼从不等所谓的机构来调节,先杀了再说。
自此名声远播。
说起来也好笑,自从他心狠手辣以后,谁都不敢低看了他。
此刻面对着面,白胡子老登开始口不择言。
“你们这个机构的素质,真是堪忧。”顾千面不改色,继续点火。
“顾千,我们是严肃处事的。”沉稳老登尚且能端得住架子,“向来公平”
“你公平。”顾千歪了歪头,“你们都公平,你们是把天秤。”
顾千没让季留云看过自己这样。
他现在是和季留云好了,但总归有些事,他不想让季留云现在就知道。
傻狗喜欢的是那个冷漠里藏着温和善良的人,具体什么样不好说。
反正,肯定不是这样的。
他有尖锐的一面,也有过往的恩怨,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
顾千本来无意让傻狗参与这些。
但傻狗的存在感总是难以掩盖。
眼瞅着对峙到了几乎要动手的时候。
季留云刚才端进来的五个茶盏发出细微响声。
木耳在热水中完全泡发,猛然膨胀。
五个老登面前的茶盏应声而碎,茶水混着木耳浇得他们万分狼狈,威严荡然无存。
好像季留云就站在这里,告诉说:“我怎么样都会在。”
可傻狗分明都不在场。
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让季留云永远都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顾千每一场情绪波动。
傻狗没那脑子提前预见这群人的针对,但顾千的感情点和他的笑点一样奇怪。
这样无心之失偏偏就能拧干那颗潮湿的心。
季留云哪都闯得进来,支持得不讲道理。
虽然不合时宜,但此时此刻,顾千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什么叫怦然心动。
像世界停了,心还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