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五行刑记
    浴桶中迷蒙的雾气如同洁白的罩纱,酥麻地浮在烛玉潮周身,又在下一刻沉重地朝她砸来!

    安兰双手按住烛玉潮的肩膀,俯身在她耳畔重复道:

    “小姐今日想用梅花还是桃花?”

    烛玉潮呼吸急促:“安兰,你做什么,为何这水越来越烫?”

    烛玉潮意识逐渐模糊,她听见身后的娇笑:“小姐原先最爱沸水,说是泡完以后舒心无比,肤白胜雪呢。”

    浴盆中源源不断地飘出热气,烛玉潮如同被烈火灼烤,滚烫的汗珠自两鬓飞快滑落,她双目紧闭,其余四感却变得更加清晰。

    “娘子。”

    烛玉潮的长发被身后之人捧起揉搓,梅花清香充盈室内,她皱起的眉头竟因熟悉的声音逐渐舒展,脊背放松下来,往后靠去。一双修长的手顺势攀上烛玉潮的侧脸,对方的声音也愈发模糊:

    “娘子为何要与我成婚?”

    烛玉潮头晕目眩,下意识抬手盖上对方的手背,却在压下的那瞬间,发觉对方的指腹极软!

    不对!楼符清身处闻府,不会这么没规矩。

    难道是……幻觉?

    烛玉潮用尽全力扒开“楼符清”的双手,浴室之内水花四溅!

    幻觉瞬间消失,烛玉潮一裹浴巾,不怒自威。安兰见状竟哆哆嗦嗦地在烛玉潮面前跪了下来:“小姐,小姐,奴婢也是、也是被迫的。”

    看来闻棠平日里在府里十分骄纵自负,对下人的态度并不算很好,否则她们也不会如此惧怕。

    “是什么?”烛玉潮俯视着安兰。

    “是少爷、少爷叫奴婢套话。”

    烛玉潮脸色一黑:“你既然怕我,又为何要帮着哥哥欺负我?你可是与我打小便跟在我身边的人,实在太叫我失望了!”

    烛玉潮眉毛下垂,极黑的双瞳猛然散大。

    那是她曾在铜镜前排演过上千次的,闻棠即将发怒的神色。

    “小姐,少爷以奴婢家人所逼,奴婢实在没办法,”安兰抖得更厉害了,她双眼溢满泪水,止不住的摇头,“小姐,不要罚奴婢去锁炎台……”

    那是什么地方?又“锁”又“炎”的,定然不是什么好去处。

    烛玉潮眼瞳微动,心中有了主意:“锁炎台?你若不提,我倒想不起来。不过我哪里舍得?好安兰,有这样的事你为何不与我说?我会帮你。”

    这安兰究竟是形势所逼,还是心甘情愿?

    “小姐……”

    安兰说不出话了。

    看来是后者。

    烛玉潮拒绝了安兰为她穿戴衣物的请求,自顾自地将外衣披好,走出门去。

    清冷的月色下,高挑挺拔的身影卓然而立。楼符清精致的侧脸平静淡漠,直至他听见声响,神情微动:

    “娘子洗好了?”

    这下当真是本人来了。

    烛玉潮也没心思追究楼符清何时前来,她冷冷道:“你先去睡罢。我明日一早便会与爹爹告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烛玉潮说完这句,便抬脚向闺房走去。楼符清长腿一迈,两三步跟了上来:“看来魏灵萱之事令娘子十分忧心,连家人都不愿多见。”

    楼符清的试探太过明显,烛玉潮敷衍道:“闻府家事,外人莫要妄加揣测。”

    “分明白日里还一口一个‘金玉良缘’的,如今却换了一副嘴脸,实在叫我伤心。”

    烛玉潮瞥了楼符清一眼:“伤心?”

    她抬脚跨过门槛,紧接着“啪”的一声,直接将楼符清关在了屋外。

    “那就伤着。”

    楼符清:“……”

    烛玉潮不再理睬楼符清,转身翻找身后巨大的书橱。

    闻棠虽不精课业,但她无故不缺课,书房典籍更是数以万计。

    即便它们多半是崭新的。

    故而烛玉潮很快便从书橱上找到了一本名为《五行刑记》的卷轴。其中记载着以金木水火土为主题创造的刑罚,譬如以水为主角的“染潮台”,便是破开对方肌肤,把血液替换为浑浊不堪的池水,直至口鼻溢满。而令安兰闻风丧胆的“锁炎台”,用途则是……

    “将人禁锢于林间火台,自发丝开始灼烧,最终被火焰吞没,连骨骼都被碾碎,唯余惨白粉末随风四散,消逝毁灭。”

    不知何时,闻桐鬼魅般出现在烛玉潮身后,悄声念出了锁炎台的用处。

    烛玉潮显然被吓了一跳,她如同受惊的白兔,猛然一颤,手中卷轴应声落地,险些砸掉烛台!

    与此同时,刀剑出鞘声传来,烛玉潮被闻桐逼至墙角,恐怖的黑影完全笼罩了她瘦弱的身躯,烛玉潮眼底的惊惧之情再也掩藏不住,她抚着胸口喘息抬眼,只见闻桐拖拽着长剑,发出“滋滋”的响声!

    烛玉潮尖叫道:“哥哥,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

    闻桐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酒气,双眼却是锐利清明的,他凝视着烛玉潮,似乎要从对方身上找到明显的破绽:“你在蕊荷学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为了那份连你自己都不在乎的清誉,我并未将此事告知父亲……可我真想知道,那孽种是你和谁的种?”

    “自然是六殿下的!”

    “怪,这段时期发生的事都太怪了,”闻桐眼瞳一转,“四个月前的藏书阁,究竟为何会起火?”

    “我早就说过是因烛台位置不正,恰好砸上书册,不慎引火烧身。哥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烛玉潮心如擂鼓,她听见闻桐可怖诡异的声音响起:“如果你不是闻棠,我会立即杀了你!”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屋中针落可闻!

    烛玉潮强作镇定,开口恐吓道:“闻桐,你在说什么?我是你胞妹!你没有功绩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却想大义灭亲,为后人所耻笑?”

    剑尖割破颈间皮肉,烛玉潮闷哼一声,竟无端滴下一颗豆大的泪珠,恰好落于剑身。

    对方的动作停住了。

    “我不是闻棠,那我是谁?”烛玉潮放缓了语气,她学着闻棠甜腻慵懒的声音,“哥哥,我是谁?”

    烛玉潮身上的弱点之一是与闻棠完全不同的声线。浓烟损毁了她的声带,令烛玉潮大半个月都保持着嘶哑的声音,开口艰难。

    但灵丹妙药吊着,总有恢复的一日。

    烛玉潮原本的声音冷如清泉,即便她有心改变也无法在后天学个十成相似。

    但这一刻,烛玉潮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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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带着哭腔吹进闻桐的耳畔,竟让后者陷入明显的恍惚之中。

    “血浓于水,一脉相连。哥哥,你千不该万不该怀疑棠儿。”

    闻桐执剑的手微微颤抖,下一刻,窗门被人破开,闻子基快步护在烛玉潮身前,他推开闻桐,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闻桐受力,竟直接瘫倒在地,嘴角淌出血丝来!

    “你发什么昏?平日里与那些个市井泼皮待多了,竟对你亲妹妹动起手来了?”闻子基气得脸红脖子粗,“来人!把少爷关入阁楼,不得外出!”

    闻桐眼底黯然无光,任凭鲜血流淌。

    侍从很快将闻桐拉了下去,闻子基关切地看向自家女儿,眼底满是心疼。

    烛玉潮泪痕未消,她神色冷淡地看向闻桐离开的方向:“哥哥脾性躁动,蕊荷夜市一事,爹爹不如再做考虑。”

    闻子基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我何尝不知闻桐并非继承家业的最佳人选,但为父已被前段时间的私盐舆论逼得下不来台,实在有心无力。”

    闻氏以商贾起家,内部势力复杂。剑山亭、蕊荷宫、雪魂峰都有闻氏子弟出没。闻子基地处蕊荷,但蕊荷作为文人圣地,对物资的需求远远小于其他地方。蕊荷闻氏祖上的积蓄逐渐呈现亏空之势,闻子基不得不冒险贩售私盐,以此周转资金。

    闻子基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快走漏风声。但四大派当道,朝廷苦于没有实际证据,一直未曾向闻子基发难。

    舆论逐渐发酵,如今的蕊荷闻氏行于风口浪尖之上。闻子基将亲生儿子推入火坑之中,自己却躲在这清净园林,在烛玉潮面前戴上慈父的面具。

    烛玉潮故作天真:“爹爹何不以旁系血脉制衡哥哥?”

    “棠儿,你不懂。我不愿让多年努力付诸东流,所以蕊荷闻氏的事务,将来只能掌握在我的孩子手中!”

    闻子基对上烛玉潮发懵的双眸,心道:可惜棠儿是女儿身,不然或许可以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好在闻棠心境虽稚嫩,却绝非天真之辈,如今又有送上门来的皇室女婿……兴许楼符清可救蕊荷闻氏于水火。

    凝思过后,闻子基缓缓开口:“棠儿,今日受惊数次,可否要去找六殿下缓解心神?”

    “棠儿经此一劫,恰好没了睡意。爹爹懂我。”

    烛玉潮微微一笑,顺势而下。她向闻子基告别,前往楼符清的客房。

    烛玉潮还未敲门,便被一个温暖的身影自身后搂住腰身,淡雅的梅香包裹着她。楼符清的下巴枕上烛玉潮的肩头,轻声说道:“娘子受惊了。”

    烛玉潮淡淡开口:“情况很好,但愿六殿下可以如诺娶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楼符清微微偏头,“娘子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我若不信你,当初便不会开口求你。”

    楼符清低哑暧昧的笑声传来。

    显然烛玉潮这般伏小做低的作态,对六殿下十分受用。

    烛玉潮拍了拍楼符清束在自己腰侧的双手:“好了。话都说完了,放我进去睡。”

    楼符清“嗯”了一声,随即松开了烛玉潮,却在她迈开步子的一瞬间,勾住烛玉潮的小指:

    “娘子,你是闻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