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行事之风
    宋瑾离好奇地逗弄着面前圆润的小儿,直至楼熠困意袭来,两只圆圆的大眼眨巴着要睡去,宋瑾离才缓缓起身。

    “哎?云琼,你怎么还在这里?”宋瑾离看向门外的身影,悄声道。

    云琼解释道:“看小殿下睡下奴才才安心,这便走了。”

    宋瑾离点点头:“也是,我听王妃说了,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料孩子。只是术业有专攻,府中为何不聘用一位乳母?”

    楼熠真实身份特殊,不请乳母自然是因为楼符清忌惮。只是这话不可能与宋瑾离说,云琼轻笑道:“宋家主如何得知,奴才便未曾探寻过此道呢?”

    宋瑾离听后也笑出了声,道了声“也是”后,云琼便先行告退了。

    云琼一路行至楼符清屋外,先在门口沉默地聆听了一会儿,只听见屋内悉悉索索的书页声传来,才抬手叩响门框:

    “王爷,奴才有要事相告。”

    “进。”

    云琼推门而入,在楼符清桌前站定。却见王爷手中笔墨乱溅,书页上留下了不明的痕迹。

    楼符清却好似未曾察觉般,他若无其事地搁置毛笔,抬眼问道:“什么事?”

    云琼心下一惊,将手中的宣纸铺上桌面:“王爷请看,纸上是李萤指认的,此次前来雪魂峰的蕊荷宫之人。”

    楼符清“嗯”了一声,看向纸张,眉头却逐渐蹙起。

    见状,云琼问道:“王爷可是看出什么了?”

    “她审到这会儿?”

    二人异口同声,云琼却立马懂了自家主子言语中的意思,他心领神会,将烛玉潮审理李萤,到自己安顿宋瑾离和楼熠,与楼符清简述了一遍。

    楼符清:“你辛苦了。本王近日公务繁重,没能得空去瞧楼熠。不过交给你,我放心。”

    云琼嘴角抽了抽。

    那是该放心。

    至少交给云琼,楼熠不必继续睡箱子了。

    只听楼符清继续问道:“怎么不说话?楼熠近况如何?”

    “还是老毛病,但他年纪尚小,再调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不会落下什么严重的病症,影响王爷的进程。”

    在楼符清将孩子偷出以后,由于楼符清在宫中的势力薄弱,甚至无法保全自身,故而楼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迫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楼符清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有你。”

    “是啊,还好有奴才,”云琼顺着楼符清的言语转了话题,“如若没有奴才,今夜谁来给王爷送这名单呢?”

    楼符清翻看名单的动作一顿。

    云琼继续道:“王爷,奴才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这点儿还看不出吗?”

    从侍读到管事,云琼自幼陪在楼符清身边。既然他问了,楼符清便不打算隐瞒。

    楼符清闭上双眸,叹息道:“闻棠想学武,我不同意,所以凶了她。”

    “王爷是后悔了吗?”

    “当然不。”

    “奴才还记得,王爷小时候心情不好了,便爱乱涂乱画。奴才知道陆嫔看见了要生气,便背着王爷偷偷扔了。”

    楼符清瞥了云琼一眼:“怎么总用这种语气说话?整得你比我大许多岁似的。”

    云琼眯着眼,笑而不语。

    楼符清低头扫视名单:“这些人本王都没听说过,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王妃怎么说?”

    “王妃还没瞧过,她说叫您先看。”

    楼符清冷笑一声。

    云琼将楼符清的神情收入眼底,斟酌说道:“闻大小姐秀外慧中,这证明王爷自宸武以来所做的决策都是正确的。况且她既主动与王爷提及练武一事,足以说明王妃对您并无甚隔阂,甚至想为王爷分担。”

    “你是想说,她对我抱有信任吗?”楼符清揉了揉眉心,“你我都查过闻棠的身世和行事。云琼,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可能信任她。”

    云琼摇了摇头:“……奴才多嘴一句,上回王妃去找闻初融,王爷并未有如此大的反应。您原本是扯着风筝线的人,随风而动,收放自如,为何此次忽然变得如此决绝?这并非王爷的行事之风。”

    “是冲动了些。上一回是她自己的事,闻棠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摆脱污名,所以我听信了宋瑾离的建议,”楼符清哑声道,“可这次为了不被楼璂怀疑我的伤势,我不得不让闻棠独身前去听雪阁。中途发生了什么,你我并不知情,这让我慌神。”

    王妃并不是独身前去,发生了什么也是一问便知。

    “这么短的时间,王妃不会乱来,”云琼并不打算拆穿自家主子拙劣的谎言,“接下来的路还需要闻大小姐来铺,王爷多想想吧。但如今总算尘埃落定了一半,王爷若仍觉慌神,奴才便去买些安神香回来点上。”

    楼符清闭了闭眼:“乱来?她乱来的还少吗?行了,本王有分寸,你下去吧。”

    墨色渐逝,白昼逐显。

    鸟叫声此起彼伏地传入了楼符清的耳畔,他终于放下手中书卷,扭了扭自己僵硬的脖子。

    一夜未眠,楼符清眼下浮出疲倦的乌青。

    “昨夜睡得好吗?”

    下一刻,清灵的女声闯了进来。

    “楼熠没有吵到你吧?”

    可惜那话并不是对楼符清说的。

    楼符清毫不犹豫地起身拉门,只见一红一粉正拉着楼熠的手往前走去,三人的脸庞皆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然而当烛玉潮听到响声,往楼符清处看去,笑意却淡了几分:“王爷。”

    楼符清轻轻应了一声。

    随即,烛玉潮松开楼熠的手,朝着楼符清走了一步。

    “名单我和宋家主看过了,本想晚些与王爷禀告,却不想你起得这般早。”

    楼符清不知该作何表情:“禀告什么?”

    烛玉潮看向宋瑾离,后者对烛玉潮微微一笑,便牵着楼熠离开了。

    烛玉潮深吸一口气,走入了楼符清的屋子,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李萤写下的供词中,多是魏灵萱的心腹,或是和李萤毫无交集的百姓,他们不会得知李萤死守的秘密。但有两人,是我所怀疑的。”

    楼符清看着烛玉潮纤瘦的背影,不觉出神。直到烛玉潮略有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他,楼符清才开口问道:“哪两人?”

    “第一位是陆皎皎,李萤在供词中写道,她如今为听雪阁清妓。据我所知,陆皎皎原本是蕊荷铁匠家的庶女。学宫先年学文,后年学武,我在翌年学期之初曾造访过那位铁匠,与皎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她话不多,人也老实,原本在铺中只是给她父亲端茶倒水打打下手。由于陆家的铁匠铺用材普通、价格适中,陆皎皎和魏灵萱并没有交际,但,李萤在一年前曾对学宫一男同窗春心萌动,而那人,正是武痴。”

    烛玉潮看过名单以后,立即想起了李萤原先追求过的那位武痴。想来李萤当时对银两的渴望如此热切,也是为了那武痴。

    楼符清问道:“李萤经常去那铁匠铺?”

    “是。不过那人既是武痴,又怎会看上那般普通的武器?我虽不知陆皎皎是否知道李萤的秘密,但她和李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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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经常照面。”

    楼符清点了点头:“这两人之间还有利益纠纷,娘子分析的确有可能。”

    烛玉潮继续说道:“第二位名为付浔,他是名单中唯一一位蕊荷学宫的学子,且与我同为张夫子门生。不过,和陆皎皎不同的是,付浔并非是那批‘面容清丽的少男少女’,而是魏灵萱派来辅助李萤散播流言的人员之一。在学宫中,此人游离于集体之外,他从不参与任何事件的讨论。但因他身份特殊,更让我怀疑此人的意图。”

    “既然如此,他又怎会成为魏灵萱的心腹?”

    “这也正是我怀疑的点。”

    楼符清思索道:“即便此事搁置不提,据李萤所说,这个付浔应该已经按魏灵萱的意思放弃李萤,离开雪魂峰了才对。”

    烛玉潮听言,眉尾轻轻一扬,语气中掺杂了几分不明的笑意:“所以,待王爷伤势好些后,亲自去听雪阁探查吧。”

    “……娘子。”楼符清明显也察觉出烛玉潮的言外之意,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烛玉潮脸色不变:“查完以后可以派人告诉我,至少在这件事上我还帮得上忙。好了,王爷业务繁重,我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楼符清便拦在烛玉潮面前。后者再一次被黑影所笼罩,她却只是疲惫地偏过头去,垂眸回避楼符清的目光。

    楼符清:“我得知了娘子的想法,可却还未曾告知我得到的信息。”

    烛玉潮不语。

    “经此一事,我已可以确定魏灵萱和楼璂并未联手,而是各自行动。”

    “……怎么说?”

    “流言是魏灵萱散播,刺杀是楼璂指示。那时我以为是魏灵萱办事不顺,楼璂起了杀心。然而在我得知了李萤事件的始末以后,我的想法改变了。娘子认为魏灵萱散播流言的理由是什么呢?”

    烛玉潮眨了眨眼:“只有损毁我的名声,来日东窗事发,她才能更好的将谢流梨之死嫁祸在我的身上。”

    “我昨夜也是这么想的。娘子,不知你是否记得,早在忘忧园时,我对你说过这样一段话:‘四派虽兴盛不衰,但学宫恰恰反映着前朝势力’。”

    烛玉潮目光流转,她缓缓道:“王爷是说,魏灵萱是为了魏氏的发展才抹黑造谣我?”

    “是,娘子可以这么说,”楼符清颔首,“云琼今晨来报,魏灵萱在玉衡城中还做了一件事。含香馆中常会拍卖珍贵香料,经云琼调查,付浔等人偶在拍卖时出现。”

    楼符清语气一顿,烛玉潮连忙问道:“目的是什么?”

    “他们以高价买断香料,又不知从何处研发出了相似功效之物,在城内别处进行低价售卖,以此扰乱市场,最终降低含香馆的名誉。”

    “竟有此事?看来魏灵萱派来的那批人不简单。”烛玉潮挑眉。

    楼符清轻笑一声:“既被他们买断,即便售出的香料功效不同,也无人知晓。”

    烛玉潮了然道:“魏灵萱同时针对我和闻初融,而楼璂和闻初融勾结,从而可以证明他二人之间的信息并不流通。”

    “嗯,”楼符清赞许地点了点头,“娘子说了我想说的话。”

    烛玉潮无视了楼符清方才说的话,起身道:“王爷,线索都已互相道明,我先去招待宋家主了。”

    这一次,楼符清没再拦着她。可就在烛玉潮跨出门槛的前一刻,楼符清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良久,烛玉潮才看见那人的双唇微张:

    “闻棠,可我还有一事想问你。你为何要让李萤提供这样一份供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