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城,嘉王府。
一只燕雀恰好停在梅树枝头,彼时寒风刮过,燕雀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花瓣簌簌而落,只听仆从叹息。
与此同时,书房之中的烛玉潮也叹了口气。
自己的至亲之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论谁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呢?
烛玉潮忍不住质疑道:“陆嫔,是王爷的生母吗?”
“皇嗣之事做不得假。”云琼说道。
“那‘摔杯为号’?”烛玉潮试探道,“王爷昨夜说,根本没有这个人。”
云琼心道王爷和王妃的感情一夜之间进展飞快,竟将老底儿都透光了?
烛玉潮心里没底儿,便又补充了一句:“你为何不说话,难道是我听错了?”
云琼眯着眼笑了一声,接受了这件荒谬无比的事实:“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王妃不是外人,奴才便也没有什么可瞒着您的。陆嫔娘娘宫女上位,这是整个皇宫都知道的事儿。可宫外却都以为她是高官贵女,这是陛下为陆嫔所做的第一件事。天子造假,可要比民间容易多了。”
烛玉潮哑然。
云琼接着道:“可最关键的是,陆嫔不只是婢女,还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婢女。”
“不知王妃对皇后娘娘了解多少呢?”
烛玉潮摇头:“毫不了解。”
后宫之事本就是皇帝家事,世人了解甚少。再说,即便是当下文人最多的蕊荷宫,在前些年对皇室的态度也几近漠视。
直至楼璂和京瑾年交涉,学宫与皇室的关系才稍有缓和。
陆嫔失宠一事也是从京瑾年口中得知。
烛玉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陆嫔失宠的事,难道是太子泄露出去的吗?”
“这倒不是,太子只不过起到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罢了。陆嫔失宠约莫是十来年前的事,是她自己觉着对不住皇后,主动避宠,躲去了那僻静之地。那时陛下也许出于良心、也许碍于面子,总之从那以后便没再踏入过倚梅宫的大门。不过,这并不代表陆嫔娘娘失宠了。皇帝为了迫使陆嫔主动回到他的身边,不惜捏造出一个试图谋反的天真皇子,也就是最初闻桐口中的那位‘摔杯为号’的兄长。这是陛下为陆嫔所做的第二件事。”
这一举动,让世人皆以为陆嫔无宠、六皇子不受待见皆是因为“兄长”,而不是因为陆嫔本身。
皇帝表面上是为了维护陆嫔的尊严,实际却只挂住了自己的面子。
烛玉潮闭了闭眼:“陛下实在无耻。”
云琼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烛玉潮说话如此直白,心底儿又对对方多了几分好感:“‘兄长’谋反是假的、陆嫔失宠也是假的,可陛下对王爷的厌恶却是真的。”
“为何?”烛玉潮不解。
“兴许是因为他的眉眼长得更像陆嫔吧,更多时候,双亲总会偏向更像自己的那个孩子。陆嫔是个意外。”
烛玉潮不大理解:“……是这样吗?不过王爷的确没有太子像陛下。”
云琼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陆嫔认为自己亏欠了皇后,便强迫王爷和他一同赎罪。三年以前,皇上开始着手准备各皇子出宫历练之事。当时王爷年纪还小,本不必与其他皇子同行,但不知是何人煽风点火,陛下竟起了将王爷送来雪魂峰的念头。”
烛玉潮眼角一颤:“陆嫔怎么说?”
“陆嫔认为煽风点火之人是皇后,便将此事默认了下来,”云琼说完忍不住冷笑一声,看来他也对这个伪善的母亲厌恶许久,“王爷头一回遭遇刺杀,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若不是我和阿姐在外接应,王爷恐怕走不到蕊荷宫。”
烛玉潮想了想:“我并未和陆嫔正面交谈过,只是大婚那日隔着盖头和她见了一面。”
“其实四个月前王爷和王妃一道回到宸武时,王爷也没能和陆嫔说上话,陆嫔在夫妻三拜之后就已经离席了。”
烛玉潮当时腹背受敌,完全没注意到陆嫔的离去,她有些困惑:“她分明可以不来。”
“毕竟是皇子成婚,不能丢了面子,”云琼顿了顿,“只不过可怜了王爷。因为陆嫔的那一次出席,王爷才对他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烛玉潮恍然:“所以王爷才叫云霓进宫,是吗?”
云琼点了头:“王爷想知道,在陆嫔得知太子对自己的亲儿子下了死手后,她是否也会对当初做出的选择有一星半点的愧疚?”
答案是没有。
不仅没有,还逼出了陆嫔更绝情的话语。
烛玉潮略有些失神:“……也不知王爷何时会醒,醒了还会记得多少。”
云琼正要叹气,却听烛玉潮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他今夜还要饮酒,我就叫长乐过去陪他。”
云琼:?
烛玉潮坦然道:“我不清楚王爷这个状态会持续几天,但我也不可能在他清醒的时候向王爷提及此事。倘若他再将我禁足,得不偿失。”
云琼心中隐隐浮现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那王妃昨夜?”
“王爷酒醉,将我当作了陆嫔。”
云琼神色一僵。
原来不是感情升温,而是认错人了。
烛玉潮丝毫不在意云琼变幻莫测的神情:“云琼,你昨日不在府中,是做什么去了?”
“阿姐未归,奴才心急,”云琼不由得有些愁眉苦脸,“这信本是要由她亲自送到王爷手上,可路过临城官府,听说有一具无人认领的尸首,那处又无仵作,她便又忍不住做起那本职活计来。”
烛玉潮想起自己初见云霓时,楼符清便介绍她“原是官府忤作”,可是,她为何辞官呢?
似是读出了烛玉潮眼中的疑虑,云琼说道:“人各有志而已。”
“既然人各有志,你认为王爷的志是什么呢?”
云琼移开目光:“王妃,这话奴才不敢说。”
烛玉潮莞尔:“你我相处也快半年了吧,云琼,你难道不信,我会帮王爷离开这里吗?”
“奴才不敢!”
“好了,不用跪,”烛玉潮扬声阻止云琼下跪的动作,“即便你不说,我也有必须离开雪魂峰的理由。”
云琼抬眼看向烛玉潮:“多谢王妃。”
烛玉潮在窗边站定:“劝王爷的事交给我,但愿你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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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替王府吃下听雪阁。”
*
烛玉潮离开书房后,再次途径楼符清的屋子。见四下无人,她三两步走上台阶,正要俯身贴上门框,却听“吱呀”一声,楼符清恰好推门而出!
烛玉潮猛然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王爷。”
楼符清半扎长发,双目红肿且有些无神,脊背略微有些弓着,显然是昨夜睡得不够舒坦。
只听楼符清轻声“嗯”了一下,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却忽觉天旋地转!
烛玉潮双眼倏然睁大,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了楼符清,后者好容易稳住动作,偏头看了烛玉潮一眼:“你身手好了不少。”
烛玉潮神色未变,她收回了自己的手:“王爷都站不稳了,还说这些。”
楼符清眉头一凝,主动避开了烛玉潮的目光:“你来找我吗?”
看来这人并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
烛玉潮的嘴角顿时有了笑意:“路过。未曾想王爷还没起床。”
楼符清垂下眸,掩盖住自己眼底复杂的情绪:“近日无事。”
“王爷无事便好,我先走了。”
“有事。”
烛玉潮脚步一顿。
楼符清开口道:“你昨晚在做什么?”
烛玉潮偏过头回答道:“记账。”
“……回去吧。”
楼符清的双眸浮现出几分莫名的疑虑,烛玉潮生怕他想起昨夜的一星半点,连忙在走廊处转了方向,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尽头。
*
烛玉潮不疾不徐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却见一袭红衣蹲在地上,卷发高高地翘了起来,犹如鸡窝。
付浔早早便发现了烛玉潮的身影,他有些恹恹地说:“主人,夜里吵闹,我睡不着。”
见付浔眼下几分乌青,烛玉潮便知发生了何事。他那小院离楼符清最近,吵是必然的。
烛玉潮也不避讳:“我昨夜留宿王爷屋中,自然吵闹。”
付浔“哦”了一声:“我还以为半夜闻氏打进来了。若不是那个侍女小晴说府里无事,我早翻墙跑了。”
烛玉潮:……
“等会儿,”烛玉潮走回屋里,将一大团毛绒绒的棉花递给付浔,“闻初融进不来,不过府里就这条件,你耳朵里塞点儿棉花,勉强睡吧。”
“主人,我没手拿。”
烛玉潮这才发现付浔的双手一直交叉在身前,不知怀里捧着什么东西。
吃的?毒药?
付浔看着烛玉潮疑惑的双眼,直起了身子。
——怀里是一捧红白交织的花瓣。
付浔笑了一声:“分明冬日松柏屹立,府中却只栽梅树,倒是稀奇。”
“大抵是王爷喜欢吧。”烛玉潮淡淡说道。
付浔点了点头,不再深究:“主人,我该将这些东西放置何处?”
“窗边的筒子里。”
烛玉潮眯着眼看向付浔的背影,忽然开口道:
“付浔,我并没有安排你在府中做任何事吧?你却主动包揽了本该属于小晴的活计,意欲何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