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好生伺候
    楚尧此言一出,烛玉潮和楼符清的脸色俱是一僵。

    “娘子,我处理完公务就来。”

    终于,楼符清先行转过身来,对烛玉潮柔声道。

    烛玉潮脚步停顿,几不可察地应了声:“……嗯。”

    烛玉潮回到自己屋中,照例命仆从搬来浴桶。

    仆从将热水打来,烛玉潮立即问:“宋家主和楚尧去休息了吗?”

    “奴婢方才路过客房,烛火已熄。”

    烛玉潮抚了抚胸口。

    如此便好,楼符清也不必过来了。

    仆从轻车熟路的将屏风拉起,问道:“王妃要用什么味道的胰子?周伞公子今日刚送回了一只金橘的。”

    “周伞如此没日没夜的研究香道倒是好事,拿来试试吧。”

    仆从“是”了一声,烛玉潮见她仍留在此处,提醒道:“还同往常一样,我自己穿戴衣衫,你将胰子拿来便是。”

    大门被关闭,屋内雾气氤氲,烛玉潮俯身试了试水温,不时便浸入了水中。青丝在清澈的温水中浮动,烛玉潮闭上了双眸。

    “吱呀——”

    烛玉潮随口道:“放在小柜上便是。”

    下一刻,脖颈传来冰凉的触感,烛玉潮不禁“嘶”了一声:“不必伺候,出去吧。”

    “是我。”

    烛玉潮惊地转过身去,她抬眼望向声音的主人:“王、爷?”

    楼符清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你平日都不叫人伺候吗?”

    “我以为王爷对府里所有人都了如指掌,”烛玉潮嘴硬道,她背过身子,不知所措地缩了缩小腿,“……瑾离睡了,你不必过来的。”

    “天高皇帝远,现在是没什么关系,可往后回了宸武,难免惹奸人猜疑,”楼符清继续手中动作,“你我是夫妻。娘子,我们还要分房到什么时候?”

    “我从未说过分房。”

    “那便是为夫的错了。”

    分明是二人不约而同的想法,楼符清却将这错归于他一人:“娘子,误会已解。往后你我便如寻常夫妻般相处如何?”

    不知是否是屋内气温太高,烛玉潮白皙的脸庞红润了几分。

    楼符清见烛玉潮久久没有回复,补充了一句:“直到完成娘子的心愿。”

    烛玉潮这才开口:“那是自然。”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楼符清并未离开,他的双手轻柔地揉搓着烛玉潮的细发:“如果扯痛了,记得告诉我。”

    烛玉潮干脆闭上眼,任由他动作。

    分明早已坦诚相见过,她的心却跳得好快。

    泡沫落在肩头,又滑落下来,在心口驻足。

    “痛,”烛玉潮蹙眉,“王爷当真没伺候人的经验。”

    “平日里打打杀杀,力道大了些。”

    楼符清立即放轻了动作,那泡沫也随之破碎。

    盆中热水洒落出来,泼在画着红梅白雪的屏风之上。屏风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痕,仿佛那厚重的白雪也因此消融几分。

    屏风晃动一刻,屏风上崭新的雪色里衣被扯了下来。

    烛玉潮身上的水渍已被擦拭干净,楼符清将浴巾搁置一旁:“娘子,抬手。”

    楼符清轻拍烛玉潮的侧腰,示意已好穿戴好了。

    烛玉潮一转身,恰好撞上了楼符清正要垂落的胳膊,她嗅了嗅:“王爷已沐过浴了?”

    “嗯。”

    方才说处理公务,原是沐浴。

    亏得烛玉潮还以为他不会过来了。

    楼符清给烛玉潮掖好了被褥,又将床帘放落,才叫门外的仆从进来收拾东西。

    原本负责采买的青铜被临时叫过来做苦力,他平日里废话最多,现下一见楼符清,便忍不住开口关切:“浴巾是湿的,王爷别放腿上。”

    楼符清坐在椅子上,方才给烛玉潮擦拭水渍的浴巾被他折叠起来,盖住了大腿。听了这话,楼符清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从牙缝里憋出三个字:“没事儿。”

    “王爷当心风寒,奴才帮你收起……”

    “谁让青铜进来的?”

    青铜向楼符清伸来的手一僵:“奴才这就走。”

    仆从退去。不知过了多久,楼符清才起身拉开床帘。却见烛玉潮从被褥中钻了出来:“这被子太小了。”

    烛玉潮穿上鞋,快步走向自己的柜子,又拿出一床替换的褥子来:“……这个大些。”

    她将褥子扔在床上,便赶紧钻回了自己暖和的被褥里。

    刚沐浴完,有些冷。

    清冷的梅香从背后涌来,楼符清拥住了她:“很冷吗?”

    “兴许有些。”

    “抱着就不冷了。”

    烛玉潮却不领情:“抱着也冷,王爷身上好冰。而且……”

    为何脊背硌着个硬物?

    楼符清松开双手,烛玉潮立即转过身,却狠狠地愣住了。

    只见楼符清的脖子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只项链,那项链被雕刻成羽毛形状,通体泛着极深的墨色,在烛光下却是亮晶晶的。

    此物除了颜色以外,竟和前几日从陆皎皎处拿到的白羽项链一模一样!

    烛玉潮按耐住自己心中强烈的疑问,旁敲侧击道:“王爷怎么想起戴项链了?”

    楼符清下意识摸了摸那项链:“这是世澈叔给我的护身符,我刚戴不久。”

    宋世澈?

    烛玉潮神色一凛,流梨和宋氏有关系吗?

    楼符清沉默半晌,继续说道:“自从知道世澈叔已不在宋氏了以后,我便一直在寻找他。但近日收集到的证据让我推算出了一个极为可怖的结果……他死了。”

    烛玉潮蹙眉:“未见尸身,便不可妄下结论。”

    “原先我不曾佩戴此物,便是因为我觉得……”楼符清自嘲道,“我这样的贱命,哪里配糟蹋这样的东西呢?我想还给他,可如今,我却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烛玉潮呼吸一滞。

    她似乎从楼符清那总是游刃有余的神情中,头一次窥视到了自卑二字。

    双亲多年漠视、兄弟手足相残、恩人生死未卜……无论是何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陷入深渊吧。

    “娘子,早些睡。”

    楼符清似乎有些后悔说这些话,他半阖双目,脸庞却忽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烛玉潮抬手摸了摸楼符清的侧脸,安抚道:“王爷辛苦。”

    楼符清深吸一口气,再次贴近了烛玉潮:

    “现在不冷了。”

    楼符清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漫长,烛玉潮却睁着眼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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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这白羽项链是极其重要之物,谢流梨一定会放在箱匣之中。但她一从未让烛玉潮看见过白羽项链,二并未在卷轴中提及。

    若非是忘记从陆皎皎那处取回,便一定是她故意放在铁匠铺的!

    兴许是这白羽项链落在烛玉潮手中会有危险?

    烛玉潮停止了她的胡思乱想。

    流梨,你坠楼的前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烛玉潮再次睁眼时,天已大亮。

    她昨夜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倒是一夜好眠。烛玉潮伸手摸了摸身旁,床榻已没了温度。

    “叮——”

    什么东西?

    烛玉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枕头旁竟有一柄水蓝长剑!

    烛玉潮吓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侧过身,缓缓将长剑拔出。那剑身如玉石般通透,泛着银白色的光泽,剑柄则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仔细看去,其间分布着散落的蓝玉髓,竟像沾着晨间的露水一般。

    “闻棠,醒了吗?”

    是宋瑾离的声音。

    烛玉潮赶忙穿好衣衫:“我醒了,你进来吧。”

    宋瑾离一进来,便瞧见烛玉潮捧着那把剑,她轻笑道:“这便是我的礼。”

    “多谢你,瑾离。”烛玉潮爱不释手,将那剑拿的更紧了些。

    “谢我作甚?”宋瑾离摇了摇头,“虽说是我的礼,可王爷却是花了大价钱的。你难道不觉得这剑有些眼熟吗?”

    烛玉潮低头看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玉衡城西巷三十二号?”

    这柄剑竟是楼符清带她去宋氏废弃之所时,烛玉潮折断的那柄剑!

    “只是修复,王爷还嫌不够,把我爹那柄剑熔进去了一部分。”

    “啊?”

    眼见烛玉潮露出震惊的神色,宋瑾离连忙解释道:“那剑就是个摆设,每每拿出来都会被世人感叹:‘雪魂宋氏技艺高超’云云。可惜的是,我爹这辈子就没用过剑。既然他送给嘉王了,那他如何处置都可以。”

    烛玉潮张了张口:“当真随性。”

    她终于明白宴席上宋瑾离对她说的那些话,是何意思了。

    “好了,话说回来,”宋瑾离冲烛玉潮一笑,“你昨夜和我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

    “昨夜……”

    一提到昨夜,烛玉潮脑子里便挤满了楼符清。她皱着眉摇了摇脑袋,随即面露喜色:“瑾离为何忽然想通了呢?”

    “宋氏如今还是势弱,官府对宋氏而言,可算作庇佑。既然做好了回到玉衡城内的决心,我便不该临时变卦,”宋瑾离欲言又止,“况且王爷大度,昨夜赠了我一套城内别院。还说待你们走后,王府也供我使用。”

    烛玉潮:……

    “王府之事我没答应,兴许以后嘉王府的人故地重游,还能来此地看看。”

    烛玉潮垂眸:“就是不知下回再入玉衡城是何时了。”

    “何时都好。不过,我倒是一辈子都会留在雪魂峰了,”宋瑾离拉住烛玉潮的手,“闻棠,若你要回来,记得找我。”

    烛玉潮触上那柔软的指腹,神情有一丝恍惚。随即,她反应过来,眉目带笑道:

    “瑾离,下回再见时,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