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来到五月初。
庆国公府新晋宝贝疙瘩的满月宴就定在了五月初二。
“姑娘,你这回可不能再躲了,上个月表姑娘的三朝礼你便装病没去,太太说了,姑娘今日就是病得起不来床了也要将你扛过去。”知琴正催促着裴姝起床。
她知道,姑娘不想去庆国公府是因为不想见表三公子,可一直躲下去哪是办法?
裴姝一把掀开蒙住脑袋的被褥,垂头丧气地坐起来。
知琴一看,忙招手叫来人:“知冬,知夏,快给姑娘梳妆打扮。”
就前两日,钟昱明还借着找裴韫练习骑射的由头来了府上,寻着机会便逮了个丫鬟递了张字条到韵和院,大致就是想与裴姝见上一面。
害裴姝在院里躲了整整一日,她何尝不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可她总不能为着不嫁表哥就去央着母亲先给她随意定一门亲吧?
何况,她才十三!
……
庆国公府上下一片喜庆,除了钟昱明。
他不知裴姝今日会不会来,纵然来了又肯不肯同他说两句话,想起从前二人斗嘴玩笑的场景,竟恍如隔世。
赵氏也发愁,眼瞧着自家这蠢儿子不过月余就消瘦了许多,只随便叫个他身边伺候的人来问话便知发生了什么,裴姝这小侄女她也喜欢,若两家亲上加亲,自是最好,但打探来的消息却是,裴姝将她儿子送的所有东西全都退了回来,可见那孩子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唉……”
门外有丫鬟匆匆来报:“太太,姑奶奶一家到了。”
赵氏缓缓起身,略一思量,嘱咐了句屋里头人好生照看孩子便出门去迎人。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想趁今日与钟氏提一提,不管怎么的,两个孩子从前关系就是不错的,只要父母首肯了,想来她那小侄女慢慢就能想明白,这门亲事是极好的,嫁过来定没有谁敢亏了她。
……
今日宾客不算多,只请了往日交好的几户人家,还有钟氏亲族以及赵氏娘家的人。
裴文珺染了风寒没出府,裴姝便一步不离地待在钟氏身旁,后头钟氏被赵氏请去,她索性就跑去庆国公夫人跟前,孙老太太一瞧这小丫头今日如此粘人,倒还觉得稀奇,不过心里是欢喜的。
宴席开始后,众人开怀畅饮,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钟氏只浅浅动了两回筷子,面上虽不显,可若有心,还是能觉察些什么的,比如裴姝。
出门时,她母亲笑容满面,如春风般沁人心脾,而今被她大舅母拉去说了会儿话后回来便不大一样了,虽也面带笑意,却夹杂着几分火气。
再看她大舅母,同样神情古怪,以往舅母看她的眼神便是长辈对小辈的和蔼可亲,可方才那一眼,却是说不上来的别扭,还有些躲闪。
这……
裴姝很难不往某件事情上想。
饭后,丫鬟婆子们便张罗起洗儿会,一众亲友纷纷移至布置好的房间。
裴姝站在最边上,从个不大的缝隙里看见她大舅母抱着她那刚满月的小表妹笑着同几位夫人说话,众人围着的那张红木八仙桌上放着个赤金打造的圆盆,旁边是备好的钱币和寓意吉祥的果子,大家一面说着吉祥话,一面随手抓一把钱币或者果子投入那盆里。
忽然!
手腕被人握住,裴姝回头,看见了钟昱明,二人眼神相交,她示意他放开,奈何钟昱明就像没看见似的反而抓得更紧了。
这会儿还没人注意到这边,若再僵持下去,场面势必难堪。
真是个活祖宗!
……
一刻钟后。
裴姝同钟昱明坐上马车,在街上游荡。
“阿姝,我知道你怕人听见撞见,所以特意安排了。”钟昱明自认为想得很周全。
裴姝没好气道:“那我还要同表兄道声谢?”
钟昱明知道裴姝气他,便放软了语调哄着:“我带你去买炒栗子可好?你不是一向爱吃。”
裴姝抬眼看他,问:“那表兄可知我脾胃不好,自上回吃出了病后便不大吃了。”
钟昱明有一瞬错愕,神情怔怔,心里又着急,忙说:“是我疏忽了,往后你的事我一定事事留心。”
马车还在行驶,外头嘈杂的声音不断。
少年丝毫不加遮掩,真诚热烈的眼神望得裴姝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她不是心软了,只是无奈。
“三表兄,为何我几次三番拒了你,你还不肯死心?”她朝他问,不等他答,她又问,“是因为表兄对我用情至深吗?”
“亦或是,表兄觉得与我在一处最自在,我从不曾管束说教你,你喜欢的东西我也总能提上兴趣,是以,便觉与我成婚是你最好的选择?”
“不是!不是的……”钟昱明逐渐没了底气,深埋下脑袋,裴姝的话不停在他身边回响。
见他如此,裴姝继续发问:“三表兄可曾想过我是否愿意?表兄一次次表明心意时又是否考虑过我的处境?还是表兄只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之中,全然没顾念我?”
在一声声表兄中,钟昱明羞愧不已,他从不曾想过这些,裴姝第一次拒绝他时,他既难过又气恼,后头裴姝把东西退还于他,他只觉满心沮丧,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失意的人,整日借酒消愁,此后种种,他也无不在证明自己的真心。
现在想来,他的种种行为,竟没一件是为着裴姝好的!
马车上是久久的寂静。
车夫按着钟昱明的命令绕着忠庆街跑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此刻就停在庆国公府后巷的小门外。
“三公子,可还要再绕一圈?”车夫犹豫着出声问。
半晌。
“不用了。”
这声过后便听车门从里头推开,车夫赶紧去放马凳,见三公子和表姑娘一前一后走下来。
府上宾客已散尽,内院园子里,赵氏和钟氏正焦急等待。
添盆礼过后,钟氏便发现裴姝不见了,暗中着人去寻,才从一小厮口中打听到,裴姝竟被钟昱明带出府了。
两个孩子从前便常在一处玩,府里下人瞧见也不会多想,可知道内情的钟氏和赵氏哪能不急?
未免惊动庆国公夫妇,姑嫂俩只派了些人去府外寻。
“你放心,明儿虽然贪玩胡闹了些,出格的事是决计不会做的。”赵氏只能尽心安抚下钟氏,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话音刚落,留在小门等消息的丫鬟便匆匆跑来了。
“太太,姑奶奶,公子和表姑娘回来了!这会儿正往老太太那去。”
钟氏一听,提脚便走了出去,也没等赵氏。
“他们二人回来时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赵氏不放心,压着声儿多问了句。
这丫鬟是赵氏的心腹,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只答道:“整整齐齐的,连头发丝儿都没乱。”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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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狠松了口气,这才也赶过去。
……
钟氏到时,见屋内一片祥和。
裴姝偎在孙老太太身旁说话,钟昱明坐在一旁,偶尔也搭着说两句。
等赵氏赶到,钟氏带着裴姝正式告别后,方才离开庆国公府,坐上回程的马车。
“你表兄带你出府做什么?他可有欺负你?”钟氏握着自家女儿的手,神色担忧,她大略猜到是没发生什么事的,但不问清楚,仍是不放心。
裴姝回握住母亲的手,眯眼笑起来:“表兄只是带我买栗子去了,我同他说我脾胃不好,不吃栗子,他便又带我回来了。”
见女儿这话说得真真儿的,心上的石头总算落地,钟氏终于放松下来:“明儿那孩子就是太不稳重了。”这话似有几分责怪意味。
裴姝轻轻靠上母亲的肩头,软着声音说:“表兄的事情自让舅母去烦吧。”
钟氏抬手抚着裴姝的鬓角,想起赵氏同她说的那些话,不禁摇头轻叹,真是个糊涂娘教了个糊涂儿子!
……
适逢端午佳节,城中热闹非凡。
为赶在端午那天能放宽了心出府游玩,裴姝空下来便誊抄祁璟送来的书卷,她一面抄,也一面默念书卷上的内容,惊喜地发现,后面两卷竟是个颇有趣的话本故事!
“姑娘怎么抄着抄着还乐上了?”知喜端着碟小厨房新做的点心走进来,便见裴姝对着案上的书卷傻笑。
裴姝抬头,勾着唇,一本正经道:“学习,使我快乐。”
知喜“啊”了声,很是茫然。
姑娘,莫不是抄书抄傻了?
……
五月初五。
天光刚亮时,东厨顶上已升起阵阵炊烟,满园糯米飘香,每间屋子的门梁上都悬挂着一个由艾草和菖蒲编成的小人以驱邪消灾。
裴姝今日穿得很是鲜亮,上身着了件五色交织的交领短袄,下身是件绣了吉祥花纹的织金马面裙。
知琴给她梳了个略显成熟的单螺髻,特意在耳后留了一小撮头发,又取一根彩绳与头发交织着编了个小辫盘上头顶,娇态灵动,新奇有趣儿。
因着节日,一大家子一早便先去给蒋氏请安,众人说了会儿话,随后又一道用早饭。
今日的早食是各式形状的角黍,俗称粽子,一桌子满满当当,每个碟子里头放的都是不同馅儿的粽子,各人只管拿自己喜欢的口味来吃。
每逢过节,蒋氏都少不了感慨一番,今年一家子团圆了,她更是絮叨了许久。
裴晋之想着法转移话题,便朝裴晋轩说:“二弟入京这么久都未曾出去逛过,不如趁今日热闹,带上弟妹和珺儿,一同出府游玩一日?”
要按以往,裴晋轩定然会以温书备考为由拒绝,偏今日不假思索就同意了,还笑着说:“正有此意。”
裴文珺眼眸亮了亮,她病还未好全,本不愿意动的,可若是父亲的意思,她又不禁有些期待。
“呕~”
张氏忽然作呕,只见她捂着胃口,将方才吃的粽子都吐了两口出来!
“还吃着饭呢!”裴晋轩立马收了笑,流露出些许嫌弃,“你这是怎么了?”
“二郎媳妇,你是不是……”蒋氏看这迹象,话未说完,忙回头对钱妈妈大声说道,“快!去请大夫来!”
这话一出,大家多少都明白了。
张氏一言不发,只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脸色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