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冤死鬼&狱中囚?
    监狱的灯光昏暗,狭小的空间显得压抑逼仄。

    但即使在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谭佳宜也肉眼可见消瘦了不少,宽大的狱服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单薄。

    话筒另一头传来冷冷的声音:“她害死了我妈,不过是一命偿一命罢了。”

    “那也不值得用你的前程来换啊!”

    玻璃另一侧的周泽楷显然情绪有点激动,声音几乎是颤抖着。

    对方眼眸低垂,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冷笑道:“我哪有什么前程。最爱我的妈妈离开了我,虚情假意骗了我十二年的父亲对我置之不管,假惺惺的继母巴不得我消失……”

    谭佳宜顿了顿,接着道:“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的人生,从很早开始就糟糕透顶了。”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明明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惨痛,却平静地像是在叙述他人的故事。

    周泽楷实在不忍看到谭佳宜这副模样。

    往日的她,不管好与坏,都是鲜活的,是倔强的,是不服输的。

    现在的她似乎放下了执念,但这般如提线木偶一样向命运妥协的样子,绝非是他想看见的。

    “不是这样的,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最好的……”

    少年此刻是真的尽力在脑海里搜寻形容词了,但最后竟也只剩下这些最简单朴实的话术。

    因为在他心里,她是照亮他生命的那束光,是无可比拟的最好。

    谭佳宜抬起低垂的眸子,她终于开始直视眼前的少年。

    她不想看见他为她而悲伤,她不值得。

    “对不起。这句话我欠了你六年,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少女眼角似乎含着泪,却强忍着没让它流下来。

    “我做了很多错事,包括伤害你的事。真的很感谢你,从来没有放弃我。把我忘了吧,你的人生一定是光明的,祝你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字字真心,也是字字诛心。

    是祝福,也是告别。

    周泽楷突然觉得如鲠在喉,竟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累了,在这里改造改造也挺好的。”

    她说这句话时是含着笑的,目光变得澄澈干净,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他见她的第一面。

    还没等周泽楷回复,刚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对视了几秒。

    明明在一个房间,但监狱的玻璃仿佛把二人分隔成两个世界,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身后是光辉灿烂的大好前程,另一个则是暗无天日的悲剧人生……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黑云压城,寒意四起,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监狱里头黑还是出来更黑。

    即使是八月末,但由于汉城近日大幅降温,已经让人能够感受到秋日的凉意。

    周泽楷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T恤,凉飕飕的风吹动少年的衣摆,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时分不清是身体更冷还是心更冷……

    迈着沉重的步子,他浑浑噩噩地随意上了一趟公交。

    他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脑海里往日少女明媚的样子和如今少女颓废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他感到揪心的痛。

    公交车平稳驶上大桥,这座桥是他们这边最长的跨江大桥,古朴的桥墩带着历史的沧桑,却还是难掩宽阔桥台的恢宏气势。

    听老人们说,这座桥是建国初期建成的,当时条件不好,修桥时有不少人把命留在了这里。

    不一会儿,车门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其实上桥前就有些苗头了,只不过周泽楷脑子嗡嗡的,又坐在最后排,压根没注意到前车的异动。

    争吵声愈演愈烈,伴着窗外突然袭来的暴雨雷鸣,把周泽楷拉回了这个昏暗的现实世界。

    那个乘客应该是坐过了站,如果过桥后再折回,会花费一大把时间。和司机争吵的女人显然不想这么来回折腾,急不可耐地让司机停车。

    但在大桥上哪能说停就停,司机显然是不同意的。

    女人只想着自己的方便,丝毫不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买单,哭着闹着,无理取闹,骂得也难听。

    车上人并不多,大家也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并没有上去劝阻的,可能也以为她不过是发泄一下。

    可谁曾想到,女人在自己诉求一直未得到满足时彻底失去了理智,她上前去扒司机的方向盘,司机不让,两人推推搡搡好一阵。

    就在这时,方向盘被猛烈地打向一个方向,来不及修正。

    这下公交车彻底失控了,如脱缰野马般偏离了原路线,一跃淹没在大江之中……

    周泽楷没反应过来,只觉命运多舛。

    他和谭佳宜的一生,本都该光芒耀眼的,谁曾想一个成了大江中的冤死鬼,一个成了不见天日的狱中囚。

    前世的记忆好似只是一个很长的梦,等周泽楷再睁开眼时,身上穿着陌生的蓝白校服。

    他低头定睛一看,校徽上赫然写着“汉城五中”一行字!

    他分明记得,自己上一世是六中的,怎么会穿着五中的校服呢?

    而且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不是和公交车一起掉进江里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周泽楷脑子里炸开,还没等他捋清思绪,一扭头,便看见了黑暗巷子中的蓝发少女。

    这个人太熟悉了,不管她打扮成什么样子,周泽楷都能一眼认出她。

    上一世,周泽楷自从小学毕业后就没再见过谭佳宜。他们初中不在一所学校,她对他心怀怨恨,不愿见他。他对她深感抱歉,不敢找她。

    因此,整整三年,二人如同两条平行线般,没了任何联系。

    直到今天,也就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这两条曾经交织的线才又在此刻开始汇合。

    也是从这一天起,周泽楷才下定决心,即使不在一所高中,也要去找她。因为他不忍看到从前明媚乐观的少女变成这般模样。

    刚准备朝巷子尽头走去,就看见巷子口的灰猫正机敏地扭头审视他。等他刚迈出一步,那灰猫又别过头去,接着如箭般飞快地窜了出去。

    巷子尽头停着辆废旧的三轮,一旁的路灯年久失修,一闪一闪地苟延残喘着,发出微弱的光。这让少女手中的一点猩红显得尤为扎眼。

    她懒散地靠在一旁,没穿校服,一身清凉的短袖短裤,也不怕墙上的油渍蹭到衣服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抽烟。

    周泽楷走到她面前,没有像上一世一样不可思议,也没有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烟,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他想融入她的悲伤。

    谭佳宜也没急着抬眼,似乎猜到了是他。

    但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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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料到,少年竟如此镇定。

    真是奇怪,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他就不惊讶吗?

    最后,还是她先沉不住气了,仰起头问他:“怎么,我第一天没去学校,你着急了?”

    谭佳宜掐灭了手中的烟,眉眼微挑。

    此时的谭佳宜是小学分别三年后的她,她没怎么长变,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了。

    是因为长高了?更瘦了?带了假发?穿了成熟的衣服?

    可能都有吧。但最关键的,是她的眼神不同了。

    以前是充满光彩的,现在却是冷漠凌厉的。

    此时的谭佳宜同时也是监狱一面三年前的她,稚嫩的面庞上是深邃的眼神,仿佛有着无数心事,与三年后监狱里的空洞无神是大相径庭的。

    这种轻蔑挑衅的语气周泽楷已经习惯了。上一世的谭佳宜在高三之前,对他也一直是这个态度。

    要么玩弄他,要么把他拒之门外。

    他知道她恨他,但他也知道自己其实是在充当她情绪的垃圾桶。

    她想放下却又放不下,一直费劲心思地对付着那些糟心的人,反反复复,在矛盾中受尽了折磨。

    周泽楷见怪不怪地顺着她的话回答:“所以你今天没去学校就是来这儿的?”

    他指了指身后的小门,门旁挂着脏兮兮的牌子,上面写着不大不小的四个字“七哥网吧”。

    谭佳宜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死死地盯着周泽楷。两人四目相对,但少女的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善。

    她缓缓开口道:“是啊,真的很巧,竟然和你分到了一所高中,还是一个班。我看到你可能只是烦,但你看到我应该是害怕吧。”

    她边说边靠近周泽楷,伸手捏住他的肩膀,一边有节奏地用食指在他肩膀上点着,一边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你说老天是在惩罚我还是惩罚你啊。毕竟是你害死了我妈妈。”

    她说这句话时,指尖的力度突然加重了一下。周泽楷能够感觉到一丝疼痛在肩头散开,让人猝不及防,却也心甘情愿。

    他细细地听着,其实谭佳宜其他话他并不会太往心里去,毕竟上一世她也对他说过类似的狠话。但有一点他却听得很清楚,那就是他和她分到了一个班。

    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竟然会有不一样的命运,那是不是也预示着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上一世,他在六中,她在五中,两所学校旗鼓相当,生源平均分配。

    虽然谭佳宜私下看上去像混迹社会的不良少女,但摘下假发,穿上校服,一下子又变回了老师眼中的好好学生,同学眼中的高冷学霸。

    她的另一面不为外人所知,藏得很深。

    周泽楷之前觉得她就好像披着大红袍的狼一样,压抑着自己内心滋生的坏与恶。

    可能就是在不同学校的缘故,周泽楷上一世花了两年才开始慢慢打开她的心房。他以为她放下执念了,愿意去重新相信这个世界的善意时,悲剧还是发生了……

    所以,这一世他和她同校,有更多和她接触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当年的真相,他可以提前告诉她,让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只不过当年的事情比较复杂,具体情况他也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她的继母程婉乔是害死她母亲的罪魁祸首。

    所以,贸然告诉谭佳宜这一切她肯定无法相信,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