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季星一出来,沈轲就看到她了。
她很喜欢穿浅色、亮色的衣服——这点从小就没变。
她的房间装修也都是鹅黄、浅粉,一进去,就像掉入了彩色棉花糖堆成的世界,有种夸张到不真实的梦幻感。
季曼大概真是当公主在养她。
今天也是浅色系,白色过膝长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挡在她面前,就想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他。
结果结结实实地撞上来了。
更有意思的是,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接着,她意识到,自己是占理的一方,立马收了道歉,追他的责:“你干吗挡我路?”
沈轲说:“如果你面前是个坑,你还能这么好端端地和我说话吗?”
“那我还要谢谢你?”
他坦然地抬了抬下巴,“不客气。”
阮季星的脸生得特别小,五官却占得很满,不是紧凑,而是不留白,是直接的,不给人反应时间的,而且具有冲击力的美。
之前她的脸部线条要圆润一些,大抵是婴儿肥褪去了些,轮廓愈发分明了。
她笑的时候,苹果肌饱满蓬润,显得可爱讨喜;面无表情的时候,又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冷感——
譬如现在。
阮季星问:“你怎么在这儿?晚上还要上班吗?”
比起愈发立体的长相,她的性格则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否则,只会出现前半句,便尖锐得像是质问。
沈轲正要开口,旁边有人喊道:“沈轲,你还不走吗?”
他懒懒地掀起眼皮,“马上。”
阮季星一直低头看消息,加上出现的这个小插曲,令她与走在前面的室友的距离越拉越大。
“不跟你说了,拜拜。”
她收了手机,小跑着去追她们。
谢晓羽才反应过来:“欸?你怎么落得那么后?”
“没注意。”
拐弯时,阮季星往后瞥了眼。
沈轲曲肘,搭着一个比他矮小半个头的男生的肩,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她腹诽,大晚上的戴什么帽子,装过了吧。
*
那边。
唐天和问:“刚刚那女生不是我们班的吧?”
“不是,二班的。”
“可以啊你,沈轲,这么快就认识到妹子了。”
沈轲淡声:“旧识。”
“高中同学?”唐天和对漂亮女生难免起探究之心,“不会是前女友、白月光之类的吧?”
说完,又自我推翻了:“听你们语气,像是不熟。”
沈轲没作声。
回到宿舍,唐天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手机,进入游戏,问对床的沈轲:“你平时打王者不?”
“代打。”
“那你应该挺牛啊,跟我来一把呗,上号上号。”
其他两个听了,也说要加入。
沈轲和他们加了好友,组队打5V5,他打野。
男生凑在一起打游戏,最常见的场景就是,大呼小叫,国骂一句一句从口里蹦出来。
但沈轲除了偶尔下指令,一声也不吭。
很快就赢了。
唐天和服了,服得五体投地,“你操作真牛逼啊,我叫你哥,你带我升星呗。”
沈轲给手机充上电,“我去洗澡了。”
他这才摘了帽子。
原本还因为赢爽了而激情澎湃的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止住声了。
一般都说,发型是男生的第二张脸,像沈轲这样的,随便剃个平头,也差不到哪儿去。
问题是,他头顶有一处近一指长的豁口。
伤已经愈合结痂了,但因头发还没长长,看着便有些可怖。
唐天和倒是心大如斗,好奇地问过,沈轲只说是不小心撞伤的。
怎么个不小心法,才能伤成那样?
刚开学两天,大家还不熟悉,不好再刨根问底,但或多或少有些猜测,于是觉得,沈轲这人估计挺狠,没事别惹他。
经管学院的学生基本安排住东苑,一二栋是女生宿舍,三四栋是男生宿舍。
虽是一个园区,但因早年规划问题,实际相隔不近,要绕过一座山包,才能到女生楼。
厕所和浴室共用一间,旁边就是阳台和洗手池。
沈轲洗完出来,唐天和正靠着阳台栏杆抽烟,抽的是利群,普通学生负担不起的牌子。
他是那种很一目了然的富二代,吃穿用度用的都是名牌,但也不是寻常人接触不到的奢侈品。
加个更准确的限定词,小富家庭的富二代。
唐天和问:“轲哥,来一支不?”
沈轲说:“谢了,我不抽。”
唐天和也没勉强他,又问:“你啥时候到的?怎么天天在外面兼职?我一开始还以为你留级的学长呢。”
“就比你们早到一天。”
“你很缺钱吗?”
沈轲在洗手池搓洗衣服,瞥他,“我看你是缺心眼。”
唐天和也不气,“叫你轲哥,听着像哥哥;叫沈哥呢,又奇怪。”
“干脆叫爸。”
“去你的。”
唐天和笑骂,搡了他一把,一下子力用猛了,把他推得撞到推拉玻璃门上。
沈轲“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眉心蹙得很紧。
“不至于吧,这么痛吗?”唐天和慌了,忙忏悔道,“爸,爸,我错了。”
“之前肩膀受了点伤,还没好透,没事。”
沈轲缓过劲来,说:“我开玩笑的,别瞎叫。”
“那我叫你什么?”唐天和灵机一动,“老沈吧,一听就像处了很多年的好兄弟,你说是不是?”
沈轲不置可否。
这厮是真缺心眼。
*
周一,学院举办迎新典礼。
天没亮就起来集合,参加升旗仪式,然后是领导发言。
阮季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偏偏只能站着。
谢晓羽从兜里掏出几块单独包装的绿豆糕,戳戳她,“你吃不?”
“我拿一个就行。”阮季星接过来,“谢谢啊。”
“嗐,谢什么呀,本来就是你爸送的。”
仗着人多,不易被注意,谢晓羽拆开一块填进口里,“大清早的,早餐都来不及吃,饿死了。”
戚蓝个子高,站在后头,谢晓羽想给她分,余光往隔壁班队伍一扫,顿住。
“欸,戚姐,你看那人是不是营业厅那帅哥?”
戚蓝向后瞥去,“嗯”了声。
谢晓羽说:“原来他也是工管班的啊。”
隐约听到这句,阮季星下意识回头。
密密匝匝的都是人头,她随意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继续犯困。
好不容易撑到结束,他们又被带去和军训教官见面。
工管这级一共四个班,合并成一个连队。
两位教官笔直地站在正前方,两腿岔开,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
男教官说:“立正!稍息!今天上午,我们简单认识一下。我是你们的连长,我姓郭,旁边这位是副连长,她姓何,你们可以叫我们郭教官、何教官。”
谢晓羽被他的语气吓得一激灵,“完了,感觉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会很难熬。”
阮季星说:“……我现在退学复读还来得及吗?”
郭教官锐利的眼神瞬间射过来,她们立马噤声。
“有些规矩提前说好,任何人不得留长指甲,佩戴首饰,染发,披发,衣冠必须整齐,统一穿黑袜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每个班选出一男一女两位军训负责人,有谁主动请缨?没有的话,我就随便点人了。一班!”
有两个人举手。
郭教官把他们叫出来。
“二班!”
对于一切尚且陌生,大家都不太敢当出头鸟,纷纷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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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冯清莹举手了。
在军训期间负责管理班级事物,对之后竞选班长有很大优势。
她目标明确,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选出军训负责人后,郭教官说:“待会儿我建一个群,通知大家下午的集合时间。全体都有,解散——”
阮季星瞬间蔫吧了,耷着脑袋打哈欠。
谢晓羽问:“你去食堂吃饭吗?”
“我好困,想回去补觉。”
她睡不惯宿舍的床,这两天失眠没睡好,今天又起得太早,脑袋要栽到地上了。
谢晓羽说:“那我们帮你打包吧,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阮季星无精打采,摆摆手,“我先走了。”
阮季星像一缕游魂,拖着步子回宿舍,没有注意身后跟着一个人。
直到她进了楼,那人才离开。
*
唐天和一回宿舍就看到沈轲躺在床上。
个子高也有个子高的坏处。
学校的床统一长一米九,他一米八六,腿都不能伸直,只得曲着。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昨天睡得晚,想休息。”
沈轲接代打,快两点才睡,满打满算,睡了也才不到四个小时。
“早说啊,我帮你带饭回来了。”
“没事,我不饿。”
沈轲翻了个身,面朝墙,不想再搭话的意思。
唐天和很识趣地不作声了。
枕下的手机响了声,沈轲拿出来,是老板给他结前两天的薪水。
基础工资一天八十块,提成按人数算,一个人两块,一共一千一百多,估计是所有兼职的人里最高的。
老板又问他,之后还有没有空去坐班。
沈轲给拒了。
他闭上眼,很快睡沉,连另外两个室友进门的动静都没听到。
梦里的意象芜杂繁乱,血,啤酒瓶,刀,尖叫,从楼顶探出的绿植,雾霭沉沉的天。
“沈轲,沈轲。”
唐天和站在床边叫他,“两点了,要去集合了。”
沈轲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有些怔忪。
他翻身下床,用冷水扑了两把脸,才清醒了些。
*
下午太阳很大,空旷的操场几乎没有一点荫凉地方。
等待的时候,不少人摘了帽子用来扇风。
阮季星跺了跺脚,吐槽着:“这鞋底怎么这么硬啊。”
谢晓羽问:“你没垫鞋垫吗?”
“垫了啊,还是很硬。”
“不是,我们垫的是……”说到这里,谢晓羽压低声,“卫生巾。垫两层会好很多。”
“卫生巾?”阮季星茫茫然,“但是我没带诶。”
谢晓羽急道:“你声音小点,好多男生在呢。”
阮季星奇怪道:“不就是女生在生理期用的卫生用品吗?就跟纸巾一个性质啊,为什么要避讳?”
谢晓羽张了张口,答不上来。
好像只是习惯避免在公开场合,在异性面前说这个词,并没有深思为什么不可以说。
因为长久以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正说着,看到一行男生走过来。
落在最后的那个尤为打眼。
教官要求穿戴整齐,学校发的军训服很宽松,他将裤腿扎紧,腰带束腰,衣袖叠到手肘处,工工整整地。
倒真有军人该具备的板正的身形了。
然而,因步调散漫,应付同伴时的笑似是而非的,一身迷彩服也没能遮住他那股的落拓不羁的气质。
身边的谢晓羽说:“今天早上升旗我就看到他了,他应该是一班的。”
阮季星不确定地问:“工管一班?”
“对啊。你说是不是好巧,跟我们是同学。到时候可以打听打听他叫什么。”
冯清莹插话:“他就是沈轲,以六百六十五高分进工管的那个。”
阮季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