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开始,接下来的每天都很难熬。
第二天,五点多被叫起来集合,进行三公里晨跑,白天训练,晚上唱军歌,还要抽空写军训心得。
但也会劳逸结合,拉歌,展示才艺,算是枯燥生活中的调剂。
这天上午,组织消防逃生演练。
他们被带到教学楼的阶梯教室,观看过视频后,等到警报铃响起,立马用湿毛巾捂住口鼻,有序向外疏散。
没想到的是,竟模拟了火灾时的浓烟,黄色的,味道冲鼻。
烟雾有些迷眼,大家纷纷躬着身,贴墙而行。
不知是谁从后面撞了下阮季星,她手上毛巾一松,立时被呛到,步调也乱了。
他们急着往外跑,没顾得上她,楼道窄,她被人流带着,被迫往前,烟越吸越多,脸呛得通红。
这其实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发生踩踏。
她心里也慌。
这时,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和其他人挡开。
“烟雾是从上面喷出来的,它密度比空气小,不会往下沉,不要站起来。”
有了空档,她才能蹲下身。
“快走。”
戴着迷彩帽,又有毛巾遮挡,阮季星没能看清那人的脸,唯见一双眼,又黑又深邃。
她思考不了那么多,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待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她真有种活过来的感觉,大口喘息。
郭教官在不远处吹哨:“六连过来集合!”
她想起什么,目光逡巡了番,却不见了人影,只好先去集合。
“第一排开始报数!”
“六连应到一百二十四人,实到一百二十四人,报告完毕!”
听到这声,阮季星望过去,声线似乎能和刚才帮她的那人的重合。
所以……是沈轲?
“归队。”
沈轲转过身,隔着三排人,和她的视线对上。
他脚步顿了下。
阮季星眨了眨眼,想说什么,可时机不合适,还是将话咽回去了。
沈轲是多出来的一号人,站在第一排排头旁边,个子又高,便显得尤为突兀。
虽然他这些天没跟着训练,但军姿站得依然身形笔直。
郭教官大发慈悲,放他们提前下训。
阮季星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追上沈轲。
他步子迈得大,她只能小跑地跟着,“那个,谢谢你啊。”
沈轲没什么反应,也没看她,反问:“谢什么?”
她以为他之前没看清她,解释:“就刚刚疏散的时候啊。”
“哦。”他恍然,说,“你挡后面的人的路了。”
“……”
“对事不对人,你帮了我,我就不会忘恩负义,我请你吃……”
阮季星想了下,和他一起吃饭好像有点尴尬,话音一转,变成:“我请你喝杯东西吧。”
岂料这人应得干脆:“行啊,喝什么?”
“……”
你倒是毫不客气。
到了奶茶店,沈轲要了一杯黑糖珍珠奶茶,全糖。
阮季星想起上次他也喝的这个,问:“你居然喝这么甜吗?”
他睨她一眼,表情很古怪。
“我就随口一问。”
她付了钱,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陪着等出餐。
这会儿是饭点,人很多,小小的店里空气都稀薄了,阮季星摘了帽子,给自己扇着风。
她旁边有两个同样穿着迷彩服的新生咬耳朵:“欸,你看那个男生,好帅啊。”
“你去找他要联系方式呗。”
“我不敢,感觉他很冷的样子。”
阮季星下意识地瞟瞟他。
客观地分析,他的长相是比较周正的类型。
眉峰微微隆起,眉毛浓而长,眼角微微向下垂,下眼睑弧度比较大,俗称“狗狗眼”,鼻梁高挺,嘴唇偏薄,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唇珠。
说“冷”,大抵是因为,他眼帘半耷,浑身散发出一种“别找我要联系方式”的警告的气息。
“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别偷偷摸摸的。”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两个女生顿时噤若寒蝉。
这下阮季星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她绞尽脑汁,找了个话题,试图破解这个局面:“我是想问你,赵阿姨还好吗?”
沈轲不咸不淡地答道:“还行。”
“哦。”
余光里,她们面露尴尬,往旁边挪了挪。
又冷场了。
如果换成别人,年少时期相处过几年,多年后再见,怎么也有无数可以追忆往昔的素材。
但阮季星后就后悔在,当初不该对他吆三喝四,当用人一样使唤。
而且,沈轲本来就不是热络的性子。
还是不要生硬地跟他搭话了。
怎么等了这么久,奶茶还没好?
刚如是想着,又进来一波人,把里面的顾客往更里面挤。
仅有的几个店员忙得团团转,机器嗡嗡作响。
男生体温高,身上烘出一股热气,混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不难闻,但浓烈而陌生,近得令人难以忽视。
阮季星尽量不去在意,低着脑袋,看着鞋尖。
鞋子实在太硬,几天过去还没能适应,脚后跟磨出了泡,脚底板也好酸。
她悄悄活动着脚腕。
沈轲垂眸看她。
她估计不知道,摘了帽子后,有一缕头发翘了起来。
有点呆气。
不高的个子,这么一把头低下去,像极了一颗……顶着黑色伞盖的蘑菇。
听见叫号,沈轲伸长手,拿走自己那杯,轻拍了下她的头顶。
呆毛平下去了。
更像蘑菇了。
他说:“走了。”
他居然胆敢拍她脑袋?
阮季星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的背影。
按理说,已经兑现了承诺,也该大路朝天,各走两边了。
但她从不允许任何人碰她脑袋,包括阮正廷和季曼,她小时候固执地认为,这样会长不高,这则禁忌一直延续至今。
她咽不下这口气。
“喂,沈轲。”
他回头。
阮季星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幼稚的报复心理一起,二话不说,伸手拿掉他的帽子。
想拍回去的动作却陡然停在半空中。
她看到那条疤,有些吃惊地张大嘴巴。
突然就明白,难怪这些天这么热,他都一直戴着帽子。
还有,为什么他能够破例不参与训练。
路过的人也不禁侧目而视,眼里有好奇,同情,忌惮。
或许是她的表情,他们的眼神冒犯到他了,沈轲脸色冷下来,抢过帽子,重新扣上,大步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阮季星一时手足无措。
他应该就是不想被人看到吧,不然也不会刻意遮着。
然而,她却大庭广众之下掀了他的“遮羞布”。
换作是她,没臭骂对方一顿,甩脸走人都是宽容大度的了。
怎么办,这好像不是一杯奶茶能扯平的事。
回宿舍后,只有谢晓羽在。
阮季星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求助她。
“晓羽,救救我,我惹一个人生气了,怎么办?”
谢晓羽扭过头,“男的女的?”
阮季星期期艾艾地说:“嗯……男的。认识,但不熟。”
她补了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事情的轻重程度吧,如果是小事,直接道歉;如果严重,你还是买点东西亲自赔罪比较好。”
“好像……挺严重的。”
谢晓羽好奇地问:“谁啊?我们班的吗?”
她摇头,没有多说。
*
阮季星苦恼地思考了两天。
白天训练,沈轲都不参与,但教官要求他每天人必须在;晚上排练军歌,他倒是会一起。
所以,其实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开口。
可她既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想好怎么赔礼,加上每天都很累,所以迟迟未动。
谢晓羽还问起过这事:“怎么样,你跟那个人和解了吗?”
“没呢。其实我们俩以前就有点小恩怨。”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因为是我犯了错呀。”阮季星无意识地搅着衣角,“我有时候说话做事是有些过分,但我没想伤害他。”
谢晓羽默了默,说:“确实。”
“啊?”
“没什么,不过道歉这种事,得‘趁热打铁’,不然越拖越久,人家压根就不想理你了。”
也是。
阮季星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下午训练结束,谢晓羽想叫阮季星去吃饭,她匆匆忙忙带着东西要走。
“你去哪儿?”
“我出校一趟,晚饭就不吃了。”
“晚上还要排练呢。”
“没事,来得及。”阮季星摆了摆手,跑了。
谢晓羽没法,只好去找戚蓝。
冯清莹热络于社交,与别班的走了,戚蓝则喜欢独来独往,但也不介意与谢晓羽同行。
“戚姐,你觉不觉得阮季星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
谢晓羽分析着:“她吃穿用度挺一般的吧,但有的地方又格外讲究,比如每天中午回去都要洗个澡,她说出了汗。”
“爱干净。”
“昨天我们出去买水果,苹果八块九一斤,我说太贵了,她很惊讶地反问我‘是吗’,然后问她喝不喝奶茶,她说不喝,没钱。”
“消费观念不同。”
“还有,有几次已经熄灯了,她跑出去,不知道跟谁打电话……”
说到一半,谢晓羽就止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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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戚蓝淡淡地说:“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跟你的生活习惯不一样罢了。”
话落,去窗口排队点餐。
谢晓羽有些懊恼,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她默默地跟在后面。
怕时间来不及,阮季星打车到最近的商场。
因为正值下班高峰,堵了好一会儿才到,直奔一家主打年轻时尚男装的品牌店。
导购热情地迎上来:“小姐,您好,请问是为男朋友挑选礼物吗?”
阮季星矢口否认:“不是,就是普通同学,我想买顶帽子。”
导购为她推荐一款藏蓝色鸭舌帽,说是很适合大学生日常佩戴。
阮季星看了下吊牌,感觉也不贵,说:“结账吧。”
回学校的路上,她反应过来,打开余额。
天,她居然一下子就花掉了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上大学前,阮季星基本上没管过钱,都是季曼替她安排。
虽然家里条件大不如往,车厘子变成苹果,大牌衣服变成小门店货,但她依然对花钱这件事没什么概念,想的是能不花就不花。
结果,一花就花了个大的。
买都买了。
她咬咬牙,想,大不了就当买个教训,再也不去招惹沈轲了。
来回加上堵车的时间,阮季星还迟到了几分钟。
冯清莹打了几个电话来催,阮季星拎着袋子一路跑过去,满脸是汗,喘着气说:“不,不好意思。”
“没事,下次别迟到了,快进去吧。”
大家站在台阶上,感觉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阮季星愈发窘迫,脸红得像熟透的水蜜桃。
她“嗯”了声,埋着头回到队伍。
不知道是不是没吃饭,又跑得太急的缘故,唱了没一会儿,阮季星肚子隐隐痛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她瞅准沈轲的位置,拨开重重的人,向他挤过去。
*
唐天和在和沈轲约晚上的战局,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不应好,也不应不好。
“干脆你给我当陪玩,我付你钱。”
“行啊,五十块钱一个小时。”
“你真要啊?”
沈轲扬了下眉,从鼻腔里溢出一声笑,“呵,这么说,你不是真给啊。”
唐天和正要说什么,发现身后亦步亦趋跟了个女生。
定睛一看,不就是沈轲那个“旧识”吗?
唐天和曲肘拐了他一下,提醒他:“欸,有人找你。”
沈轲懒声懒调地说:“你以为我是地上掉的一百块钱,但凡路过一个人就盯着我?”
阮季星自然听到了这句,当着他同学的面,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唐天和干脆问她:“你是找沈轲的吗?”
她点了点头。
他拍了下沈轲的肩,“人家妹子有话跟你说,我先走了。”
沈轲这才回头。
他显然没想到是她,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在他说难听的话之前,阮季星先一步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上次不该摘你的帽子,这是赔罪礼,你要是原谅我的话,你就收下,要是不原谅……”
沈轲看向她手里的袋子,又看她,语气毫无波澜:“不原谅就怎样?”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你应该会原谅我的吧。”
他无端想到很久之前的事。
那年他过生日,赵若华想回家陪他,向季曼请一天假。
得知原因后,季曼说:“行啊,要不然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叫老阮给小轲买份礼物。”
阮正荣买的是一个进口航天模型。
阮季星见了,和他大闹了一场。
“我一直叫你给我买这个,你总说没空,下次,你为什么给沈轲买?”
“我说我怎么下意识买了这个。”阮正荣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对不起星星,我下次给你买好不好?”
“又是下次!上个星期叫你给我开家长会,你明明说好要去的,结果放我鸽子,你这个大骗子,我再也不信你了!”
她愤而摔了模型,卧室门关得震天响。
季曼说:“你也是,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答应星星呢?”
阮正荣叹了口气,“这两个月有个项目要负责,要随传随到,我也不想……”
沈轲自始至终没有作声。
季曼去楼上劝阮季星吃饭,实在劝不动,叫他们先吃。
刚说完,她突然出来,跑到沈轲面前,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丢下句“对不起,这个赔给你”,就又回去了。
他后来查过,她赔他的那个是限量版,更贵,也更难买。
思绪敛起,沈轲接过袋子。
阮季星笑了下,忽然捂着肚子,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蹙眉,“我都原谅你了,就没必要用苦肉计了吧。”
“不是,”她缓缓蹲下去,“我真的肚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