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玲珑假装没听见母亲的这番话,微微垂着头,手里玩着一条锦帕,快要把它玩出花儿来。
虽然女儿没出声,但她这副娇羞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顾太太微微一笑,道:“我和你爹早些年就瞧中了安家那小子,想早些定下来,只可惜安家始终不松口。”
顾玲珑玩手帕的动作一顿,心里微沉,安家这是没看中她?
顾太太见状,忙道:“你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更是出落得越发标致,这两年不知多少人来家里提亲,我和你爹都没答应。以前安家不松口,并不是没瞧上你,或者咱们家,那会儿安少爷实在太小了,安老爷一把年纪才得了这么一根独苗,亲事上自然格外慎重。”
顾玲珑听了这话,脸色好了一些。
顾太太又道:“安家人口简单,安老爷跟安太太性情也和善,如果你能嫁过去,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
顾玲珑抿嘴笑,脸上羞意更甚。
顾太太故意逗她:“你的亲事,自然该由我和老爷作主,可也要考虑你的看法。如果你愿意,我就叫老爷找个时间去跟安家谈谈。如果你不愿意……”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玲珑忙道:“我并没有不愿意,只是……”咬了咬唇,似乎有些难为情,“不知道他肯不肯。”
顾玲珑跟安嘉乐同岁,只比他小了几个月。顾玲珑整日呆在后院,虽然不用读书考功名,倒也是识字的,书生与小姐的话本子看了不知多少,人比较早熟,对男女之间的事情要敏感一些。
虽然只是匆匆跟安嘉乐撞见一面,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好像对她没那种意思,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不像别的男人,惊讶于她的美貌,嘴上再怎么正人君子,看向她的眼神却全都漏了出来。
顾玲珑心里没底,又开始拧起了手里的锦帕。
“你怎么能小看自己?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有几十抬嫁妆傍身,谁敢不高看你一眼?想娶你的人多得很,我们能看上安家,那是他们的福气。”
顾玲珑不吭声,手里的锦帕已经快被她拧成了麻花。
顾太太眼珠一转,总算猜到了女儿为何会如此,掩口笑道:“他没有把眼珠子死死盯在你身上,这叫非礼勿视,算他懂礼节,这也正是我看重他的地方。若是个登徒子,别说小三元,哪怕□□,我也不会让你嫁过去的。”
顾玲珑细细一想,娘说得很对,心情顿时由阴转晴。
顾太太见总算把女儿劝好了,松了一口气,吩咐丫头好好伺侍小姐,便去找自家老爷。
跟安家的亲事,她得跟老爷好好商量一下。
顾开诚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正坐在书房里喝茶。今年新出的上等黄芽,泡出来的茶汤呈黄绿色,清香扑鼻。可惜,再好的茶,他此时也喝不出香甜来。
安永兴盼了半辈子才得了那么一根独苗,想当初他也是在心里偷偷嘲笑过对方的。他的儿子倒是多,有两个,可惜两人加一块儿也比不上安嘉乐一根手指头。
他心里羡慕啊,嫉妒啊,恨啊,可恨这样出息的好儿子为何不是出自他家!
“唉!”顾开诚叹息一声,摇摇头,端起茶盏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
“老爷。”顾太太在门外略站了站,然后才走进去。
多年原配夫妻,顾太太怎么会不懂得老爷在想什么。她承认,安嘉乐确实挺有出息,但她的儿子也是顶顶好的。
顾太太坐到顾开诚旁边,问道:“老爷是不是还在想着安家?”
顾开诚没说话,把手里的杯子轻轻放到桌上。
顾太太替他添了茶,柔声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咱们的两个儿子虽然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好在都继承了老爷做生意的本事,就连安太太都夸他俩行事稳重呢。”
顾开诚听了这话,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顾太太又道:“他俩读书不行,未必下一辈也不行?风水轮流传,指不定明天就要到我家了。孙子还没出生,眼下倒是有个好法子,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要是玲珑能嫁给读书人,等将来我们的孙子出生了,有这么一个姑丈替他启蒙,教导读书,也能获益匪浅。老爷,你说呢?”
顾开诚笑了,接着摇头道:“你以为我不想?安家现在改换门庭,只怕看不上我们家。”
“老爷,不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顾太太极力劝他,“我们家跟安家算是门当户对,嫁女向来都是高嫁的。若真能把玲珑嫁过去,等将来你女婿中了举,再当个官,家里的生意就更加好做了,肯定财源广进。况且玲珑生得花容月貌,谁见了不喜欢?说不定他已经相中我们女儿了呢。”
话落,顾太太掩嘴笑,仿佛已经拿捏住了安家。
顾开诚听小厮提过,知道女儿在离开安家时跟安嘉乐撞见过。他只知道个大概,并不清楚细节,便问道:“你当时也在场,依你看,安家那小子果真看上我们女儿了?若是这样,明天我就约安兄出来。”
顾太太不敢故意夸大,生怕影响老爷的判断,回答道:“他倒是彬彬有礼,并没有死盯着玲珑不放。男人么,不都是这样,尤其是那些读书人,惯会装模作样。哪怕心里再猴急,面上也不会做出有辱斯文的事。”
顾开诚有点拿不准了,面露犹豫:“这么说,你也不确定那小子是不是真的瞧中了我们女儿,万一人家没这意思呢?贸然约人出来,要是再被拒绝,我们家的面子可就掉地上了。”
顾太太轻叹一声:“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老爷了,是玲珑瞧上了他。我看那情形,似乎是非他不嫁了。不得不说,我们女儿的眼光真是好,满城里有姑娘的人家,谁不想把女儿嫁去安家?”
“况且,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面子能当饭吃?老爷,事在人为啊,难道你不想要这么一个好女婿?凭玲珑的人品和相貌,我不信安少爷不心动。大不了我们再多添点嫁妆,总能打动他们家的。”
顾开诚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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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要一个官女婿,做梦都想啊!
他被妻子说服了,把自己的面子抛开,点头道:“过两天我约安兄出来,先探探他的口风。”
次日,顾开诚的贴身小厮来安家送贴子。安永兴接过来看了,一面叫人给他赏钱,一面笑着点头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我一定准时到。”
等顾家的小厮一走,安永兴的笑立刻就收了,把贴子随手往桌上一扔,转身去了东院。
安永兴夫妻俩住正院,安嘉乐住东院。安永兴过来时,安嘉乐正在整理去县学读书要用到的东西。
“初一才去上学,这么早就开始收拾了?”安永兴乐呵呵地问。
现在八月下旬,距离开学还有好几天。安嘉乐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坐下,道:“提前准备好,免得事到临头慌手慌脚,丢三落四。”
清风倒了茶,安永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点头“嗯”了一声,又劝他:“这种小事就交给下人去做,你多歇歇,别整天只盯着书本。再说了,你去县学又不用像旁人那样住宿,日日都回家的,缺什么也不要紧,若是急着要,打发小厮回家替你取。”
县学并没有强制要求学生住宿,离家近的可以走读,离家远但又家境好的,则会在县学附近租房住,就图比县学里住得舒服自在。
安嘉乐并不是不能吃苦的人,考场号舍的条件那么艰苦,他都熬过来了。只是他的爹娘不许,要他每天都回家,安嘉乐自然只能答应。
这时,小六突然冒了出来:“你爹刚刚收到了顾开诚的贴子,约他出去喝酒。”
“哦?”安嘉乐连眉毛都没有乱动一下,在脑子里回道,“顾家又要作妖了?”
“可能是想给你说亲?”小六的话听上去是个疑问句,但它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安嘉乐非常欣慰。他都不知道他爹收了贴子,小六居然知道了,这说明它最近在默默地守护自己。
这是好事,不过也不奇怪,他俩本来就是同一阵线的。
“娘舍不得我去县学里住,每隔十天才能回家休息一日,对她来说时间太长了。”安嘉乐看向他爹,笑眯眯的,“爹,你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不光你娘舍不得,我也舍不得。我听人说过,县学的宿舍小得跟鸽子笼似的,这怎么住人?还是回家好,家里又宽敞又舒适,我和你娘还能多照顾照顾你。”安永兴不满儿子嘴里只记挂着娘娘娘的,倒把他这个当爹的给抛到了一边。
安嘉乐不是很理解他爹这种好胜心,做为赔罪,亲手替他添了茶。
安永兴这才舒服了,儿子心里也是有他的。转念一想,儿子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他,乐哥儿样样都好,又懂事又孝顺。这样的好孩子,怎么可能只记着娘,却不记着爹呢?
安永兴心里舒坦,这才想起了来意,缓缓道:“顾老爷约我出去喝酒,我寻思他是不是想重提亲事?那天你也亲眼见过顾家小姐如今的模样,你心里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