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西北雪域。
数月的风雪终是停了,内门弟子们被明黎带着清扫积雪。明氏向来不以术法清雪,这群养尊处优的弟子当知劳作之苦。
“夙昼,走走走——带你见个人!”
薛沐搭上夙昼的肩膀,夙昼身形微僵,却也没打掉薛沐的手。
自从十年前夙昼前往明氏修习,不出半月,薛沐薛铎两兄弟便被衡游打包一起送来明氏。其中缘由,自然是他要与容晚游走三界,抓捕禁狱逃犯。
十年光阴,夙昼与薛沐已是好友。
百般催促之下,夙昼回望明黎,向来不徇私情的明氏家主轻微点头。
随即,薛沐拉着夙昼踏入传送阵印,一息之间,两人身在雪域主道,这里风雪极大,只有匆匆忙忙赶入雪域的各门各派弟子。
“是谁?”夙昼问。
“等等。”薛沐神色微妙。不过半个时辰,他却耐不住,拉着夙昼逛起了主道旁的小摊,吃的玩的买了一堆,还塞给夙昼一串糖葫芦。
“我不要。”夙昼回绝。
“吃嘛吃嘛。”薛沐吞咽着,声音有些含糊,“先前也每次说不要不要,吃的时候不也挺开心嘛?为了换我母亲做的羊肉干,你可是破天荒地……居然同意帮我绘图做课业。又为了我家的星星果,你连先生都可以帮我骗。大少爷,别装了哈。”
“大少爷”沉默着接过糖葫芦一口一口吃掉。
星星果。上次容晚从人间界回来帮他带过一小筐,薛沐薛铎家在人间界,时时可有父母寄送礼物。而他……
起初他会希冀容晚归来看他,但容晚归期不定,有时匆匆来看他一回,提着剑在梅林把他虐了一通,说上一句“不见长进”,便又离去。只有前年明氏老家主故去时,她和衡游住了半月。
再后来他只能收到她的书信和礼物,每月一封。算算时日,也有一年没见过面。
他便不再等待了。
“怎么还不来?明明就这个时辰啊。”薛沐站着累,便大半个人靠在夙昼身上。薛沐这个人间界的娇贵公子,软硬不吃,死皮赖脸缠着夙昼。
一道灵力揪住薛沐的衣领,蔓延全身、支撑他站好却又毫不费力。薛沐感叹道:“好兄弟。”
“你日日不修习,你师父会呵斥你。”夙昼刚想继续说,视线忽然停在一个方向……
“大少爷最怕一个人待着等人,所以……小爷功成身退。”薛沐意味深长道。
夙昼淡淡道:“明日课业。”
薛沐:“好兄弟!”
话落,再不见薛沐身影。
夙昼的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那个方向。
那是容晚。
一年未见的容晚。
-
定阶会将开,雪域之中不允空中御剑、灵兽飞行。
容晚身着白玉长袍,不同于昔日上仙形制,而是人间界剑修的装扮,长发束起,眉眼之间冷淡无情,更显凌厉。
“上仙……”夙昼这一声唤得轻。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是说课业进步?还是剑术精进?
胡思乱想之间,容晚已至眼前,她问:“你此时应在上学,为何在此处?”
“今日雪停,无课。”
“梅林。”
残雪漫天飞舞,雪域梅林常开不败,花落如残血,一男一女身姿轻盈,执剑对招。
“太慢。”
“走神。”
“心不在剑!”
几招之内,剑便横于夙昼颈前。
容晚收剑入鞘,冷声道:“毫无长进。”
话落,她转身往竹筑小院里走,夙昼紧紧跟着她,胡思乱想间,听见容晚又问:“你在想什么?”
“想……”
夙昼沉默。
一路进了正屋,这里灵火跳跃,映得四周一片通红。容晚轻叩指尖,转瞬间换了一套舒适的白绸衣裳,乌发散于身后,一只玉簪轻挽。
“你可曾有什么瞒着我吗?”容晚指尖叩着桌面,一声又一声,叩得夙昼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
他垂着头没敢抬眸。
容晚轻叹了一声,“如今……你还是要拜我为师?”
听不到任何回答,容晚不知他在别扭些什么,便打发他离开。
至于今夜的刺杀,夙昼究竟想做什么,她不必再问。
她会亲自去看。
-
如今夙昼同众弟子一起住在学舍,他一进门,薛沐扔下手里的苹果直冲过来,问:“上仙同你过招,你又输了?”
见夙昼面色不好,薛沐安慰道:“输便输了,你想赢她再努力八百年都不够。我刚刚接到父母传书,今夜有家宴,你去不?”
“我今夜有事。”夙昼婉拒。
“又是去接……”薛沐环视四周,确认隔墙无耳,这才说道:“杀人的生意?”
夙昼没有否认。
“你……我不是说了你别再……我可以借你钱啊?再说,你家上仙的家业不比首座少。你干嘛去走这一条不归路?”
薛沐还想再说,一道传音砸了过来,是薛铎。薛沐急急忙忙出门,“我哥催我了,你……”
薛沐又折回来,从储物玉牌中掏出一堆黄金,道:“算我借你。”
等到人走远后,夙昼翻开着面前的一堆黄金,轻轻笑出了声。而后,耐心地等待夜幕降临。
夜色正浓,夙昼悄无声息地绕过雪域大阵,一路往人间界赶。
-
人间界皇城。
当今圣上携幼子同游,受万民朝拜,祈来年祥瑞。
朱雀大街上人潮汹涌,花灯如龙。
一间陋屋内,容晚扣下薛沐,同她饮茶。
“上仙,我不去游街,我父皇得杀了我不可。”薛沐哭嚎道。他是人间界帝王幼子,同薛铎入仙门隐匿身份。所谓国姓,人间界王室兴旺,子嗣众多,便不曾引人惊奇。
薛沐忍不住要冲出去时,只听容晚淡淡一句:“会死。”
“为什么?谁杀我?”薛沐乖巧地挪回容晚身前,再也没提离开之时。毕竟挨父皇一顿鞭子和丢了小命,孰轻孰重,他知道。
“我保你不死。”容晚承诺。不管杀意因谁而起,又是谁授意,她会查得清清楚楚。
薛沐:“那我师父不救我?”
容晚:“他在落乌界与妻子琴瑟和鸣,顾不上你。这不,我来了?”
薛沐:“娶妻?我师父娶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所以啊,你别说出去。”容晚淡淡道:“看在我今日保你一命的面子上。”
“那是自然。”薛沐好奇心重,追着问道:“那怎么刺杀啊?”
“今夜游街,刺杀陛下幼子。”
“坏了!”薛沐提剑出门,却被结界挡了回来,他心急如焚,面向容晚不解的神情,急忙道:“上仙不知皇家习俗,虽然把我扣下了,可是百姓早就得知陛下幼子游街,总要有人替我的!”
话未说完,容晚依旧扣下薛沐,独自闪现至承天楼。
人山人海,她无心护持薛沐,而刺客必然隐匿身形,伺机而动。
那……必然是射杀。
容晚环视四周高点,察觉数处诡暗的气息。
时不待人,她只能注意刺客的动静,目光望向层层帷幕之下正襟危坐的帝王薛弃闲和靖安太子薛辞。
她昔年逗留人间界,却不曾关心朝政皇权,甚至薛沐的身份,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
第一只穿云箭破空而来,容晚单手以挟,却抵不住数箭齐发。她欲以灵力停滞箭矢,只听见冰冷的警报声响起——
系统:【警报:系统作出第六次违规通报,剩余四次】
容晚:我有跨界传书,仙灵未封,可在人间界行事。为什么……
系统:【那一箭本该射中太子薛辞,他中箭身亡】
容晚一愣,垂眸望向手中的箭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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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违规,不如拦下他们所有人。
系统冰冷的声音传来:【薛辞已死】
容晚一怔,明明没有听到出箭之声……她深呼一口气,原来是障目之法。
窝藏在车辇之下的黑衣青年飞身而起,一击刺中。
射杀不成,便用暗杀。
与此同时,数支铁箭齐发,密而成雨。
百姓惊逃四散,人声嘈杂,羽林卫惊呼:“殿下遇刺!殿下遇刺!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靖安太子足足中箭十余支,再无生机,容晚心冷如冰。
这就是必死的命运吗?不可改变的剧情走向,正如她如何也不能杀了容皓或者褚尽欢。
落乌界高手齐聚,居然是为刺杀太子。所谓刺杀幼子之说只为迷惑容晚,可她上当了。
眼见一众黑衣刺客即将撤退,容晚送出一道传音,隔空破了薛沐所在的禁制,嘱咐他无论如何不要继任太子。
传送阵印的符文即将熄灭。
容晚再无顾及,隐去身形直入传送阵印。
片刻之后,众人立于三界交汇之处。
为首的黑衣青年以金色面具掩盖真容,身形高而清瘦。
“暗杀已成,尔等速回落乌。”青年音色极冷,是容晚不曾听过的音色。
面具之下的眼睛也是狭长艳丽,可容晚并不认识。
“您不同我等回去吗?主上,上因并非长久之处……”
青年冷视出言之人,四下便再也没有声音。数十名黑衣人三三两两散开。
擒贼先擒王。
众人毫无惊觉之时,容晚果断出手。
一息之间,近百名黑衣刺客此刻宛如傀儡,再也不能动作、言语。
黑衣青年脸上却是淡淡的笑意。
“看来是大人物。”青年笑道:“不如一见?”
容晚指尖一抬,隐匿身形的阵法消散,她在如丝如缕的光影中现身。
青年的目光晃动了一刹那,低垂着眼眸出声,“果真是大人物。”
“撤。”他眼眸一转,无数传送阵印就地而起。
容晚出剑拦他,青年微微一挡,灵力波动震碎六成传送印。
不出十招,容晚弃剑之瞬,翻手而出一把匕首,如闪电般横出,划破青年的脖颈。
容晚冷声道:“别动,不然杀了你。”
青年两手一张,玩笑道:“上仙,我认输。放了我的部下吧。我和你回上因界受审吧,好不好?”
“不可能。”容晚道。
“这样啊。”青年抬起手,正欲动作。
锋利匕首几近划破他的喉咙,那个如冷月般的女子攥住他的灵脉,圆润的指甲如利刃般刺入他的手腕,冷声道:“别动。”
“上仙要碎我灵脉吗?”
血顺着匕首的冷刃滴落,青年一笑,一挥手间,辽阔山野间便只余他们二人。
下一瞬——
捆仙索飞出,青年被捆得结结实实。他倒也没挣脱,只是透过面具镂空的缝隙望向容晚。
她背对着他,什么也没说。
青年站得有些无聊,懒懒散散地唤了句,“上仙……”
这一声,气得容晚回身一脚,把他踹在地上。这一脚,十足十的灵力,足够他伤及肺腑。
青年拂去唇边溢出的鲜血,轻笑了声。
“还笑?”容晚抬手揪住他的衣襟,神色极冷,语调里却压抑着暴怒,“你如何敢——那可是薛沐同父同母的兄长。”
青年一怔,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
容晚骤然松开手,他顺着力道摔在地上,眼睛里有几分茫然。
“主上?落乌界的哪一位主上?夙昼,你这十年隐匿真容,装得资质平平、毫无长进,却背着我做这样的事?我是不是该夸夸你?”
夙昼黝黑的瞳孔里能望见灰黑色的天空,他听见容晚一字一句唤他名字。
她怕是气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