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醉酒了,对不对?”
“阿……昼吗?”容晚无意识地呢喃一声。
夙昼神色一慌,掌心划过容晚脊背,改为扶住她,见她未醒,尖而瘦的下巴抵在容晚肩上。
他伸手去插她的指缝,反手扣住她的掌心。容晚的手细长消瘦,常年握剑却不见薄茧。
“师父?”夙昼语调很轻,小心翼翼地斟酌往复。
夙昼翻来覆去地把玩她的手,心满意足地笑出声。
待夙昼玩够了,他俯身抱起容晚。
容晚缩在他怀里,浅彩色的衣裙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不显臃肿,只见飘逸洒脱。
素手落在空中,指尖勾着一只琉璃玉壶。
“哥哥,我还想饮酒……”容晚攥住夙昼的衣襟,呢喃说:“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他们……我想回家……”
“师父,也不喜欢我吗?”
夙昼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子,她眉目微皱,不知梦见了什么,眼角的泪一滴、一滴滑落。
“阿昼?夙昼吗?”容晚摇摇头,说:“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都是因为他啊,我才不能回家。不喜欢……”
我吗?
夙昼苦笑,咽下心中疑惑,将她抱得更稳,一步步走在长长的巷道里。
这里的路他太过熟悉,眼前的交错口,往南是他的家,往北是容晚的四方小院。
夙昼抬眸,此间布满层层阵印的夙州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上因界、望春山。
她口中所唤的哥哥是容皓,那个三界中唯一同她血脉相连的人。
“因为我,师父才不能回家吗?”
“是……好像又不是。”
“师父想回上因吗?”
“不要。”
“师父,那你的家在哪儿啊?”
“我家?”容晚忽然睁开眼睛,她从夙昼怀中挣出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哎……”夙昼无奈地笑笑,跟在她身后。
“我家——在、落、落、涧。”容晚不想让他扶,偏偏每一步要摔倒了,又能站稳。
“落落涧?”夙昼调用灵识,迅速地浏览过三界疆域图,无奈问:“哪里有这个地方,师父骗我?”
容晚眉头一拧,回身指着夙昼,指尖戳上他的额间,“你说我撒谎?”
“我没有。”
“你不可能知道的。”容晚忽然凑过来,唇轻轻凑在他耳畔,说:“因为我要完成任务,才能回家。”
“什么任务?”夙昼见她说得认真,侧过脸细听。下一瞬,脸颊擦过她的唇,夙昼往后一退,笑问:“师父的家难不成不在这里?”
这一问,皆是玩笑的语气,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哪成想容晚蓦然停住脚步,颇为认真地问:“你怎么知道?”
她面上微红,似是染了云霞,醉态甚是可爱。若是不相熟的人见了,只觉她欢脱,并不见醉意。
“你怎么会知道?我没告诉过你。”容晚又是一问,她几乎凑在夙昼身上。
“您……”夙昼脸色一黑,声音倏然冷下来,语气里夹杂着不自知的偏执,问:“您不在这里的家,要怎么回去啊?”
“回去?”
容晚酒量甚好,酒后少有话多的时候,偏偏这次喝得太多,连设防、慎言都忘在一边。
“哥哥,你真笨。”容晚记忆中的容朝,光风霁月,仙气飘飘,背书、课业、习剑统统比她用功。现在怎么会这么笨?
容晚努力地睁眼,只望见容朝那张大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那就算我也笨好了。”夙昼攥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往四方小院走,“不像您,一醉酒,便和从前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容晚被他按坐在软塌上时,还在喋喋不休地问。
夙昼沉默许久,忽然出声问:“那您怎么才能回家?”
容晚捧着手中的热茶,小口小口地喝。喝完,她狡黠地抬起眼睛,同他讲道理,“我先问的。”
“您回答了,我就回答。”
“你耍赖。”
“我不会。”
“……”
“好吧,我告诉你。”容晚搁下茶盏,坐得很直。
夙昼望向她几近清明的眼睛,有些慌乱,他抠着掌心,只想赌一把。他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个答案了。
如果她所说是酒后真言,那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她回家。
“回家要等啊……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等你长大……等到容皓死了……”容晚一下下掰着手指,“等到褚尽欢死了……等到阿昼也……”
夙昼心跳如惊雷,手中拎着的茶盏一洒,烫得他满手痛红。
“再等到……夙昼走向他注定的结局去,我就可以回家了。”
下一瞬——
【警报:系统作出第八次违规通报,剩余两次】
“什么结局?”
与此同时,夙昼迫切地问。
他话音刚落,只见容晚眸色陡然清明,她轻轻吐出气息,搁下茶盏,沉思许久,才抬眸望向夙昼。
这一道警告声惊散容晚的醉意,她却什么也未曾想起。
恍惚只记得梦里落落涧的四季,哥哥容朝的笑意,家里那一个个平静、美好却安逸得有些无聊的日子。
那样漫长的一段梦……
“阿昼。”容晚审视着夙昼面上的慌乱,问:“你带我回来的?”
“是。”夙昼藏下所有阴郁的神色,几次扬唇,直到扯出笑意。
“我醉酒了?”容晚微微皱着眉。
“是。”
“我自己走回来的?”
“是。”夙昼这一声应得属实不太清白,他攥紧指尖,声音平稳,“我扶了您一段路。”
既是醒着,想必醉意中也说了些胡话。
容晚又问:“我记得我说了些胡话。”
“是。您说仙门首座会死。”夙昼隐瞒住不想说那些。
“还有吗?”
“没有了,师父酒品很好。”夙昼微微笑道。
想必系统的警报便是这一句话。
如同昔日她告诉褚尽欢必死的结局,也得到一次警报。
容晚望向天边微亮的朝光。
院中的无花果树因当年冰封,永远的枝繁叶茂,永远裹着一层细碎的冰晶,在光雾里泛着细碎的闪光。
“阿昼,时辰到了。”容晚执起他的手,牵着他一步步往人间界去,“你会成为人间界新的王。”
夙昼张张唇,眼神飘忽间,默默回握住她的手,“我答应。”
“为什么是我答应?”
“因为……您想我做的事,我总是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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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这样答。
容晚眼眸微微垂下来,自己想必是说漏嘴了吧。至于说漏了什么,看他反应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一路未歇,一入王城,便被金甲禁卫团团围住。
“陛下有令!截杀容晚!”
容晚不曾慌乱,手中剑凌然一挥,冲出一个破口,一手执剑,一手牵着夙昼。
她周身是浅浅的白光,无数阵印符文随风而动。
“截杀?你们大可以试试。”
容晚剑也不曾抬,一步步往前走。
利刃向他们砍来,通通被阵印挡回去。
长阶尽处,容晚遥遥望见一片刺目的鲜红,“那是谁?”
她隔空抓住一人,“那是谁?”
“薛……书空。”
容晚攥紧剑柄,闭了闭眸,再睁眼,无上剑光落下来,一众禁卫骤然倒地。
她缓缓地环视四周,“看来今日,在场的全是落乌界中人了?”
“薛家主。”容晚厉声道。
话落,墙柱后藏身的老头探出身子,无奈地叹了声。
“连为薛老拾灵敛身都不敢么!”
容晚一声怒喝,薛家主盯着褚尽欢的目光,为薛书空合上眼眸。
确认他们已然离去,容晚抬眸的第一眼便望见他。
那个一袭龙袍的小孩儿怯懦地站在高处,他拼命想往后缩,却被人按住后颈动弹不得。
“别动,再动打断你的腿。”褚尽欢身披墨色大氅,对这小孩儿颇为不耐烦,对着容晚,却是多了几分耐性,缓缓道:“容晚,许久不见。”
“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有堂堂落乌君首强抓六岁幼童,真是……好不要脸。”
褚尽欢眸色一暗,“自是不如上仙光明磊落。”
容晚侧过脸,望向身旁久不言语的夙昼,传音道:“我去抢天命锁,你抢那小孩儿。”
话落,容晚身形一幻——
褚尽欢躲过破风而来的剑刃,随手将那小孩儿一推,抓住她的手臂问:“上仙找我打架,要不要换个地方?小心这王城成了断壁残垣。”
“好啊。”容晚后退半步,夙昼已然将那小孩儿护在身后。
容晚抬手一扔——
天命锁悬于空中,金光符文转动,流光溢彩。
褚尽欢摸向怀中,原先的天命锁空空如也,失笑道:“你果然是,另有所谋。”
“听说君首笃定,这小孩儿是天命中人?”容晚打量着小孩的容貌,淡淡道:“薛弃闲一脉三子,薛沐早逝无子,这小孩儿倒也名正言顺。可惜——有人比他要名正言顺。”
褚尽欢长眉略微一挑,算是有耐心听她说下去。
“太子薛辞未死,若循人间界祖制,太子薛辞即位。若循天命锁一说,太子薛辞即位。”容晚凝视着褚尽欢的眼睛,望见一晃而过的慌乱,紧接着是毫无克制的嘲笑。
她自然笑了笑,指尖一抬,一簇白色的光火直飞入天。
清冷的声音一同落下来。
“若依民心所向,太子薛辞即位。”
宫门大开,无数黎民百姓如潮水般涌入王宫。
容晚心中紧张,她不过是在赌。赌褚尽欢心中,黎民尚且有几分重
赌他一如往昔,高位者争权,不杀其民。
“你知道,我一声令下,今日无人能活。”褚尽欢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