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门,她就看见一些奇服的人,想必就是羌人,坊里的人也没去招呼她,热着脸去贴羌人。
这坊里的门窗亮的,光线都在里面溜,溜上四面的高如墙的架子,架子上都是精美的皮毛,金乳织皮、红帛织皮、紫绒织皮……
走着走着,里面传出声音,发出一些不同寻常的语言。
殷漱脚底一快,看重一块马鞍织皮,准备去细细打量它,却与“云卵面”羌人看中同一条皮子。
这时过来一个织皮匠,看上去略通羌语,虽言不顺,日常交流尚无差错。
“云卵面”人自带逗趣的腔调:“大安这个地方,有多少织皮子,我是尚未得知的,却不能在我的手里多一件,实在遗憾。”房赞乃羌族毡师,家世厚重,又为织皮物之收藏家,凭借家族背景的荫庇,他在边境亦算小有名气。
发发摸清房赞的喜好,呈上译词:“姑娘,这位客人说他甚爱马鞍织皮,您能否割爱让给他,其在家乡未曾见过这种花纹。”
那种羌言,织皮匠们自然不解,发发亦是逐句翻译给朱灿,以示房赞有购买意向。
朱灿愈加激动,脸上堆笑,他是一个织皮保,神色焦急犹如烧炭上的蚱蜢,主持织皮坊的织皮多年,专心致志于制织皮之术,朱灿在市中心开设连锁的织皮坊,坊内陈列着一水的织皮子,时常命织皮匠将织皮子晒于栏杆上,供人免费参观,那些织皮子一挂出来,夺人抢目,朱灿最近闻知羌族的贵人喜欢珍藏织皮像。羌人这次来至大安,也是乘机以职务之便,欲实现久远的攒皮心愿,早在数年前,羌人与大安皇帝结为友好,才有今次羌族公主献璧之事。
发发道:“房公子,我们织皮保说您真有眼见,此乃织皮中上品,既然您喜欢马鞍毯,这个价钱不是问题。”
朱灿摆了摆手,笑道:“宝刀配英雄,宝皮配贵人。”
殷漱虽听不懂羌话,但是很庆幸,她颈上有一个半罢工的结音锤,倒能为她听懂不超过十几句的羌话。
听得翻译后,房赞一脸高兴,目光灿烈,恨不得当场携马鞍织皮而去。
这时,织皮保方才看向殷漱:“姑娘,你也喜欢这一件织皮子吗?不过这一条名织皮有主了。”
殷漱举手作言时,众人方知她是一个哑巴,投以怜悯目光。
房赞亦不跟她争,将言语传达于发发,发发转述于织皮保。
只见发发眉飞色舞,口言羌语,使得坊间的织皮匠们一头雾水。
房赞道:“我太喜欢你们大安的织品,观姑娘身上的衣着像月亮一样的美,可有意与姑娘交个朋友吗?”
殷漱注目房赞,含笑作手语:我是一个哑巴,公子固然肯抬爱,我却不欲难人所识。
“云卵面”人当然看不懂,也是客客气气道谢。
“他这就不要了?”织皮保皆怨这姑娘的无端参与,好不容易狠宰一番。织皮保心疑,她何由而入,容貌贫贱,招人逐之。
朱灿怕得罪那位“云卵面”贵宾,便命发发连忙带着房赞巡视织皮坊内其余款式的皮子。
织皮保拉着眉眼看她:“小姑娘,你欲得之物,就算合你心意,所出之价,或将惊你,宁不为你添忧,还是不要打扰我做生意,快些回家。”
“你没报价,怎知我郡主不能购买?你的织皮子与郡主之心相契,你却有眼无珠,”冬葵道。
“犹为一织皮保,郡主不必启口,亦不可为其口舌所凌辱,”秋香道。
两个丫头恼火之下抖出殷漱的身份,皆欲替主子出头摁回织皮保的嚣张气焰。
织皮保一听,换过脸色,惟恐怠慢,笑着嘴:“郡主光临此处,使得此地生辉,处处皆是喜庆之气啊。”
殷漱瞥一眼织皮保,只见他耳鼻俱滑溜,那般模样,长得说不出话来的讨巧。
发发继续招待房赞,房赞风度翩翩的还笑,风度翩翩的再择织皮子。
“郡主啊,诚有怠慢,老眼珠黄,方才正招待外客,竟没认出郡主,我每日同人商议织皮价,双眼皆沉迷于明码标价之中,未能及时承迎郡主。”
织皮匠们望向殷漱,房赞浸在挑皮中,发发哄高价格,他照收不误。
“皮保,房公子要买学徒所做的作品,这种东西会不会唐突贵客,你速来亲看,他将出百两,我倒是译得愧心。”
“你自己定吧,”织皮保和织皮匠旺奴都在坊里望殷漱,见她容不丰,颜不满,面色不好看,莫非气没消?
织皮保上前问:“郡主何故如此愁眉少乐?”
她手里的言语,麻烦冬葵解释:“实不瞒你们,郡主好喜欢你们的织皮子,又不能全部得它,方才还丢了够织皮心情,心里失了一趣,这心情越发添堵了。”
织皮保寻思起来,若郡主如此因为一条马鞍织皮的心情,派送了我的性命,却怎生是好?既是如此,织皮保和织皮匠随即召唤织皮匠到前堂,当下教唤众人来商议,众人方才唱喏。
织皮保道:“这织皮坊的事就是你们的事,没了织皮坊,你们也就失了谋生的路子,你们亦无须多加计较,教得郡主好了心情时,我自抬举你们做销冠。”
众织皮匠道:“如此使得。”
旺奴拉着织皮保僻净处说:“若要郡主心情好起来,只除教郡主得知,织皮子的各种妙用,方能够得到郡主的好眼光,郡主和郡马常在一处,这默契得好。若不如此,定断送织皮坊的前途。”
织皮匠顺奴道:“要郡主宽心,只在小的们身上找乐趣是不够的。”
旺奴低声道:“织皮保,好歹要做夫君的去哄妻子的闷,只除他以外,谁还能了事,不如这样………”
织皮保听了,眉毛喝采:“妙计!你们快去叫郡马过来。”
那织皮保和织皮匠都管来问申屠曛,几人商量道:“只除恁的。”
顺奴道:“这个容易啊,我们不是有一帮子的人,今日便顺势成了郡马的支援。”
织皮保道:“郡主害了哑症,当下又害了马鞍皮,我已有了计划,只等郡马回我的话。”
申屠曛一言不发,只见织皮保又补充一句道:“瘸得这么难看,还不得包起来,这是让你活出新鲜。”
申屠曛道:“几时演示?”听不出音色里的任何情绪。
“现在……来人……上宝,”正说间,申屠曛也被织皮匠们推来上场,脸上比哭还难看。
织皮保道:“郡主,您好生坐着,前月设计师已把下一季的织皮子款式,拿到庙里开光了,今经一月有余,都备细要出了。”
她能预料到快要发生的事。
她眼底一惊,不由挺了挺腰,等着看戏,就连身侧的秋香和冬葵跟着吃惊。
没一会儿……
眼见他捉皮上身……
眼见他相识难遮脸上羞……
眼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怏怏不乐无语凝噎……
不避不走,或直或蹲,有撩有乱,又繁又素,扮肩披甲,裹裙撑巾……
她不想笑的,可终究没有忍住,好像并不是因为这次的意外表演而高兴。
殷漱回想跟申屠曛的几次相处,总引她找胜,想要挑衅他,再见其影,只觉他是蛰伏于黑暗的飞蛾,在这种心平气定的情况下,不急于求成。那时第一次见他,好像那多年不见的好友,她当时就忧掐断那种感觉。当下见他眉梢知情识趣,一双寻坡觅生的妩眼,加上长长密密的黑睫,黑睫下是不羁的阴澜。
秋香和冬葵牵着唇角,捂嘴而笑。
织皮保看申屠曛,像从一件废物变成另一件摆在明处的废物,还是一件上了价值的废物。
众人都笑了。
那泡过雪魄的目光飞向她,不带丝毫折衷的厌恶,他的表演落下,转身行礼,瘸着离去,她瞥一眼他的背影,带着一股子的倨傲。
织皮保打量殷漱时,目光不呆,平添许多客气道:“郡主打算取什么皮子?”
“郡主取皮子,自然要找郡马取,自然不会找你叨拿,”冬葵道。
“是,”织皮保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却是一点也没有走开的意思。织皮保连忙作笑,转身拿过一排一排木架上的一碗小羽毛来给殷漱:“郡主,我这人不会说话,您别介意,这碗里的是我的这一名学徒清洗的羽毛,郡主若不嫌弃的话,拿着去做个毽子。”
殷漱顿了一顿,见秋香伸手接下木碗,低头看一眼,觉出绒毛的细腻。
发发还在招呼房赞,他马上明白羌人的意思,留有余笑,早为他选下一织皮。
织皮保笑道:“郡主,我们织皮坊的规矩就是克勤克俭,”转身招呼其余的织皮匠搬一条新兽皮过来,谨慎地把新兽皮呈给殷漱。
秋香端着那新兽皮有了更多的好奇。织皮匠们咕着话,姓朱的织皮保真会做人情,左右既成全好印象,又捍足自己的位置。
于是……
织皮保带着殷漱逛坊,她抬眼看往一面一面屏风后,见烟雾缭缭绕绕,织皮匠们正在木架前筛选小羽毛,当然也包括申屠曛,她的目光一收,准备回去。
织皮匠们都能瞧出来,身世煊赫的郡主,为何偏偏找过来,不是为了男人?
殷漱不是来攻毛的,索性归到脑后,同秋香和冬葵在坊里观视。
织皮保沾沾得意,自感身披荣光,这一坊子的织皮,都是辛苦劳碌出来的心肝儿。织皮保热情地引着她,一面观赏,一面介绍品种:“郡主,此雪鼠凫毛确有卓绝的保温之能,凡羽毛之层,莫不紧密相连,具有极佳保暖效果。制成被子便可售出几十万两,相当于顶着一套屋子于身。每逢繁殖之时,我等便悬挂囊袋,去往石隙草丛中,借母鼠离巢之际,采集雪鼠凫毛,每三十五至四十个巢可收集到半斤的雪鼠凫毛。”
周围看戏的织皮匠的劲头也不小,甚至在窗格下挤头,精神抖擞的,倒是没省下八卦的工夫。
一圈逛完,殷漱逛到兴歇。
织皮保已订好点心,绝不会叫她忍冷担饥,这时早派人去喊轿夫把轿子抬过来。
秋香早出坊安排车马的路线,冬葵和殷漱等在路边,这时,织皮坊的门后,出来一个织皮匠喊住殷漱。
殷漱回头,那织皮匠颔首:“郡主,皮保说还有一件小礼要亲自送给郡主,烦请郡主再进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