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望见前面轿夫带起的尘土,觉得自己赶不上回府的时辰。
那阿耀携家奴值岗,见西渰院门阶上的冬葵,却不进去照顾郡主,想起张管事吩咐,须得不分日夜小心照顾郡主,若有差池,可都担当不起。这么一想要闯进院中。
冬葵赶紧拦着。这时,张塘经过西渰院训问冬葵主子的下落,冬葵言语吞吐。家奴意欲进门,冬葵狂拦不住,见得殷漱回得正妙。
张塘忙施礼陪笑:“对不起,郡主,方才看见冬葵在门外晃晃悠悠,以为郡主出事,所以才要闯进去。”
冬葵道:“郡主能有什么事,是郡主让我在外面拦住作耍的人来打扰郡主。”
殷漱确认冬葵没事,听得张塘问:“这么晚了,郡主上哪去?”
手里扳言:这是我的家,我所珍爱的地方,你们为何在我的门前逗留,还要进我房间,你们想做什么?夜已深,赶快离开,赶快。
“郡主,夜行宜慎,”张塘恼脸明显。
手里的话:张管事只是萧府的管家,负责管理下人和琐事,而不是干涉主子的事务。我明白张管事对萧府的安危关心备至,这也给您带来了一定的责任和压力。但是,张管事,请尽量不要干涉我的事务。
“诺。”
“时间不早了,张管事你们快去忙吧,我还要给郡主打水洗脚,我们郡主明天还要去冷荇院看一下汀兰,我还要帮她准备一下,”冬葵道。
张塘率奴禀诺告退。
方才萧景尧正在散步解闷,忽听得西渰院有讲话声,遂赶墙边悄听,听得张塘在“撷花”,所撷的是他的妹妹,这个妹妹虽无奇骨姿色,目里亦有见动之处。
当下萧景尧不觉上前送些呆话。殷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墙边有人,一领旧服,目光如豆,窄鼻衡腮,虽是矜贵,却生得刀腰背薄,窄面铜口。
“冬葵,你先退下吧,”萧景尧转头看着殷漱:“在萧府内,未有女子敢对张管事如此说话,想必他今晚会很难入睡了。”
冬葵转身告诺。
殷漱本想回避他,也不知道萧景尧拦着她要说什么?这哥哥生的这样猥,至今还没娶媳妇。
“妹妹,我没想拦住你,只是想跟你升腾个喜好?”萧景尧说。
升腾个喜好?
萧景尧点头。
什么升腾个喜好?
“你也知道,哥哥非贪婪之人,毫无心机,不会谋算,每有意帮助周济蛐蛐,只是没寻到机会,我前日得了几样贵种蛐友,想是蛐神下世无疑,怪道又说能改变我的气运,你明白吗?”
他见妹妹不明白的摇头。
如此摇来,萧景尧不免又重复一次:“哥哥我没什么喜欢的,就是喜欢蛐蛐,就差些养蛐蛐的铜币。”
她这方会意,已冒充萧景澍,还要被捞一笔?若不跟他合作升腾的话?
多少数目?
“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嘛,也就这个数目。”
见她低头,便以为妹妹心中有难处,再降一口。
方谈得五六句话,殷漱进屋拿过两三百铜币,萧景尧狂喜不尽,临走转头:“我的妹妹,你想去探望那个鬼丫头,当心被她吃一口。”
萧景尧已离开,冬葵已进来,念着萧景尧不能从王爷身上得到半毛钱,却来拔郡主的私库,冬葵脸色恼着。
忽闻家奴飞报:“王爷回来了,过来望郡主。”
冬葵慌的忙起身:“郡主略坐,王爷来陪,我去煎茶。”
说着,冬葵已出前门去了。
殷漱已拜过萧景瑞,引着院里婢子再拜萧景瑞,使人上茶,见萧景瑞拿来一只夔龙觯。
她手中弄假成真问:哥哥,这有什么用?
萧景瑞道:“妹妹不知“天灸”何也,闻每岁八月十四日,人以朱砂水点小儿额,谓之“天灸”,以避疫疾。今虽未至八月十四,为兄欲以朱砂水为妹妹的避疾。”说着,萧景瑞自夔龙觯里取水,起身为她抹额:“哥哥知道妹妹年轻不知世路,日日出去玩耍,只是如今乱世,世事招人忧虑不安,若得哥哥空闲着,多陪陪你甚好。”
两人同近一处,便宜哥哥替她抹朱砂水,说不出的拘紧。
萧景瑞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用色彩鲜艳的丝绸做成的袋子,相送与殷漱。
手中已然聚问:哥哥,这又有什么用?
萧景瑞道:“传说,邓氏曾经在八月的一个清晨去华山采药,看到一个小童手持着五色彩袋接取柏树叶上的露水,珍珠般的露水装满了袋子,即为五明袋。这是哥哥效仿邓氏制作的明嗓袋,采集百草茎头制作香料,多闻可使声带通畅。”
头承的她。
萧景瑞再掏出一只储钱罐,殷漱看一眼金箔做成的储钱罐,萧景瑞送与她:“妹妹,宜多买一些所好之物,为己择一衣,为郡马择一履。”
忙谢之下,见到萧景瑞不仅举止得体,也难免生出亲近之意。
一时冬葵进来,萧景瑞也在这里吃饭,萧景瑞谈起萧景澍设帨话语,而后交代她按时吃药注重放松,再三咐言自出门去了。
殷漱拿出今日得到两枚铜块,看了起来,把两枚铜块叠在一起,看见冬葵进来,把冬葵招过来。
手里问着:葵儿,你说这个大安的官制秤砣是不是都一样的?
“是啊,官制秤砣都是一样的,”冬葵端出茶汤。
手上再问:那有没有可能,同样都是官制秤砣,可是大小不一样,薄厚也不一样呢?
“可能是铸铜工匠没有做好,怎么了?”冬葵问。
随便问的,连连摇头,一手拿着盖子,一手拿着勺子吃茶汤。
冬葵端碗出房。
房里在静寂,案前的聚福盆里堆成山的“福禄寿宝”,案边一支烛火晃过,映出一把苍青色的小刀,不知道有多少看不见的吃烛鬼在攫刀光。
案上的一本年鉴还是凉的,还带着半些点儿芍药花的香气。
她已洗头泡澡,已抹上香料。
正在一面梳头,一面照铜镜,换了一身蝉衣,轻如风的衣。
衣服很美,脸很年轻,正准备坐案前做一件很费脑的事情。
拿过蓝页给的纹界年鉴,状如她的指甲盖一般。
上面的字,恁地小,幸好配来一把放大镜。
探眼恨恨去看,纹界年鉴探不到底。
放大纹界年鉴,换手抄起来,抄出来的直铺成一片片枯燥无味的椟冢。
突然变得说不出的烦躁。
已成木人石心,已提不起劲,只想快快撂笔,躺到明天鸡鸣。
纹界年鉴怪,口诀同样怪。
撩开一片低头就读起来:“结音纹反噬,受纹者若情绪起伏剧烈,他身体器音的所受所感都会逐一加诸我的耳官,我能听见他每一个器官的声音。”
看到这里,脸色严肃,眼隙生仇,摸着留音标思索,若现在有孽气杀我,只要折磨他的身体部位就可以……不知那裂咒是从哪里飞出来横她的祸,只见她摔下纹界年鉴,喃喃念着:这么说的话,小跛子现在倒成为我最大的软肋,莫非要我为他震耳,为他化聋。
达到难以应付的地步,咬咬牙,牙缝里涨恨,难道我以后要被这个小跛子拿捏。
起身,拿过案上一条乌雏带子搭在脖子上,即是如此,把他掐成核桃算了……苍白无力的面影…浮现在他的面前…沉底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边…半些往事均历历在目……慢慢地想……不过那死瘸子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还是尽快找息,到时自有办法解开。
明天总是在改变,明天总是不能诚服的明天。
房里的鬼气,直染上她的手背。
看一眼聚福盆。
金银珠宝滚滚来,福禄寿喜全都有。
心起主意,取来一只福兽,捏刀来削,直至案上一只黄蜡烛,烛油似斤斤淋漓下来,淋满了古铜高柄盏子。
淡淡的仙流丝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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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吹过福兽,吹着砚里卷起两股巨浪,只听得豁喇喇一声响,轻飘飘的福兽托地出门了。
随风摆动,福兽闪身进屋,爬在淡青色的火焰边,一丝一丝乳白色的稀薄的清爽的香味的烟袅袅上升。
那申屠曛在一方白帛上沙沙地画着,细线条的脸庞,皮肤微白。
放下画笔,他走进深广的屋宇,另择一角,把方才的画放进木柜,木柜容千椟万卷。
来到窗边,就着纷红还绿的鲜花,吃下一盏茶。
又埋手一如既往地拂除花叶的尘。
坐在夜风的窗边,经常拂花。
已收脚声,及得见芳容,唇红齿白的发绾乌墨的的花子栝推门过来,还是拿梅作糖,回回不肯落下。
转过身,他面对着她,态度温和。
“公子,萧景蝶的虢姊四季盘确实用了师父的廊石,师父去哪儿了?”花子栝原来担忧,一下子更担忧了。
“七年前舟先生失踪了,萧景蝶突然就不做吉金师了,也许是巧合,还不能够肯定两者有所关联,”申屠曛的回答带着考虑的柔声说。
门仍然开着,正因这间屋子过去闹鬼,所以无论什么样的人搬进来,都是可以的。
花子栝显然是知道申屠曛过来找她:“公子,我没有四处继续去打探,也不敢出去寻找师父的下落,我怀疑是萧景蝶谋害师父,夺走廊石。”
殷漱透过福兽的眼睛,探听得两人顺水推舟入赘萧府,借机混进来查出舟先生的失踪之谜。
“公子,当我第一眼看到廊石时,我就知道那是师父原来打算留给我的廊石,也是我师父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师父和萧景蝶之间必有所关联。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廊石会落在萧景蝶的手上?四季盘真的是萧景蝶做的吗?萧家到底隐瞒些什么呢?”花子栝的眼睛好像找不到安全的地方,里面装满迫意。
“用不着再急,既到这里,实要结果。”
福兽的眼珠瞟亮,殷漱恍悟过来,怪不得那日,两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原来两人一直在找舟先生,向倓带走四季盘的时候,花子栝也表现得那么激动?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才知道盘骰的打开之法吧!
花子栝已没法接着问,去碟子取出梅子的动作快了几步。
走到窗边,吸着风里的花香,夜色凹凸星耀,屋子呼唤搭烛。
她悄悄拿出一卷帛,帛上是她的笔记………
六月十八日。其十岁之时,随申屠充拜访辛挚,是时辛挚声名赫赫,当时正任司隶大官。拜他为师的人都是有才华的和亲戚才给通报。申屠充携申屠曛至辛挚门前,见一狮子,申屠曛威胁狮子:“再叫送你去上学。”
门卫通报引入,辛挚邀请申屠充和申屠曛前坐。
辛挚道:“申屠将军,我与他从来没有交集呢,如何收他为徒?”
申屠充沉默。
申屠曛答道:“古时智者曰三人同行必有可学之处,诸君都有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更何况是学识渊博的辛大人呢!”
辛挚笑了笑,继而以壶代靶、以投代射的投壶活动,有壶外设置屏风的盲投。于是,在场宾客热情地请求:“申屠家的小公子,你助我投吧!”
申屠曛蒙眼接过宾客箭矢投入,随即迅速地接过另一宾客的箭矢投入。
辛挚与在座宾客无不对申屠曛技能感到惊奇。
朝中文臣子弓后来才到,别人就把申屠曛的表现告知他,子弓道:“技能很会耍,文墨未必好。”
申屠曛道:“我猜想您小的时候一定很会投壶吧。”
子弓听了感到忐忑不安。后来,辛挚赠狮子予申屠曛,亦成花子栝的宠物。
………
………
永安五年十二月六日。因久病,不能胜任远行之务,谋定夏初离开大安。
永安六年闰五月十五日。夜起行,夜至大昭寺。辛公送別,至五更钟鸣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