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早晨六点,天光微亮。正值秋季,清早的气温还带着凉意。
黎泱习惯在这个时间醒来。她同往常一样洗漱完,推开窗,安静待在房内直到楼下传来佣人做事的动静。
但今天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一位不速之客推开了黎泱卧室的门。
那是一位她从未接触过的女佣,声音听起来敦厚朴实,四十左右的年纪。黎泱有些困惑,因为以往她的日常起居都是由小梅来负责的。
“黎小姐,孟先生今早回港的航班,太太吩咐让我带你去机场接机。”
孟序已经结束出差了?可之前不是说要去半个月,这才过去一周时间。
但黎泱只在心里困惑了一下,因为孟序离开后还没有和她通过电话。也许是突然改变了行程安排也说不定。
“小梅呢,为什么不是她来找我?”
女佣的声音有些紧张:“哦,小梅她......她家里有急事,太太给她放了三天假,昨晚就离开了。”
黎泱觉得有一丝怪异,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现在是许姿当家,她没道理不听从许姿的安排。于是只好跟着女佣下了楼,坐上早已等候多时的汽车。
到了车内,黎泱才发现只有司机,女佣还有她自己三个人。“舅妈和表姐还没有下来吗?”
“是,啊不对......太太和小姐坐了另一辆车,早就已经出发了。”女佣和司机对视一眼,后者立刻锁上车门,发动了汽车。
黎泱一个人坐在后座,出门前的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眼睛失明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依靠直觉和听觉生活,所以黎泱很信赖她的本能感受。
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今早发生的事。
先是小梅突然“告假”不见,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的女佣敲了她的门;接着她被告知许姿要她去机场接机,但下楼出门的时候没有听到家里其他人发出的一丝动静。
这明显不正常。以往这个点,家里做工的佣人早就已经开始忙碌了。
而且,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许姿。
没错!按照许姿以往对待她的态度,觉得碍眼根本不会想看见她。为什么今天会特意让她一起去接机?
如果说是孟序安排的,那更不可能。他知道自己眼睛还未恢复,出差前还说让她在家里安心修养。
所有的问题都出自许姿。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同一时刻,主卧阳台。
许姿沉默地站立着,直到看到那辆汽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才渐渐放松了肩膀。
她看了眼时间,6:45,距离从港城国际机场最早起飞的航班,还有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过后,飞机起飞,她的心患也会就此消失。
.
“我能借用下你的手机给小梅打个电话吗?”
黎泱开口问女佣,借口想询问小梅家里出了什么事。但被女佣支支吾吾岔开了话题,只说让她再等一会,马上就到机场了。
“那么舅舅的航班号是多少,几点到达,要求哪里汇合。这些舅母都没有告诉你吗?”
“这......”
女佣彻底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
这幅反应坐实了黎泱的猜测。她的心头一空,脉搏加快,呼吸也凝滞了。一股很深的绝望感笼罩蔓延开来。
孟序根本没有回来,他此刻肯定仍然在新加坡出差。而许姿做了一个骗局,把她骗到了机场。
机场,机场......
黎泱隐约猜到了许姿要做什么——她要把自己送回嘉市!
许姿从一开始就对她的到来表现出很强的敌意。黎泱撞见过她和孟序的对话,双方围绕着她展开的争吵次数很多。
起初,黎泱觉得是许姿不适应家中突然多出一个人,觉得冒犯。所以她努力降低存在感,平常只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现。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才发现许姿对她的敌对根深蒂固,像积怨已久。但是两人在之前明明从未有过接触!
是因为“那件事”吗?
那件许姿说孟序“对不起黎泱父母”的事?
黎泱现在脑子很乱,根本无暇去深究其中的缘由。汽车速度很快,按照时间推算,大约已经驶上了高速。
不过一个多月前,她满怀希望踏上港城,以为自己能开始新的生活。然而没过多久,现实又让她踏上了相反的道路。
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
回到嘉市后会怎样?她又会变成孤儿院里人人嫌弃的、口头谈话里“被遣返两次”的47号。
那里的房间是摇摇欲坠的木门,关不上,也提供不了一个藏身之处。
——可她真的,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黎泱深呼吸,将手掌攥紧再松开,如此重复了三次,才稍稍稳住心乱如麻的情绪。她必须要冷静下来,为自己想办法。
女佣和司机大概没想到黎泱戴在手上的表除了报时功能外还能打电话。但是现在有人在场,她也没有机会呼救。
等到机场后,她找机会去一趟卫生间,那时......
“忘了说,把她手上的表收了,提防着她打电话。”
女佣在这时收到了许姿打来的电话,闻言立刻看向黎泱,伸手要去抓她手臂。黎泱心道不好,挣扎着向后躲。
她在慌乱间根本来不及去调号码,女佣的半个身子已经越过中控台,目标明确要去夺她的手表。
箭在弦上之际,黎泱猛然记起了手表的快捷键,是拨通最近通话的联系人。最近的联系人,最近的通话是......沈有容!
对,是他打电话约她见面的那次!
以沈有容的身份,他不会插手去管别人的闲事。但到了现在这个紧急关头,黎泱根本考虑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这是目前自己唯一的自救办法,沈有容时她唯一能求助的人。
黎泱将胳膊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飞快在手表上滑动了两下,她已经听到了电话打过去的呼叫声。
拜托,拜托一定要接!
沈有容,拜托你一定要接——
.
港城国际机场,一架湾流G650公务机平稳降落。
G650庞大的吨位和高昂的造价让它拥有世界上最舒适的座舱环境,是湾流公司所推出的航程最远、最豪华的超级公务机。而面前的这架私人飞机隶属港城沈家,每年的托管费用高达七位数。
空乘推开舱门,与外面的工作人员交接了工作。地面上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项怀英从车上下来,交叠双手立在车身旁等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沈有容臂弯搭着外套踏出舱门,额前的发丝被风吹起,有些遮住了眼眶。他昨晚飞了一趟京城,在那里和来参加学术会议的留学时期的导师见了一面。
今天又是周六,晚上是每周固定一次的家庭聚会。沈有容没继续留在京城,而是提早回了港城,打算白天补觉休息。
见到来接机的项怀英,沈有容问了他公司的情况。按照原本沈父和大哥制定的“轮转计划”,他要在每个子公司待到三个月,而他在宁恒快两个月了。
距离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
来回奔波难免疲惫,沈有容上车便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他的手机一直在口袋里,上飞机后在思考别的事,一直没再打开过。
“少爷,你这次去见Pawel教授和他交谈得如何。”
听项怀英谈到昨晚的事,沈有容平静地说:“老样子。Pawel依然对我身为唯一一个从他手里毕业的学生,不继续深造读博这件事而郁闷。”
他在牛津读研选专业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选择的是研究型的数学研究硕士。而当时其他授课型的专业有数学与计算金融、数学建模与科学建模等,这些在外界看来和从商相关的内容,沈有容完全避过。
说他刻意为之,但这确实是他本科的专业;说他真的喜欢钻研数学,沈有容又在Pawel眼皮底下翘课,跑去听选修的社会学的课程,还不止一次。
总之矛盾的要命,没人能猜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沈有容想起昨晚见导师的画面。Pawel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继承了一贯的绅士做派,出行打扮必定要衬衫领结和西装。而沈有容不喜欢被约束,穿衣只追求舒适。为此,读书的时候Pawel没少痛心疾首。
昨晚也是一样的情况。他从鹤咀直接上飞机,身上穿的还是攀岩的那套黑色冲锋衣。Pawel看到他的时候,险些胡子要吹飞。
“Ethan,你就没有想过等你婚礼那天,会心甘情愿穿着西装打领结,去迎娶你心爱的姑娘吗?”
沈有容笑得漫不经心:“那得等我遇到了再说。”
项怀英发动汽车,准备驶出机场。沈有容睁开眼,被昨晚的回忆一通搅乱没了要继续休息的意思。
心甘情愿为了一个女人那么做?他还真没有那么想过。
他随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解锁,刚要回复消息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联系人的备注是:会咬人的兔子。
沈有容眼眸一闪,以为是黎泱想好了那一个任意的条件,手指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嘈杂声,还有黎泱压抑的嗓音:
“沈有容,救救我——”
他眉心一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也不自觉染上了一丝紧张。
“黎泱,你发生了什么事?”
“别慌,我在听。”
项怀英察觉到不对劲,将车停下,注意力也放在了通话上。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这不是我的意愿,有人,要把送出港城。”黎泱的声音有些慌乱,但还是努力保持镇定传递信息:“大概就是最早的航班,我不......”
她的话没有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电话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