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芙艰难掀动眼皮,低头。
身上依旧穿着皱巴巴的T恤,大块的干涸深褐色污渍糊在猫脸上,散发出一股发咸的铁锈腥味。
没有……死么?
片刻中,昏沉迟钝的大脑,陷入短暂空白。
[停尸间检测到更新。]
[死因:硬膜外出血。]
贝芙有些恍惚。
[逃出笼中的小鸟,似乎拥有了一段奇妙的历险。]
她从系统的电子音里听出一种古怪的兴奋。
高热导致的些微脱水带来的渴意,和长时间没有进食的饥饿感盘桓不去。
身体已经困顿到了极点,但死亡的威胁与痛楚的刺激让大脑强硬工作。
怎么样……
才能活下去,逃离这里。
[他回来了,祝你好运。]
吱嘎——
大门打开。
高挑修长的人影出现在光里。
贝芙没有动。
与上一回相比,她就侧躺在屋子的正中间。
阳光只能照到一截小腿的位置,幻觉一般带来一点点温暖。
男人走近,蹲下。
垂落的棕黑色额发下是一张干净的脸,深邃眉眼,高挺的鼻梁和很薄的两瓣唇,健康的红色。
光是蹲下的阴影,就能完完全全笼罩住她,就像是一头棕熊。
贝芙忍不住战栗。
现在,他就这样淡漠地看着。
下一秒会做什么,是像上一次那样……
男人伸出了手。
那只可怕的,冰冷的,比她的脸还要大的手。
贝芙闭上眼睛。
头顶上传来轻微的压力。
能够想象,她乱糟糟,沾了灰尘的长发,穿插错落在男人修长的指间。
冷凉的,滑滑的,和它散发出热意的肌肤完全不同的触感。
楚乌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他其实很想摸一摸人类的小小的下颌,碰碰那软软肉肉的脸颊,但冥冥之中有什么制止了这个念头——似乎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
有些难耐。
他的本体,相比于拟态有更多的神经元,能够得到更多的回馈。
但前辈说,无论是从肉|体层面,还是精神层面,人类都是很脆弱的生物,商店视频有过不少人类被领养者原型吓死的案例。
他完全明白。
前辈:「感觉如何?」
楚乌:「也许我可以收留它。」
不如说,他第一眼就非常非常喜欢小人类亮晶晶的眼睛。
两颗水润润的棕褐偏黑色的眼珠,黯淡无光的样子,只是想象一下,就让他胸腔深处的核感到无法形容的憋闷。
前辈:「尊重您的想法。」
前辈:「但人类这种生物很容易死的,还是没有医疗保险的野生人类,救助收留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楚乌一滞。
想把它带回去。
首先,应激,这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收留一只活的野生人类,此前从未有过,能够参考的资料太少。
前辈:「人类领养注意事项.pdf」
前辈:「人类观察日记.pdf」
前辈:「这是我之前写的两本手札^^」
感谢前辈。
※准备好舒适的布料,充足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源,让人类渡过应激期,不要尝试抚摸或是亲近它们。
楚乌挑出一根神经元,翻看着那本手札。
※人类在没有安全感的状态下容易产生警惕、害怕等负面情绪,这种情况下强行接触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要让它稍稍适应一会儿。
他离开了。
贝芙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昏暗的房间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有半掩着的门证明刚刚的一切不是幻觉。
没有凌虐,没有羞辱,他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一阵恶寒具象化般爬上裸露在外的肌肤。
力量的差距让贝芙的眼睛再一次酸涩,至少在高热褪去之前,无谓的挣扎甚至都入不了那个男人的眼。
她无法放松,浑身僵硬。
恐惧像一片宽广无边的灰霾蓝色大海,在曳动的水面下有无数粗硕的海带紧紧勒住肺部,拽着她下沉。
眼睛烫得泪水带上无法忽视的温度,嘴里冒出热气。
很冷,很黑,就像她看不到的未来。
吱——
被门拦住的光,再一次落进来。
男人去而复返,还随手关上了门。
不,这样快的速度,他可能根本没有离开。
贝芙庆幸着自己没有浪费力气挪到门边,这个魔鬼也许就守在那里,等着将死老鼠一样的她一脚踢回来。
她眯着眼睛,不去看他。
楚乌收到前辈寄送的几样东西。
一块很长的布料,水,以及,一碗食物。
即便从他的分析来看,那份被称为“粥”的东西里面除了各种无益于身体的元素成分,微薄的碳水和一点点热度,什么能量波动也没有。
而且布料,也不知道前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弄来的。
暂时凑合吧,不够保暖也不够透气,有点勉强了。
它真的很乖。
一直安静地蜷在那儿。
还装作不看他的样子,细细密密的睫毛垂下来,显得十分温驯,但那只是假象,它很警惕。
楚乌无法分辨这只稀有的黑头发小人类在它们的种群里算不算好看,但仅仅只是对他而言,脏兮兮的小家伙完全长在他的审美上。
他把物品都安置好,慢慢解开拟态,将自己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再一次眨眼,贝芙有些茫然。
那个男人不见了。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天花板的斜右上角里,有一团,黑色,不,金色,或者准确的说……是黑金色的球体,伸出三根长条爪子,将自己牢牢贴在那里,滩成一张饼。
贝芙四处张望。
楚乌对上眼珠掠过的目光,呆愣了一秒钟,他想起来,人类通过光线成像的视能力非常简单有限,他本体表面的羽毛完全可以做到“隐身”。
黑金色的球饼慢悠悠从天花板上滑下来,很有弹性地落在地上。
贝芙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在某个角落好像多出了什么,一大团暗红色的东西堆在那儿。
她勉强站起来,走过去捡起来,粗糙的合成纤维手感,昏暗的光线落在黄色的字样上,熟悉而又陌生。
是中文。
“临川……”贝芙的声音在颤抖,展开的动作加快,“临川锦丹大学…欢迎2018级新同学。”
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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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新,很新的横幅,把脸埋进去甚至能闻到劣质的油墨印刷味道,混沌的大脑又惊又喜。
她现在,离这个学校很近么?
学校的附近都是住宅区,那么,只要逃出去,想办法去到有人的地方,一定能活下去,一定可以。
泪水大颗大颗落在横幅黄色的字上,模糊了贝芙的视线。
她从老鼠沟里爬出来,忍受着那些或是刻薄或是不怀好意的阴阳,有形与无形的排挤,都是为了更好的自己。
她还要回去读大学。
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楚乌有些惊讶,看见它的两颗眼睛在往外流液体,这并不罕见,它们本就是一种水分很丰沛的生物,身体里的50%-60%都是水。
但与此同时,小人类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闻起来酸酸甜甜的味道,甜味很淡,却十分绵长。
他翻动着手札,看到这些气味代表着它们的心情。
每个人类的气味都不一样,但情绪的基调是共通的。
酸是负面气味的一种,代表难受、难过、不舒服等等,苦味是恐惧,辛辣是愤怒,不悦……
而甜,这种气味的含义是,高兴,开心,积极正面的情绪。
酸甜混合的味道嗅起来让神经元有些激动地搓搓抖抖,楚乌没有想到一条布料就可以让这只小人类感到好一点。
他大概能明白,现在它很不舒服。
陌生的环境以及受伤的身体,对它而言,都太过辛苦。
楚乌悄悄地挪动角落里的食物和水,放到更显眼一点儿的地方。
即使很想很想碰碰这只可怜的小家伙,但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静静看着。
看见它并没有继续用脸颊蹭那块布料,也没有将其裹在身上,而是认真地叠起来,折成一个长长的块状,抬头张望四周最后把布料垫在臀下。
“……”
前辈给的两本手札里都没有这种情况的参考,也许是这只小人类自己的癖好也说不定?
贝芙小心地将伤腿蜷起来。
这间屋子里遍布灰尘,空旷得很,也许到处都是病菌。
她没有力气,不然就可以把横幅撕成条,简易地包扎一下腿上那个伤口……至少隔绝灰尘。
干瘪的肚子在这么多个小时之后,发出了带着无法忽视存在感的响亮声音。
咕噜噜~咕噜咕噜~
这种声音,代表饥饿。
楚乌有些忐忑,他对自己带回来的液状流体不太有信心。
它小小的鼻尖轻微地动了动,发现了那份食物,非常谨慎地小步挪过去坐在那儿,端起那个宽宽浅浅的容具。
软软的,粉色的小舌头尖尖,非常非常轻,试探地从边缘舔了一口,薄薄眼帘稍稍眯起半掩棕褐色的眼珠。
楚乌浑身的毛都立起来。
无法控制地拟态,出现在人类身后。
温热的粥滑过喉咙落进胃里,贝芙吞咽着,忽然,有什么模糊而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她僵住。
扭头?不。
贝芙抬手更大倾斜弧度,把碗里的粥往嘴倒,大口大口咽下,她要活下去,要有力气反抗,就要先填饱肚子。
横竖不过一死,那她也不要饿死。
“咳……嗬咳咳!”
贝芙呛到,不敢大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