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海城,是魔都,承载无数人梦想的城市,在安平县见不到几辆的轿车,这里却数都数不过来,车流如织让人眼花缭乱。
“小姐,坐车吗?”
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招呼,是一个三轮车师傅,他穿着一件军绿色衬衫,带着一顶鸭舌帽,精气神满满,满脸亲切的笑容,对顾客的称呼也与国际接轨。
以小见大,海城的经济活力比安平县好太多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问:“到这个地方多少钱?”
车夫看了看地址,伸出一根手指,“一块钱。”
林沐瑶惊呼,“这么贵,你抢钱啊。”
“小姐,海城大学离火车站至少二十里路,一块钱不贵了。”
车夫好脾气地解释。
林沐瑶还价,“在我们那里坐公交车,二十里路才三毛钱,你这里要一块,太贵了,五毛钱我就坐。”
嫌货才是买货人,车夫看这单生意有门,便跟林沐瑶开始讨价还价起来,最终以七毛钱价格成交。
车夫载着他往海城大学而去,路上无聊,林沐瑶本来打算跟师傅聊聊天,了解了解海城现在的经济情况。
但她还没有开口呢,车夫就首先开口了,“小姐,你有亲人在海城大学?”
林沐瑶叹口气,故作忧伤地道:“我丈夫原先在海城大学读书,我供他吃穿四年,谁能想到他一毕业就写了一封信要跟我离婚,我要找他要个说法。”
车夫叹口气,问:“他是知青吧?”
“是。”
林沐瑶声音干涩地肯定回道。
前些年知青上山下乡搞得如火如荼,海城是个大城市,出去的知青多,后来回城的知青也多,而知青回城背后的故事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有知青为了回城,甚至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的,有拖家带口带着农村的老婆孩子,或者男人孩子回城的,也有抛妻弃子或者抛夫弃子的,真正演绎了人间百态。
其他还好,就是有了孩子的,把孩子扔下,那些孩子太苦了。
他家住的弄堂里就有一男知青,在插队的地方跟当地姑娘结婚并生了俩孩子,考上大学回城,就把农村的老婆孩子给抛弃了。
去年他老婆带着孩子来海城找他,老婆憔悴干瘦,俩孩子也瘦得皮包骨头,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比乞丐还可怜,让人看着心酸。
但那个知青家最后却用两百块钱把母子三人打发了,可以想见,没有男人撑门立户,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在农村生活该有多艰难。
他叹口气,蹬车的脚使劲一蹬,车子跟着快起来,他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有基本的良心,其他不说,就说孩子,自己个亲生的孩子说抛弃就抛弃,这是人干的事。
林沐瑶不懂车夫怎么突然就情绪不好了,她还是回答了车夫的话,“没孩子。”
车夫神情缓了缓,道:“没孩子好,对大人,对孩子都好。”
“同志,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男人变心了,回心转意的概率不大。”
车夫语重心长地劝。
林沐瑶领车夫的情,真诚道谢:“谢谢师傅。”
然后她又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没想着挽回他,我供他供了四五年,这些年我每月都给他汇钱,农村挣钱难,那钱都是我卖命挣的,他想离婚可以,但得把钱还我。”
车夫不想还有这事,非常赞同地道:“是得让他还钱,花了女人的钱上学,发达了要离婚却不还钱,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林沐瑶故意忧伤地叹口气,说:“他现在毕业被分配到了百货大楼这样的好单位,我一个农村来的,在海城人生地不熟的,他如果坚持不给,我也没办法。”
车夫立刻给她提建议,“你可以先去他单位旁边打听打听他和他单位的情况,再去找他,如果他真心赖账,如果他领导处事还算公正,那就找他领导,让他领导帮忙,如果领导不大好,那你就直接去找公安报案,让公安帮忙。”
林沐瑶感激道谢:“谢谢师傅。”
车夫爽朗一笑,“谢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动了动嘴而已。”
“但您却是给我提了一个很好的方案,要不然我就跟那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瞎撞了。”
林沐瑶带着感激的语气说道。
好心被人领了,车夫成就感满满,话匣子也就彻底打开了,林沐瑶接着就跟他打听了海城的各种服装和配饰批发市场,以及它们的价格。
服装和配饰易携带,容易出手,需要用到的本钱也不多,她完全可以在回家的时候,带上一批货,回安平县城卖,肯定能够挣一笔钱。
说话间,目的地到了,车夫把车停到海城大学门口,然后回头笑着提醒,“小姐,海城大学到了。”
林沐瑶先数了七毛钱出来递给车夫,然后再下车,跟师傅说了声,“谢谢。”
“同志,祝你顺利。”
师傅离开之前冲她鼓励道。
林沐瑶微笑着再次道谢,“谢谢师傅。”
这才迈开腿走近了海城大学的校园。
海城大学虽然没有清北的名气大,但也是华国数的着的好大学,门口来来往往或抱着书本,或骑着车,或徒手步行的天之骄子们,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青春又有朝气。
对比于后世的大学生,他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于千军万马中挤过独木桥,走进象牙塔,只要好好学习,毕业就能够分配到一个好的工作,不用为前途生计担忧,而且大学不要学费不说,还给他们生活补贴。
像她当年,明明也是一流大学的学生,但为了毕业后能够有一份工作,也是拼了吃奶的劲儿努力学习之余,又参加各种活动,为求职简历增添内容。
压下羡慕,她抬腿走向一个面善的女同学,问:“同学,请问中文系怎么走?”
女同学微圆的脸浮现笑容,“我就是中文系的,我带你去。”
林沐瑶感激道谢,“谢谢。”
女同学靳嘉笑了笑,“不用客气,你去中文系有事?”
林沐瑶点了点头,回道:“我爱人就是中文系的学生,我找他。”
靳嘉眼睛一亮,问:“你爱人叫什么名字?哪一届,哪个班的?说不定我正好认识呢。”
林沐瑶:“他叫罗森,是79级的。”
“原来是罗师兄。”
靳嘉惊喜道,但很快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可我没听说罗师兄结婚了啊。”
这话林沐瑶并不例外,就罗森这样一心吃软饭的小白脸,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自然要攀更高的枝儿,那么维持单身人设就是必要。
她看女同学提起罗森一脸崇拜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在大学混得不错,最起码名声和人缘都不错。
但她今天就要把他的底子给扒了,把他在大学的好名声给黑了,她一脸受伤地道:“我们在村里发过喜糖的,而且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多,他上了大学后,我还经常给他汇钱当生活费。”
靳嘉想起罗森经常收到的汇款单,不由问:“汇钱的不是他救过的一个妹妹吗?罗师兄说你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认他当了哥,还承担了他大学的生活费。”
林沐瑶气地险些破口大骂,但为了获取舆论支持,她还是努力做出一脸悲伤的样子,说道:“他根本没有救过我,因为他没钱给我家彩礼,便让我故意落水被他救,这样我就坏了清白,我就不得不嫁他。”
靳嘉不相信热心又有才华的罗森竟然是个伪君子,她绷着脸,道:“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事实。”
林沐瑶苦笑一声,继续说:“罗森毕业后,写信要跟我离婚,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我来只是想要他把我这些年汇给他的钱还给我,我因为给他挣生活费,亏了身体,医生说得好好调养,要吃几年中药和营养品,否则就活不长,我想活着,不想死。”
靳嘉又打量了打量她,穿着红色碎格子翻领衬衣,深蓝色直筒裤,手工布鞋,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挎包,还抱着一个化肥袋子,打扮非常土气。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身材干瘦,头发干枯毛燥,脸色蜡黄,看着就不健康,她有些相信她了。
罗森在她心里的好形象有了裂缝,没想到待人热心又有才华的学长,不仅是个伪君子,还是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更是发达后就抛弃糟糠妻攀高枝的陈世美。
她现在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失望和气愤之余,还有一点恶心。
走到办公楼下,靳嘉停住脚步,说道:“这里就是我们中文系老师的办公室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林沐瑶道谢:“谢谢同学。”
靳嘉僵硬地道:“不客气。”
她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沐瑶,她毁了她心目中罗师兄的好形象。
林沐瑶找到中文系系主任的办公室,敲门进去,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男教授,他面相看着有七十岁,但具体情况不清楚。
身材干瘦,脸色却红润,带着一副黑框的近视眼镜,神情和蔼,被敲门声吸引,抬头看向林沐瑶,好奇地问:“同志,有事?”
之所以没叫同学,那是因为林沐瑶身上没有大学生身上的那种清澈愚蠢的气质,经过社会的历练,她的心态和气质都回不到学生时期,老师一眼就能够分别出来。
林沐瑶先是礼貌地打招呼,“教授好,我叫林沐瑶,是贵校79级学生罗森的爱人。”
彭泽教授诧异了一瞬,罗森是他的学生,才华不错,为人又热心,他对他印象不错,但没有听说他结婚了啊。
但他还是先把林沐瑶邀请进办公室,招呼她坐下,然后说道:“罗森已经毕业,到工作岗位上了,他不在学校。”
“我知道。”
林沐瑶开门见山地把跟靳嘉说的话又重复地跟教授说了一遍,然后捏了把大腿,眼圈一红,哽咽道:“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罗森,求他把我这些年给他汇的钱还给我,我要吃药,我不想死,教授,您帮帮我。”
彭泽教授先是震惊,他不想相信他的学生当中竟然有如此品德败坏的人,他问:“你有证据吗?”
林沐瑶点头,“有。”
她低头从挎包里拿出一沓信,还有一沓汇款单,“这就是这四年来,我跟罗森的书信往来,还有给他汇钱的票根。”
接着她又掏出一封牛角岭大队开的证明,证明写了原主和罗森于77年结婚的事实。
证据就在跟前,彭泽教授不想相信,又不得不信,他气得脸都红了,大骂出声,“无耻之徒!”
他又气又怒地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气不仅没消,还更加旺了,但他没有忘记林沐瑶,停住脚步,他朝着林沐瑶鞠躬,“同志,对不起,是我们没有教好学生,让你受苦了。”
林沐瑶赶紧扶住教授,安慰道:“罗森考大学时候已经二十多岁了,他的三观早就养成,哪里是区区大学四年就能够掰正的,教授不必自责。”
彭泽教授还是愧疚,“我们教育也有缺失。”
然后又问:“同志,你打算怎么办?”
林沐瑶便把打算说了,“我想让教授告诉我罗森的工作单位地址,我想直接去找他要钱,如果他不给,还请教授帮我主持公道。”
彭泽教授本就心有愧疚,闻言,立刻就道:“义不容辞!”
他其实心里还有点对罗森的期望,那就是他能够爽快还钱,也还算有点良知。
林沐瑶在学校半日游,只是靠着嘴巴先坏一波罗森的名声,等拿到手钱,那就是罗森噩梦的开始,她还有一系列大招等着他呢。
至于她为什么不去罗森的家里找罗森家人要地址,市井邻里之间讲究情分,对于她这个外来者,他们自然会维护罗森,而学校就公正多了,这只是其一。
还有一个原因,罗森的人脉中,最有本事的,最能够给他帮助的就是大学同学,她要坏了他在大学同学心目中的印象,让他失去他以后最靠谱的人脉助力。
再说罗森,今天他不知道咋回事,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还总是心神不宁,总是不能够集中精神。
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接,话筒里传来一道男声,“□□|事,外面有个女同志找你。”
他疑惑地问:“她可说了她是谁?”
“她说她是你爱人。”
男声的回答让他石化当场,林沐瑶来了?怎么可能,那么一个胆小的人,她怎么敢来千里之外的海城。
虽然疑惑,但是他还是站起身走了出去,等到了百货大楼后院的门岗处,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时,他厌烦地皱起了眉头,还真是林沐瑶。
他都说了要离婚了,她还来干什么?她也不想想她一个文盲,配得上他这个大学生吗?
而林沐瑶也看到了他,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然后便开始酝酿情绪,准备了几天的剧本,终于轮到表演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