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闻出国出差,庄格半岛每日只有打扫的佣人活跃着。
虞念站在鱼缸前,投放完袋子里最后一点鱼食。
她瞥了眼站在旋梯口的张妈,对方正在监督女佣擦拭着扶手上的灰尘,尽心尽力,生怕江聿闻花的钱浪费一点。
“张妈。”她喊了句,“我这几天就不回来住了。”
老人家耳朵听不清,停下那边的活计走到鱼缸这头来,“虞小姐,你说什么?”
“我回去住几天。有件事得麻烦您,这鱼不喂容易饿死,我想让您帮我照看照看。”
“好说。只是我老人家忘性大,虞小姐最好还是每天打个电话提醒一下我。”
虞念点点头,笑着感谢她。
-
闲了两天,店里突然来了生意。
上一单的客户说是有朋友问起他的伞在哪买的,喜欢得紧,于是便主动推荐了虞念的店。
就这样,离开别墅回来住的第三天,她开始忙碌起来。
有了新的活计,待在店里也就不那么无聊了。
虞念搬了把灰黄色的木椅坐下。
红漆木质的推拉窗有些年头,大风一吹呼啦呼啦作响。也不挡风,顺着木头缝隙透进凉意。
店里的暖气机运作着,可她独独坐到了窗边,看着那纷纷飘落的鹅毛白雪,睡意渐渐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雪停了。
街上传来吆喝声,倒是显得这寂静下还有丝人气。
虞念点了外卖,简单应付一顿。
下午又继续手里的活。
晚上八点,虞念听见了旁边杂货铺关门的声音。
那家店的老板是个六十出头的老人,平日里关店最是准时。八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再有客人来了也得把人请出去。
玻璃门被人叩响,她放下手里的油纸伞走到门边,是隔壁的那个老人。
推开门,老人顺着街道一指,提醒她:“夜里凉,早点回去。”
虞念点点头,叮嘱他回去路上注意看路。
搬来这里五月有余,一开始与老人也并不熟悉。
前两个月有一次去他店里买东西,叫了半天没人应。顺着货架转了一圈,才发现老人躺在地上喘不上气。
虞念帮他找到了治哮喘的药,之后又好心送他去医院检查一遍。
忙前忙后,恩情就被他记住了。那之后,但凡她在店里,老人有事没事就送点东西过来。
门开了几秒,冷风肆虐钻了进来。
虞念对着手掌轻轻哈了几口热气,想着今天也差不多该走了。
收拾东西时不小心撞了下置物柜,“哐”的一声木门掉在地上。
这店里的东西多半是二手货,初看着新,用用就开始露馅。
要坏不坏的,扔了又可惜。
置物柜摆在这确实碍脚,虞念把东西腾出来,想着把它挪到无人角落去。
进门的风铃又响了几声,她停下手里的活,看向门口。
“你怎么来了?”
黎纯萱一袭纯羊毛白色大衣,颈部圈着毛绒绒的围巾。长靴似是沾了雪水,浸透后显出一抹不协调的色彩。
女人跺了跺脚,赶紧把门关上。
“这天真是该死的冷。”
虞念给她倒了杯热水暖暖手,又把暖气调高了些。
“回来住几天,正好看见你店里开着灯。等会儿和你一起回去。”
虞念笑笑,由她坐着休息,自己又去挪那个柜子。
黎纯萱看了她一眼,“忙活儿什么呢,这么大个东西你抬得动吗?”
“慢慢挪。这店面又不大。”
黎纯萱放下手里的暖手杯,把外面那件大衣脱下丢在椅背上,“腾个地儿,我来帮你。”
“你就坐那吧。”
“两个人总归快一些。”
虞念站到了右侧,腾出左边的位置给她。
抬了两步,手上失力,黎纯萱让她放下喘两口气。
虞念笑出声,“有你帮忙,这柜子怕是要抬上个两小时。”
黎纯萱还在拍打着酸痛的手臂,听见她的话来劲了。
她撸起毛衣袖子,颇有一番大干一场的豪气,“速度点,一口气抬过去。”
两人憋了口气,铆足劲把那破烂柜子挪到了角落处。
黎纯萱拍拍手上的灰,得意地挑了挑眉。
虞念含着笑,目光落在她那光洁的手臂上。下一秒,却是面色一沉。
“黎安国又来找你了?”
黎纯萱顿住,扯了扯唇,问她:“说起他做什么?”
看她目光躲闪的样子,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虞念抬步过去,二话不说掀起她毛衣衣摆。
腰窝处躺着几块显眼的青紫色印记。
“打你了?”虞念的声音从未这般冷过,“报警没?”
黎纯萱没敢和她对视,糊弄着放下衣摆,又去掩耳盗铃地掩盖手上痕迹。
“我来。”说罢,虞念就去柜台上拿手机。
黎纯萱大步上前拦住她,“多大点事,已经过去了。”
“你是不是等被他打死了才说不出多大点事这种话?”
黎纯萱被她的严肃吓到,叹了口气,支支吾吾道:“再等等吧。黎景就要高中毕业了。”
虞念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凝视着黎纯萱,那张原本清纯的脸此刻浓妆艳抹,掩盖了她的天真。
-
虞念和黎纯萱都是灵市人。
两人是初中同班同学,但一开始属于是那种最多彼此听了个名字的关系。
黎纯萱上学的频率很不稳定,一个月能来十几次都算好的。班主任多次劝诫无果,最后索性由她去了。
虞念和她的正式相识是在一个冒着暑气的夏季夜晚。
回家的那条巷子里阴暗潮湿,过街老鼠最喜欢停留。
走了几次她有些害怕,最后干脆绕远路回去。
那天晚上因为作业耽误了一会儿,回去时已经很晚,再绕路还得多走半小时。
咬咬牙,她准备从巷子里穿过去。
路口处仅有一盏灯,悬于房屋二层墙壁外,只能看清三步之内的景象。
虞念听见里面传来摔打声,脚步蓦地顿住。
她不敢进去,转身欲离开。
拳打脚踢的声音很是明显,咒骂中还伴随着几句“黎纯萱”。
黎纯萱?
是他们班上那个黎纯萱吗?
虞念终究没走成。
她躲在外侧,听着里面的声音。
好半晌,街道上突然响起了警笛声。
一群人乌泱泱逃走,虞念顺势躲了起来。
等人走光,她才试探性往巷子里喊了句:“黎纯萱?”
没有人应她。
“黎纯萱!”
那端忽地传来几句哼哼唧唧的声音。虞念走进去,借着月光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
鼻青脸肿。
“黎纯萱。还能不能起来?”
虞念蹲下去扶她,黎纯萱借着她的力颤抖着站了起来。
她的脚步虚浮,走了几步,虞念发现不对劲,“是不是受伤了?”
黎纯萱没理她,扶着墙壁颤巍巍往巷口走。
“我家就在那头,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黎纯萱突然顿住,扭头看向她,“你报的警?”
虞念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按了一下,警笛声响起。
“走吧。”她把手机放好,搀着她带她离开。
黎纯萱这次没再拒绝。
那之后,虞念再没有见过她。中考完,依旧没有她的消息。
直到高一开学,黎纯萱突然找上门。
她站在虞念家的老房子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要不是虞念出门扔垃圾,怕是再也没机会见到她。
黎纯萱冲她笑了笑,“虞念,我要走了。”
“去哪?不上学了吗?”
“不上了。”黎纯萱盯了她许久,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不会换号码的。”
虞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泛酸。
黎纯萱的家庭情况学校里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些,她爸觉得她是个赔钱货,天天对她拳打脚踢,她妈也觉得读书没多大用处,让她去夜间的那种铺子里端茶倒水。
后来有了弟弟,情况更加糟糕。
或许从前那两人还惦记着以后得靠她养老,有了黎景之后,大有一种她死不死都不关他们事的冷漠。
虞念和黎纯萱的联系止于高一那年。
一晃眼三年过去,虞念到淮市上大学,却和黎纯萱不期而遇。
黎纯萱早已大变样,化着精致但不适合她的妆容,只是笑容依旧如当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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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总是约虞念出来,两人慢慢熟悉,虞念才知道她辍学后的情况。
黎纯萱辍学后就到淮市谋生,干起了酒水妹的老本行。
渐渐混得风生水起,被大老板养了起来。
她对虞念知无不言,虞念也从不会多说什么。
黎纯萱能走到今天这步全靠她自己。
只是她那好赌的爸变本加厉,最后竟是连儿子都不管了。
黎景对她好,小时候凡是什么稀奇的东西都会分给她。即使还不懂事,也会护在她身前让爸妈别再打她了。
就这样,黎纯萱又没办法狠心离开那个家。
她心甘情愿被当成提款机,只盼黎景有出头之日。
-
“我是说真的。再有下次我一定报警。”
黎纯萱见虞念一直盯着她不说话,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这次是因为那男人找到唐柏森给我买的房子去了,我怕到时候有人回去看见影响不好,由着他发完脾气。钱也没多给他,我只是怕他耽误黎景升学。”
虞念回过神,不情愿地应了句:“保护好自己。”
“我当然知道啦。”黎纯萱穿好衣服,“走吧走吧,好晚了。我今天去你家睡。”
虞念感叹她是个没心肝的,日子过得再糟糕都能一笑了之。
却又佩服她,无依无靠下还能这般洒脱。
黎纯萱勾着她的手臂漫步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嘎吱”声在街道上响起。
“家里有没有啤酒?”
虞念想了想,说:“之前你留的几瓶好像还没喝完。”
“那就不买了。”
“不是吧,这么冷的天确定要喝吗?”
“当然。雪天、暖气、啤酒,再加上我们小闷独家秘制的无骨鸡爪,绝配好吧。”黎纯萱搂紧她,“别说你不喝啊。”
“知道了,喝,陪你喝。”
虞念租的老城区房子格局为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九十平米左右。多租了一间也是怕父母过来探望时没地方住,因此客房里的配置一应俱全。
不过黎纯萱从不见外,每次来虞念家总要和她挤一张床上睡。
两人坐在黑灰色的毛绒地毯上,旁边摆放着几个空的啤酒瓶。
黎纯萱酒量好,喝了两三瓶依旧面不改色。她扫了虞念一眼,问她:“最近和江聿闻怎么样了?”
他吗?
出差五天也没个信了。
黎纯萱:“我听那群人谈起过你,江聿闻带你见过他们了?”
“嗯。月初见过一次。”
“怎么样感觉?”
“不怎么样。”虞念白了一眼,“人既不屑于向我介绍他们,也没想法向他们介绍我。知道名字怕也是请服务生下去接我的时候恰巧被听见了。哪个yu哪个nian,没人知道。”
黎纯萱似乎不意外虞念的吐槽,淡淡道:“那群人都那样,高高在上把谁放眼里了,左右都是消遣。”
她喝了口啤酒,继续说:“不过你还是比较特别的。上次你不是说听到他的项目方案了吗,我听说之前有个小明星也犯过这错,第二天就被他封杀了。”
虞念手里的动作一顿,转过头传递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真的。”黎纯萱再次强调,“千真万确。”
被她这么一说,她倒是开始后怕。
黎纯萱:“所以说,他如果哪天腻了你都不知道因为哪句话就会得罪他。当初你接近他的时候我就不同意,现在到这地步只能小心谨慎了。”
虞念把纸巾递给她擦擦手,“江聿闻虽然出手大方,但每个人在他心里都是明码标价的。我得让他看到我的价值,到时候才能谈个好价钱。我爸那间老店面……”
“好了,不用担心啦。走一步看一步。”黎纯萱擦干净手指,勾起虞念的唇角,“我们小闷这么漂亮、这么温柔,他现在肯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虞念拍掉她的手,见她起身洗漱,顺手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好。
两人整理完躺在床上,闲聊着又扯到黎纯萱身上。
虞念小声嘱咐:“现在是他们靠你,你得硬气点。”
“我会的。”
“每次都这么说。”
……
良久,身侧才传来一阵嘟囔声:“小闷,抱着你,抱紧些我就不会害怕了。”
虞念摸摸她的头,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