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家人
    程鸢自认为不是个勇敢的人,所以当爸妈满心欢喜通知她要和池家联姻的时候,她碍于家里的情况没有拒绝。

    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主见。

    池砚珩无论做任何事总是游刃有余,带着上位者的高傲,而她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这段婚姻的存续仅依靠长辈的只言片语,就像勾在悬崖两岸的丝丝细线,风吹雨淋,四季轮转后,终将脆弱、分崩离析,日夜提心吊胆行走在细线上的她,也终将坠落谷底。

    如果还有选择的余地,她并不想和池砚珩发生任何亲密关系。

    但此时此刻,他躺在身边,身上强烈灼热的压迫感正一步步侵袭她,程鸢不敢回应,甚至悄悄放缓了呼吸,让睡意看起来更加真实。

    几秒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紧张过度,她甚至都忘了呼吸,直到床垫回弹,池砚珩离开了。

    劫后余生,程鸢松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程鸢很早就醒了,原本约了京市另一家翻译公司面试,醒来却看到公司发了邮件,委婉地说明他们并没有给实习生提供转正名额,实习结束后就只能离职,对方询问程鸢是否按原计划参加面试。

    她躺在床上,叹了口气,还是回信拒绝了这次面试。

    她洗漱好后,池砚珩刚好从楼下健身房里出来,两人擦肩而过,他穿了件黑色短袖,肌肉线条紧实,一看就是常年坚持锻炼的结果,池砚珩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喝了口。

    钟点工杨阿姨已经到了,她打了个招呼说:“池先生,池太太。”

    池砚珩淡淡回应了句“嗯。”

    而程鸢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不太习惯这个称呼,谦虚地回应:“您叫我小程吧。”

    这肯定不符合规定了,好在杨阿姨十分有眼力劲,她改口道:“嗳,程小姐。”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下午两点,池砚珩带着她出门,去机场接两位老人回家。

    临走前,程鸢特意围着家走了一圈,确保她已经熟悉每个角落,掌握了所有家电的使用方法。

    一路上,两人又沉默无话。

    池砚珩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他天生性格冷淡,况且到了他这个位置,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捕风捉影。

    程鸢是单纯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这人整天顶着一张冰箱脸,说话就像放冷气,和他没有共同语言,更不像是能一起谈论八卦的人。

    路程又长又难熬,程鸢忍不住主动搭话:

    “爷爷最近身体还好吗?”

    池砚珩单手抓着方向盘,“挺好的。”

    问一句答一句,程鸢还是硬着头皮试探道:“要见到爷爷奶奶了,你看起来不太兴奋。”

    池砚珩淡淡道:“我挺兴奋的。”

    ……

    在她的印象里,大概有十几年没见到过池爷爷了,一想起当年那个威武的老人家,还有点发怵。

    很久之前听爷爷说,池爷爷的妻子也是个急脾气的人,但他们毕竟是池砚珩的长辈,她作为孙子辈,必须得把人哄开心了。

    一想到这里,思想包袱千斤重。

    专心开车的池砚珩终于注意到她的异样,“你很紧张?”

    程鸢尴尬地点了头。

    “不用紧张,你有什么不想回答的话就推给我。”

    15分钟之后,京市机场近在眼前。

    两位老人还没下飞机,池砚珩把车开到附近的停车场,解下安全带等了一会。

    程鸢正百无聊赖刷着手机,忽然,男人的手机响了。

    他点开车上的蓝牙屏幕,杨浩的声音传进来,“池总,您今天还来蓝译吗?”

    池砚珩直截了当:“直接说什么事。”

    “是关于上次方芸主管的,她对之前的赔偿结果不满意,离职之后非闹着要起诉公司,你看……”

    一听到方芸这个名字,原本低着头无聊的程鸢倏地打起精神。

    公司内部的事,按理说她不该偷听,可池砚珩又完全没有避着她的意思。

    在程鸢看来,方芸这种把侄女塞进公司的事倒不至于死罪,所以,当杨浩透露池砚珩直接把方芸开了的时候,她惊讶的同时有些犯怵,池砚珩做事一向不留余地,也不容商量。

    按说方芸在公司多年,已经混到主管的位置,再怎么说也该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仅是杨浩,程鸢也在等着池砚珩的答案。

    结果,他只是沉默地听着,冷冷开口:“赔偿方案不变,剩下的让她对接公司法务。”

    杨浩立马答道:“好的池总。”

    “以后这种小事不用来问我,告诉方芸,她是主动离职,公司没有义务赔偿。”

    池砚珩又补充了一句,“通知法务部门,就说我的原话,如果方芸能拿到一分赔偿费,他们也不用来上班了。”

    再看一眼,池砚珩这边已经果断挂了电话。

    程鸢坐在副驾驶,只觉得他周围气压都低了,一通电话听得心惊胆战,生怕下一个滚蛋的就是她。

    池砚珩看她坐的僵直,打开车门,“愣着干什么?他们到了。”

    “噢,来了。”程鸢赶紧解下安全带下车。

    机场人声鼎沸,广播不断重复,催促乘客迅速登机,程鸢紧紧盯着出口,人流涌进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池砚珩站在她的身侧,身高优越挺拔,手里抱着大捧金黄灿烂的向日葵。

    没过多久,池砚珩朝着人流招了下手,程鸢随之看过去,果然发现了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那应该就是池家爷爷奶奶了,程鸢赶紧上前,礼貌地叫了一声:“爷爷,奶奶。”

    “小鸢也来了!十几年不见你,爷爷差点认不出来了!”池爷爷推着行李箱,肩上还背着双肩包,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巧的是,旁边池奶奶手里也捧了大束鲜花,老人家看起来十分和气,见面就抱了抱程鸢,把花递到她手上,“看看,多漂亮的孩子,我早说了要见你一面,砚珩非说忙着,不给我看,敢情是我拐跑了藏着不带出来。”

    两位老人一见面就亲切地拉着程鸢的手,夸她漂亮又温柔,这也好那也好,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爷爷一边笑着说,还用手比划。

    热切关心烘的人心里暖洋洋的,程鸢下意识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池砚珩,发现男人嘴角似乎也挂着笑。

    他下一秒就察觉她的目光,回神说道:“咱们先回去吃饭吧,菜都准备好了,回家您再好好聊。”

    奶奶还拉着程鸢的手没放,不住地点头道:“好好好,看我一高兴都忘了,小鸢还没吃饭吧,走,咱们赶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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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束鲜花放进车里,芳香沁人心脾,池爷爷不是个话多的性子,但总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池奶奶性格爽快,爱说爱笑,是个性格开明的老人家。

    回家路上欢声笑语不断,程鸢心里的紧张劲渐渐放松。

    车子开到别墅,杨阿姨刚好摆上菜,为了表现她对房子的了解,程鸢还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特意带奶奶去洗手。

    刚要落座,池爷爷忽然来了一句:“小糖今天不在?怎么不叫上她?”

    池砚珩答道:“今天周一,她忙着上学。”

    奶奶一听就不乐意了,“上学也不差这一天,砚珩你去,把她接来好好吃顿饭,这功夫得有,吃完再让她回去不就成了。”

    池砚珩无奈:“奶奶,她那成绩得抓紧补课,把她弄回来今晚又不愿意回去。”

    奶奶见说不过他,看了眼旁边正读报纸的爷爷。

    池砚珩刚想开口,爷爷发话了:“听你奶奶的。”

    奶奶是真心喜欢她,拉着不让她走,拍着程鸢的手,“小鸢你留下跟奶奶说会儿话,让他自己去。”

    没过多久,背书包的池逸然回来了,一进门她挨个把人叫了个遍,“爷爷好,奶奶好,嫂子好!”

    程鸢见状赶紧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她,池逸然摆摆手,笑嘻嘻地说:“嫂子你坐,我想挨着你。”

    “多跟你嫂子学着,她是京大的高材生呢!”奶奶在边上指点。

    爷爷开口笑道:“我看挺好,咱们小糖考那分数,那不也是有零有整的!”

    奶奶瞅他一眼,“上回好不容易开个家长会,你哥嫌丢人不去,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得给你开家长会,出去人家一问,小姑娘芳龄16数学18,听听像什么话?”

    被点到的当事人池逸然正在表演一口吞掉一个水晶虾饺。

    吃过饭后,杨阿姨正在厨房洗碗,两位老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忙碌中透着和谐,美好又自然。

    手机上说今天有晚霞,程鸢忽然想去阳台透口气,她拨开轻薄纱帘,刚好撞上池砚珩的眼神。

    他胳膊搭在栏杆上,手指间夹着燃了半截的香烟,她突然闯入,池砚珩似乎怔了一下。

    程鸢也僵在原地,“抱歉,我打扰到你了吗?”

    见她进来了,他走到茶几旁,碾灭烟头,“没有,你随意。”

    他掀开帘子就要出去,程鸢忽然想到什么,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谢谢你之前帮我。”

    池砚珩脚步顿了一下,偏头看她一眼。

    程鸢说:“刚刚接到hr电话,我决定回蓝译上班了。”

    他嗓音有些低哑,勾唇笑了笑,“机会是你自己争取的,我只是恰好有这个权利。”

    有那么瞬间,程鸢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她没细想,就听到池砚珩说:“不管从前景还是交通便利程度,你的选择都很明智。从京大到蓝译,需要坐12站地铁,中间换乘一次,光步行就得20分钟。”

    他挑眉说道:“可如果从家里出发就不一样了。”

    别墅位于城西,位置不算偏僻,但远离市中心,到蓝译的距离只会更远,程鸢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问道:“怎么不一样?”

    池砚珩见她拧着眉认真思索,还挺可爱。

    他慢条斯理开口:“因为你可以蹭老板的车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