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出门的时候天气很好,天空蔚蓝无云,海面上风轻浪小。而且——温知和张开手指感触着温度——十月了,最烦人的暑热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过去式。虽说大海茫茫,四周无边无际的蔚蓝色里没有北来的大雁、没有麦田也没有变黄的枫叶,望不见什么秋意,但气温的确宜人了不少。
她跨出门槛时,视线下意识地在门外扫了一圈。
好干净。
上午的骚乱与枪声,没有留下半点脚印、血迹、灰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个人又装着“情人”的样子,温知和一路低着头不说话,青年时不时便会停下脚步与人交谈。整艘船上笼罩着怪异的气氛,但他那么游刃有余。
到了甲板边专门放月亮小船的地方,温知和悄悄打量着,这还真是个专供游乐的地方。来的人不多,除了他们,也就四五个衣着打扮格外讲究的马来人而已。都是一副出游的兴致。
不知青年有什么特权,他们来得最晚,却上了第一艘月亮小船。船里原本负责驾驶的人跟青年点了点头,就跳出去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船并不大,从船头到船尾,也不过七八米。可在海水里却很稳。银白色的金属船身在阳光下仿佛发着荧光,分外显眼。
舱室里有一圈环形的软座椅,中间是驾驶台。大概多半的繁琐操作都交给了自动驾驶系统,留给驾驶台的只有一个方向盘和包括加速、减速、安全模式等在内的几个简单的按键。
青年道,“试试?”
“……开船?”
“嗯。”
“好像逛公园啊……”
温知和在驾驶台前坐下,起初还有点拘束,这个也不敢按,那个也看不懂,青年坐在旁边教了一阵,不多时也就上手了。月亮船很灵敏,对各项指令都是即刻响应,比公园的那种脚划船还容易操控。
温知和玩心一起,朝着远离太阳船的方向狠狠按下了加速键。波浪被急速划开,在船体两侧打出高高的白水花,阳光下映出一道道微型彩虹。
她手里握着方向盘,脖子伸长了往外看,“好漂亮啊!”
“嗯。”
“还可以更快一点吗?”
“可以。”
“加速键已经按不了了。”
青年伸手在驾驶台上按了几下。原来是个组合键,算是隐藏功能,会让月亮船的速度突破默认上限,更快了不少。
水花哗啦啦地扑在环形窗玻璃上,平静的海面像是被撕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即使如此,船还是很稳。它的安全系数显然相当高。
温知和的心在急速行驶的感染下变得轻快,肾上腺素不断抬头,开始在血管里乱撞,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青年的手忽然握上方向盘,单只手的力气便盖过了她,给了小船一个急转弯,让它往回走。惯性之下,她朝他倒过去,他顺手把她揽进怀里。
“不能离太阳船太远。”
“噢……”
“先看这个。”
他打开驾驶台下的抽屉,里面有个巴掌大的遥控器。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五颜六色的按键上只有不明其意的符号。
他告诉她每个按键分别代表什么。有的是控制舱内温度的,有的是开关窗帘,还有几个是向太阳船紧急求救的。
温知和把遥控器拿在手里玩,“功能好齐全啊。”
“嗯。用起来也很简单吧?”
“你会经常来吗?”
“这个船?”
“嗯。”
“偶尔吧。这里很安静。”
“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船的航行方向已经稳定下来,不会再有让人乱倒的惯性,可她还在他怀里。她没有起身,他没有松手。
温知和顺着青年侧脸的方向看出去,大海茫茫,天空无边,不远处那艘不可一世的太阳船也显得很小。
好像一切都很小,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青年道,“遥控器上的东西记住了?”
“嗯。”
“那方向盘就还你了。”
他松开了手。
温知和道,“随便开?”
“别撞船就行。也不要离得太远。”
“我负责开船,那你干什么?”
“看你开。”
她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按着自己的心意开着船在海上扭着S形到处绕了一阵。
他居然真的就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旁边抱着手臂看着她。
她不由开口,“你……好像驾校的老师啊。”
“考过驾照?”
“考过,但没考过。”
这话不假。中文语意真是丰富。
青年垂眼笑了笑,过了一阵,不知为什么,毫无铺垫地开了一个新话题。“大学读的哪里?”
温知和的注意力仍在驾驶台上。“Z大。”
“离家很近?”
“嗯,就三条街。”
“这样啊。那么,你应该是住在……”他似是回想一阵,“淮市博物馆附近?”
“没。淮市博物馆在Z大西边,我家住在东边。”她稍微想了一下,选了个地标出来,“就在泉湖广场对面。”
青年隔了几秒才回应。“那是什么地方?”
“哎?”
明明是淮市人,却不知道泉湖广场么?它是个很大的市民活动中心,每天晚上都热闹非凡,有人打太极拳,有人跳广场舞,还有好多算命摊子、手串摊子、宵夜摊子,她从小学开始就经常和家人朋友们在那边散步聊天,有很多快乐的回忆……她忽然想起泉湖广场是零八年初建成的。
那么,他那时候已经不在了。
温知和想了想,试图换个更早一些的地标。可竟是没有。那一片在近十年里发展变化很快,很多事物都是最近才出现的。于是只好说,“呃,就是,万泉路……”
青年嗯了一声。这显然只是礼貌式的回应。淮市那么大,xx路、xx巷子这样的地名,但凡是离家远一些的地方,一般人哪里记得住。
温知和绞尽脑汁,忽然来了灵感。“哎!我知道了。我们家楼下有一家东湖记,虽然是后来新开的,但据说和老店在同一个位置。那家老店以前是整个城东最大的一家东湖记。”
青年笑了。“喔,知道了。我有印象。”他顿了顿,“我记得那附近到处都是蓝色的金属板,到处都在建楼、修路。家里有养宠物么?”
“有啊!我们养了一只萨摩耶,叫冬哈,特别可爱。”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很白,很像冬天,又每天都很开心,让人看了就想哈哈大笑。”
温知和忙着开船,只能分一半的神说话,答得一本正经。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他问得好似漫不经心,她便也只当是打发时间的闲聊,有什么就答什么,很随意。
话题一会在这里,一会在那里,来来去去都是和她有关的事。仿佛她生活的一块块碎片在言语间抖落下来,落在他手心。
太阳渐渐西落了。
海面上拖出一道越来越长的金红色霞光。
黄昏是短暂的。
青年说,“该回去了。”
“噢……”
温知和有些恋恋不舍,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船朝着回程的方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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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在小小的月亮船不断划开海浪靠近庞大的太阳船的过程里,黄昏散去,太阳船上一点点地亮起了灯火。
如此恢宏富丽的航船,灯火如星火一般灿烂。再映在黑下去的海水里,那种灿烂仿佛又翻了一倍,水里水外都绮丽得不似人间。
-
——可那种绮丽,不过是一层漂亮的皮囊。
绚烂灯火之下,太阳船并非人间乐土。
月亮小船靠上太阳船的时候,温知和看到另一种远航归来的船只也靠了过来。她见过那种船,是在交易岛上,“税官”们用来运输大熊星座号贡品的船。
所有贡品都是下级船只上最好的资源,船民们生产了它们,自己却没资格享用,只能恭恭敬敬一箱一箱地送到这里来。
算算时间,大熊星座号还没到下一次上贡的时候,眼前的贡品们大概来自同它一样每天飘在海上、以星座命名的其他船只。
温知和看见太阳船的“税官”们用运输机器把贡品箱子一只只抬上了甲板,然后开箱,然后登记里面的内容,然后——开始把箱子里的东西往海里倒。
他们挑挑拣拣的,只有最好的才能留下来,稍有残缺便会直接扔掉。
——那些在贫穷陈旧的下级船只上人们只能看、不能碰的珍稀资源,在这里,不过是些让人看不上眼的废物。
填满了一整艘运输船上的贡品,最后留下来的恐怕都装不满一只小箱子。如此看来,这艘庞大无匹的太阳船,究竟是盘剥了多少船只的供养,才能维持这般富丽堂皇的景象?
温知和想起在大熊星座号上被船民们引以为傲的几个人。要抓她的哈撒,马德鲁的姐姐黑月亮,在周围人心目中都是极出众的人物。可他们带着大家的赞誉与羡慕来到太阳船上,最后的下场却都是死于非命。
也许太阳船从无数艘绕着它航行的船只上榨取到的并不仅仅是物质财富。还有人。小地方的天之骄女、天之骄子来到这里,不过是这片辉煌无比的海上天堂里的消耗品。
一只手忽然捂住了她到处打量的视线。
温知和讷讷地说,“对不起……”
青年说过不许探索。
她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在他的带领下继续往前走。而他什么也没有说。
住处到了。
门前摆了一只布袋子。青年先是检查了里面的内容,又仔细探查了门前、门上的种种迹象,确认一切安全之后才开了门,带温知和走进去。
袋子里是她先前用平板买的东西。
他领她到沙发上坐下。“先换药。”
“谢谢。”
他动作很快,不过几分钟的事,她腿上新的纱布已经缠好了。
青年道,“点吃的吧。吃完饭我要出去。”
“……是因为下午耽误了吗?”
“有一点。问题不大。”
才这么两句话,他就看了两次表。知道他赶时间,温知和火速点了些简单的食物,机器人很快就送货上门了。
青年基本上没吃什么,在餐桌边坐了几分钟就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
温知和自己一个人吃着东西,不知怎么的忽然意识到,刚才他留下来等机器人送餐,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要吃晚饭。而是因为她需要。
他只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开门。
她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景象。寂寂的海面上,太阳船的灯火富丽辉煌,底下不知藏了多少盘根错杂的秘辛。
不知道独身在外的青年在这个奇异的海上世界里要应付什么样的危险、处理多少棘手的难题……但他留给她的这个小小的房间永远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