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10
    宁溪回家了,当他打开家门时,意识到这背后的一切,拥有一个房间的喜悦急速消退了。

    邪神雕像伫立在床头柜,以不可忽视的存在感,当走进房间时,那种深切的吸引力,让宁溪不由自主关注到它。宁溪走过去,用一种绝对不算尊重的方式将雕像抄在手中。就像许多年前,他的手掌还小到无法将雕像整个握在手中时,同样的姿势。

    如果说艾德里安·费因那无可争议的血统、尊贵的地位以及几辈子花不完的金钱是这家伙注定要继承的东西。那么宁溪会说,这个雕像某种意义上是属于他的传家宝。

    没有人生来就是诸神信徒,总是需要通过各种渠道转变成这个身份。而在拥有正神信仰的国度,想要接触邪神,是一件颇有门槛的事。

    所谓邪神,并非那些具有灵性的超凡生物和堕落异种——它们是最经常出现在普通人生活中,引起惨案和恐慌的一类,也经常被无知者误认为邪神。但它们还远不够资格认领这个称谓。

    祂们,是真正拥有神之权柄的异端。

    一座真实的邪神雕像是罕见的,而出身在他这样的家庭,拥有这样一件物品显然值得探究。

    更为直接的证据是,这座雕像是他从父亲手中继承而来的,就在那个男人失踪的前几天。

    后来回头看,父亲似乎已经预见到了离开的前景。他将这座雕像藏在儿子的玩具堆里,以确保在将来的某一天被他的儿子亲手找到。

    这是一种相当巧妙的方法。因为他们家是如此孤僻,在社区不受欢迎,以至于他们的客人当中从来不会出现女性和儿童,这让雕像得以安全,并且只会被特定的人接触。而警察也不会去探索一个孩子的玩具箱。

    当宁溪无意间从玩具堆中找到这座雕像时,他以为这只是一只被他忽略的玩具。他用手随意地把玩,并把雕像当做敲击其他东西的工具。

    在他还没有被普及超凡者这个概念时,他一直是周围成年人口中“奇怪的小孩”,被周遭孩童捉弄的“怪胎”。

    这是因为他可以看到许多人们无法看到的景象,听到超越人们听力范围的声音。当他复述那些场景时,在外人眼中的疯狂印象则持续加深。

    他到五岁时还不会说伊肃的通用语,而是使用另外一套谁也听不懂的语言。这让他成为一种需要远离的存在。这也很好地训练了他忍受孤独的能力。

    当他转述他的所见所闻时,只有他的父亲给予他真正的信任和鼓励。

    即便是他的母亲,也不能够。

    她当然也爱他,但这种包容是一个母亲对孩子免受外界伤害的保护性支持。她依然无法理解他的世界,她只是不像其他人那样反驳他的观点。

    在父亲失踪后,他所处的环境愈发糟糕。阴暗的眼神和窃窃私语昭示着一些观点——是他为他的家庭带来了厄运。

    他的母亲忙于维持生计,无力为他驱逐这些流言。

    几年之后,来自月神教会的米勒教士告诉他,他并非不正常,也不是厄运之子。与此相反,这是神明的恩赐,予他踏入超凡世界的钥匙。

    他进入伊利亚德,发现“怪胎”孩子远不止他一个,他的人生终于开启了新的篇章。

    他如饥似渴的学习,然后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被他当做玩具的那座雕像的不妥之处。

    「不妥」已经算是强烈美化的形容词了。

    宁溪几乎为自己在如此长时间触摸邪神祭器而没有陷入疯狂感到不可思议。

    看看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留给他一件什么玩意儿!

    他可能会因此变成什么堕落生物!

    一旦雕像暴露,他将会被月神教会当做异端处以火刑!

    他不得不去想,他的父亲究竟有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忧。

    而这个男人的失踪也变成了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这不会像是警察在几次敷衍了事的询问和调查之后得出的一般结论。

    不可能会这么简单。

    只有瞎子才注意不到那些不和谐之处。

    他试图通过这座雕像和它所代表的邪神沟通,以获得他父亲踪迹的讯息。然而,未知的伟力如同汪洋将他包裹其中。一滴液体蕴含的信息也足以将他的大脑撑爆,让他发疯至癫狂。

    父亲将雕像留给他,一定是有原因的。这是一种神奇的链接,隐藏着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连他母亲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这种链接让那个缺席了他大部分成长时光的男人依旧保有无可撼动的地位。

    而母亲,他始终认为,他和母亲的关系,是亲人,更是盟友。一起对抗艰难的生活,一起痛恨、怀念那个抛弃他们的人。

    显然,这个联盟正在破裂,他的母亲已经在寻求脱身而出。

    宁溪无法去责怪任何人,在这件事当中,没有人犯下错误。

    宁溪将雕像重新摆放回原地,雕像细腻的质感在反射光的晕染下显得温润优雅,再一次凸显其作为邪神祭器的迷惑性。

    他可能会接受这个现实,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幸运的是,新近发现的异种足够吸引住他大部分的注意力。

    **

    中午,他的母亲回来了。宁溪没有从她身上看到任何闪耀的珠宝,她的衣着仍旧朴素,裙子因为过度浆洗而发白。

    宁溪暗暗叹息,在母亲注意到他过于频繁的注视前收回了探究的视线。

    她前往厨房查看宁溪的采购成果。

    “妈妈,我在市场时注意到那里似乎有一家特别受欢迎的果蔬铺子。”

    “嗯……你是说汤姆?”

    宁溪的心不由提了起来,他母亲应该没有意外吃过这些蔬菜吧?他仍佯装出一副好奇口吻,“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宁夫人的声音从厨房内传来,“我听许多人称赞过,但很可惜,我还没机会品尝呢。他们家的蔬菜太难抢购了。”

    宁溪暗暗长吐一口气,让悬起的心脏回归原位。普通人一旦沾染异种果实,即便在事后接受各大教会的圣水洗礼,也会留下终生不可逆转的后遗症。圣水在清除异种物质的残留物时,也不可避免地使人们脆弱的精神与肉/体更加伤痕累累。

    宁溪可不想之后的岁月里只能同母亲在疗养院见面了。

    吃过饭后,宁溪佯装回房间午睡。当他听到母亲离去上班的声响后,便立刻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他要回到早上发现的异种藏身地去看看。

    这一次他不是毫无防备,他给自己准备了一些炼金用品,大多是一些防护性质的。眼球炼金物也被他从圣水中取出,用沾染着圣水的布条裹紧,放在口袋里。

    让宁溪感到遗憾的是,他能做的很有限。在他的行李箱中,书籍占据了大部分,他也从未想到需要在普威尔使用炼金物。他当然不会把这些有着严重副作用的物品带回家。

    然后,他出发了。

    虽然只走过一次,路线图依旧清晰地印刻在他脑海中。

    这一次,没有多余的分散,他的注意力能够更多放在观察上,这让他察觉到一些不曾注意到的可疑之处。

    越靠近异种藏身地,居住在这个地区的居民们的健康状况就越令人担忧。行走在这些街道上,宁溪很少看到脸带笑容的行人。

    他们看起来阴郁而愤怒,又处于一种隐隐的惊恐中。商店的门窗紧紧关闭着,偶尔从窗户上闪过骨骼奇异的身影。

    而最接近异种的社区,这种情况却完全颠倒了过来。人们的精神显得相当亢奋,面色红润,一刻不停地劳作着,眼睛闪闪发光,仿佛永远不会疲惫。

    这些都让宁溪感到毛骨悚然。

    远远的,宁溪终于看到了汤姆那座小屋。

    打斗声让宁溪停住脚步,快速闪向一面墙后。

    稍稍探出头,他的视线内出现了穿紫色神袍和蓝色神袍的身影。

    紫袍的是神眷者,蓝袍的是沐恩者。

    在月神教会的超凡者体系里,着装亦是一种森严的等级条令。

    神眷者穿紫袍、黑袍;而沐恩者穿蓝袍或灰袍。

    与生来便觉醒超凡之力,从小接受正统超凡教育的神眷者们不同。沐恩者与其说是超凡者,不如说是一种相对成功的人体炼金产物。将异种被剥离的核心植入人体内,以作为寄生体的代价,换取能够使用超凡之力。

    这本是一些没落贵族为了挽救家族荣光的极端措施,但残酷的实验过程和高昂的死亡率令那些人丁薄弱的家族们胆怯了。

    而另外一些人却看到了这个创意所能发挥的巨大作用。

    在一些大人物的授意下,大量死囚、奴隶、原人、破产贫民成为了转化候补。他们中极为稀有的一部分踩着刀尖,逃脱死亡的追捕,熬过了艰难的转化过程,一跃推开那扇禁忌之门,来到神恩光耀之地。

    沐恩者,成为了他们共通的名字。

    最初,以着装颜色上的区分是为了在战场上能够更为迅速的辨认身份,从而进行更加高效的援护。然而人类根深蒂固的傲慢偏见与沐恩者备受诟病的起源,在战场这样的高压扭曲环境下,不可避免地让双方滑向阶级隔离的境地。

    这些对立,都被或怀柔或高压的政策与手腕压在平井无波的深水之下。

    人人心知肚明,人人闭口不谈。

    在宁溪面前的是一个标准超凡者小队,一位紫袍神眷者小队长,两位蓝袍沐恩者队员。

    显然,他们被派遣至此回收异种。

    由于异种的核心能够制造沐恩者,对异种的歼灭回收除了维护社会治安外,还具有了一定的战略储备意义。在宁溪看来,后者似乎更能吸引教会的兴趣。

    汤姆的小屋已经面目全非,二层小楼被削掉大半,屋顶倒塌在一旁,将院落内栽种的树木砸断。一条条滴着腥臭液体的根系枝条从废墟之中的扭曲肉块内伸处,在天空中飞舞,攻击胆敢侵入它领地的生物。

    在肉块的一处,汤姆痛苦的脸正无声哀嚎着,扭动着。

    “该死,这玩意儿的触手太多了!”一位蓝袍沐恩者啐了一口,他刚站定想要用手中的左轮瞄准肉块的一根触手枝条,便被另一根横扫过来的触手逼得不得不就地翻滚。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手持大剑的蓝袍沐恩者虽然效率要比他的伙伴高得多,但也对不能靠近异种本体而感到恼火不已,“头儿,赶紧想个法子!”

    战斗正是令人不快地焦灼中。

    宁溪不由皱紧了眉头,他看出来了超凡者小队的不利处境。这堆看似臃肿缓慢的肉块比他们想象得要棘手,它的生命力过于旺盛,这让它的伤势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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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得很快。

    这时,超凡者小队的队长喊道,“我将尽全力限制住它的触手。听我指令,雷纳佯攻,射击异种身上的那张脸。马丁乘势近身,看准脸移动的位置,给它最后一击!”

    肉块蠕动着,似乎被紫袍超凡者的声音吸引。数条钢鞭一般的触手像他抽打过去,紫袍超凡者抬起双手,抓住了其中两条。

    在宁溪的灵视内,紫袍超凡者的身体变得黯淡无光,与之相反的是他脚下的影子,愈发漆黑、延伸、膨胀。

    从影子的背部钻出无数条张牙舞爪的细长手臂,这些影手一齐从地面冲上半空中,紧紧抓住肉块异种的触手。

    “雷纳!”

    “收到!”枪手雷纳敏捷地在障碍物中穿梭。砰!砰!砰!□□的响声震耳欲聋,进行过特殊处理的退魔子弹在肉块表面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大坑。

    一阵尖利的嚎叫从汤姆的嘴巴传出。

    汤姆的脸在雷纳攻击到肉块本体后一边尖叫着,一边看似毫无规律地快速移动。

    它竟然在躲避袭击!

    几滴冷汗从紫袍超凡者额头落下,找到异种的弱点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他的灵能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紫袍超凡者双手一握,影手化出尖刺,穿透触手,将其钉在地面上。

    他咬牙高声喊道,“马丁,动手!”

    大剑师马丁虽然挥舞着沉重的武器,身法却不缓慢。他出现的位置恰巧就在汤姆的脸的移动路线中。

    这并非巧合,而是精心设计过的。雷纳负责驱赶汤姆的脸,用子弹规划出一条路线,而马丁只需要来一个守株待兔。

    多年战斗在一处的合作经验让他们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些动作,就能够阅读出对方的想法和计划。

    马丁高高举起大剑,剑尖对准了那张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的扭曲的脸。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慈悲不忍,大剑以绝对的力量穿透那张脸,刀刃将其切割成了两半。

    刺耳的嚎叫声折磨着所有人的耳朵。

    马丁拔出大剑,黑色的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紫袍超凡者长吐一口气,触手们在人脸被捣毁的刹那变成了一堆柔软无害的「面条」。阴影在他脚下聚拢,融合,重新凝结成正常的人形模样。

    紫袍超凡者走上前去,他给自己的左手戴上了一只长至手肘的手套,然后伸进了那道黑色裂口中,汤姆被剖成两半的脸包围着他的手臂,眼睛睁目欲裂,似乎正向手刃自己的刽子手行注目礼。

    几番搜寻,紫袍超凡者的手臂终于从肉块异种的体内抽出,带着胜利的果实。

    他的手掌中握着一株娇艳欲滴的鲜花,失去了根系,但仍然保持着最具诱惑力的生命状态。它的美丽无需置喙,每一片柔嫩的花瓣都绽放着明亮的光彩,扑鼻清香冲散开黑血所带来的腥臭味道。

    一瞬间,紫袍超凡者似乎想将这株鲜花放进嘴里,他的左手在逐渐靠近他的脸部。

    雷纳与马丁惊恐地拉住了他,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有其他动作。

    雷纳从神袍内取出一只铁盒,他从紫袍超凡者手中抢走鲜花,然后以最快速度扔进铁盒内,扣紧系带。

    “呵,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啊,是不是,伙计们。”雷纳干巴巴地打趣道。

    回过神来的紫袍超凡者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一把将铁盒夺过来,似乎想扔在地上狠狠踩上两脚。

    “雷纳留下,清扫战场。马丁和我护送异种核心回教会。”

    “什么?”雷纳吃了一惊。通常,这些脏活累活都由教会组织下的专业清扫人员包揽负责。有时也会是马丁,憨厚老实的马丁从来不会拒绝任何委派给他的工作。

    “没什么好讨论的,这是命令。”

    “是是,我知道了。”

    目视两名队友离开的背影,雷纳暗暗朝地面啐了一口。

    “该下地狱的婊子……狗眼看人低,看爷给你一枪……”

    “不就是瞧不起小爷么,有本事你申请换队啊!横什么横!”

    “凑傻逼……”

    ………………

    这只异种的本体并不算庞大,但那些根须触手处理起来却相当麻烦。雷纳心不甘情不愿,干起活来自然也不怎么爽利。草草将异种的本体以及相连的根须触手烧毁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确定周围再没有其他人之后,宁溪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他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大火之后,浓重焦木气味中仍然残存着一些令人不快的恶臭。

    雷纳放的火让汤姆的小屋愈发面目全非,宁溪摇了摇头,他没有靠近那栋废墟,而是在稍远处逡巡。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被雷纳遗漏的根须触手断肢。

    宁溪一共找到了十四块触手断肢,长者足以媲美他的手臂,短者不过手指大小。它们都是在战斗中被切割,四散各地,因此没有受到雷纳足够的重视。

    宁溪轻轻拎起其中一根触手断肢,这些从本体中分离的物体竟还在微微颤动、卷曲。足可见异种本体的生命力之顽强。

    可惜,宁溪不会冒着巨大风险从超凡者小队手中抢夺异种尸首。

    当下只有这些零碎肢体,充作那位邪神大人的祭品,聊胜于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