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13
    好吧,他到底该期待还会有谁用这样高调惊悚的方式来传递信件。又或许,费因只是忍不住要炫耀他所拥有的罕见使魔。

    宁溪打开信封,取出信纸,翻开。

    亲爱的宁

    见信好。我很高兴你正在阅读这封信,而不是未经拆封便将其丢进火炉付之一炬。

    我相信你不会因此而惊讶,我们曾经互相许诺过在这个暑假通过信件交换信息,记得吗?

    在过去的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回到普威尔会让你感到轻松愉快吗,我想你已经感受到回归家庭的温暖。

    我在黑天鹅堡写下这封信。这是一座美丽的庄园,归属于派普伯爵,一位值得尊敬的人。我想你应该认识他的小儿子——约阿希姆,他亦就读伊利亚德,是我们的同学。巧合的是,你们很可能住在一个宿舍,这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亲密感。

    可惜的是,这样一个洁净之所将迎来一场极尽庸俗的派对。你可以尽你所能的想象会在这场派对上演的恶俗、虚伪、下流做作和无可救药的自我标榜。

    多么遗憾你不在这里,否则,在欣赏庄园风光之后,还能拾得几则茶余饭后的笑料。

    参加这些宴会,是对生理和心理的双重考验。

    那么你呢,又有什么趣事发生?

    期待你的回信。

    你诚挚的

    艾德里安

    拿着这封信,宁溪即困惑又感到不可思议。

    艾德里安·费因,给他写了一封信,并且内容如此日常,措词如此随意。

    费因问了一个好问题,他该怎么去想象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就像那些贵族也无法想象穷人冬天为什么要为取暖的炭火犯愁一样。

    他应该回信吗,事实上他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书写在信纸上的事。

    他回过头,黑豹安静趴伏在他床上,两只前爪交叠垫在下巴上。黑豹那诡异的六只眼睛已经闭起,似乎在假寐。然而他的尾巴却相当有精神的在房间各个角落游走,嗅来嗅去。

    显然,这位信使在等待一封回信。

    不,他不会回信。

    这是一个陷阱——当他回信,就表明他同意双方交换信件的行为,这将变成一个持续性的互动。他是有多蠢才会给费因一个再次派遣使魔送信的理由。

    “使者。”当宁溪的古纳撒尔语响起时,黑豹睁开了六只眼睛,“我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你带回,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回到你主人的身边去吧。”

    黑豹从床上站了起来,它的身体毫无重量,没有让床单产生一丝褶皱。它澄黄的瞳孔中间有一条撕裂的裂缝,它用其凝视着宁溪。

    一道细小的漩涡自它身体中央产生,它的身体被吸进漩涡中,消失无踪。

    当它离去后,除了躺在桌上的那封信,再没有任何痕迹能够表明它曾经逗留过。

    宁溪又看了一眼信,沾着金粉的信纸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将其扔进厨房的灶火里做报废处理。

    信是无辜的。

    然而这封信也提醒了他一件几乎被他忘到脑后的事,他找出几天前自己在火车站买的那份报纸,走出房间,下意识寻找客厅里的小壁炉。

    “妈妈,你最近看报纸了吗?”

    “你指哪份报纸?”

    “《晨星报》、《进步报》……或者任何会刊登时事新闻的报纸。”

    “还没有,你知道我没什么看报纸的习惯,亲爱的。”宁夫人带着些疑惑语气,“发生什么大事了?”

    “某种程度上对我们来说是大事。”宁溪将报纸递给宁夫人,“看第四版右下角的公告。”

    “什么事这么一惊一乍……”她的抱怨很快由于她所看到的内容而停止,“炭税?他们不能这么做!难道我们的负担还不够重吗!”

    宁溪摇了摇头,“他们可以,而且已经在做了。新税法会在今年十月份开始实施,现在还是盛夏,我们应该早做准备。”

    “你说得对。”宁夫人陷入一种新的思考中,“我会和我的……朋友讨论这件事,看他有什么想法。”

    宁溪注意到她母亲话语中的停顿,他随后意识到她所指的朋友是谁。

    “也许你可以用我的房间囤积木头和炭,反正在我离开之后,房间也会空置下来。”

    “胡说!”宁夫人的声音略微提高了,“没有人会用你的房间来囤积木头,那里是你的卧室,不是杂物间。”

    他的母亲又开始迅速地情绪化,看向他的眼神暗含某种指责,仿佛他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他总是无法很好地处理这种状况。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需要一些额外的空间,你完全可以使用我的房间,我真的不介意。”说完这句话后,宁溪就飞快返回了卧室,以防他需要和他母亲加深这个话题。

    坐在床上,他心不在焉地把剩下的衣服都整理好。

    他不禁想,在他母亲去找她的那个“朋友”商讨意见时,显然,他不能就这样坐在家里,假装通知这件事就已经尽到了最大责任。

    然而下午突如其来的大雨彻底毁灭了他的出行计划,他的母亲也被困在了家中。

    他只好窝在房间内看书,偶尔走出房门使用盥洗室时,能够看到他母亲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织毛衣。她真的擅长这个,织出的毛衣、围巾、手套温暖又舒适。

    这很好,找点事做,把思绪从让人尴尬的话题中引开。

    晚上,当雨停了之后,宁夫人便匆匆出了门。宁溪能听到关门声和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咚咚的声音。然后,他没有再听到开门声,即便到了深夜,整个城市陷入安宁与沉寂,他期待的声音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清晨,当他和母亲相遇在客厅时,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像有一辆火车隆隆地从身边驶过,轰鸣声覆盖所有的思绪。

    “你买了可颂。”宁溪忽然说道,视线向下,落在宁夫人手中拎着的牛皮纸袋上。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空气似乎恢复了流动,宁夫人也好像被上了发条,猛地一个惊醒,“对,可颂。老强尼蛋糕房的可颂,你小时候最爱吃他家的糕点,还记得吗!还有牛奶。”

    她将牛皮纸袋提起,递向宁溪。

    宁溪从他母亲温和的眼神中看到一种隐藏极深的急切,提醒他如果他不恰当表态,他不会乐意看到接下来的发展。

    “老强尼?我以为他早就退休了。”宁溪从宁夫人手中接过袋子,打开之后,面包香甜味道扑鼻而来。

    “当然没有,他还不放心把店铺交给他的儿子。”宁夫人如释重负地笑了,危险信号开始解除,“尝尝,是不是还是那个味道。”

    宁溪把袋子和牛奶放在桌上,从袋内取出一块面包。面包还残留着热度,松软、酥香。

    在宁溪吃东西的时候,宁夫人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他们没有视线接触,偶尔,当宁溪低头时,能看到他母亲的手时而紧紧绞在一起,时而平铺在膝盖上,时而不停拨弄手腕上的链子。

    焦虑、担忧、游移不定——这些外放的情绪刺痛着宁溪的皮肤,让他无法忽视。

    这似乎昭示着什么,他母亲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要宣布什么。

    “那么,你准备要出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宁夫人故作轻松地问道,“我注意到你已经换好了衣服。”

    “嗯。”

    “还是去教堂?”

    “不,这次是别的事。”

    宁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

    “小河……”她缓缓深呼吸,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有件事,我需要和你谈谈。这不会花费太长时间。”

    宁溪的心沉重地落了下来,嘴巴停止咀嚼,手僵硬地搭在桌面上。

    鉴于这样一个时机,实在不难猜到他母亲究竟要和他说什么。他表示一定程度上的理解,只是他身体的所有原始本能都抗拒着这次谈话。

    最终,理智在激烈搏杀中胜出了。

    宁溪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什么事?妈妈。”

    宁夫人说:“是这样,下周末的礼拜六,我的朋友想要办一场聚会,他邀请我和你出席。”

    这是一场见面会,并且是公开的!宁溪下意识在脑海中为母亲的这番话做出完全翻译。

    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导致他母亲加急补充道:“别担心,他还邀请了不少家人、朋友,这会是一场轻松的聚会。”

    太好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即便坐在这儿,宁溪都能够想象当那一天到来,他和母亲走进聚会场所的第一秒就会被认出他是谁,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所有不言而喻的隐秘对话都会在一瞬间的眼神交汇中完成。然后,他会被评头论足,判断究竟有没有资格成为这个新家的一员,亦或者他是否有破坏这段关系的倾向。

    然后,他站在那里,拘谨、笨手笨脚、畏畏缩缩,丢他母亲的脸。

    没有什么会比这种感觉更糟糕了。

    “妈妈,我一定要去吗?”宁溪试着隐藏他已经识破这场聚会的目的,“你知道,通常孩子不必出席成人们的聚会。”

    “这是一个家庭聚会,小河。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孩子带过来。”

    “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个地狱空间了。”

    宁夫人勉强为这个小小的冷笑话捧场,露出微笑,“现在是暑假,孩子们都有空闲。如果你不出现的话,别人难免揣测这是否将归咎于家庭矛盾。”

    宁溪要为这个理由鼓掌,是的,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这个失去男主人的家庭在外人看来更加支离破碎。

    宁夫人试着缓解气氛,说道:“没关系,我知道这非常突然,你也没有准备好面对那么多陌生人。你不必现在就给出一个答案,也许——”

    “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将他母亲的话拦截在半途中,宁溪侧过脸望向玄关的位置,“我去看看。”

    他站起身,走到门前,门镜为他提供了一个视野,但他并没有看到敲门的人,走廊上是空荡荡的。

    带着一种警戒性的疑惑,他拧开了把手,但还保留着挂锁链。

    门刚被拉开一点距离,一个人影便出现在宁溪眼前——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笔挺的三件套正装,戴高礼帽,手持文明仗。

    当他把帽子摘下时,宁溪立刻认出了他的脸。

    在宁溪的脑子因为困惑、震惊、惊恐、不知所措而一团乱麻时,他的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用力向里收门。但另一只手把住了门框,从另一个方向上发力,阻止任何可能导致门关闭的结果。

    “惊喜?宁。”那人用一种极端欠揍的语气笑着说道。

    “这恐怕是一个惊吓,费因。”宁溪几乎是咬牙切齿念出这个名字。

    他错了,他需要推翻刚才下的定论。

    这世上最糟糕的事绝对是艾德里安·费因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