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医院。
走出大夫办公室的门,李杏花满脸的笑容一下子没了,她身边儿媳姜小妮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一切本非常顺利,来到医院被指点着挂了号,开了b超单,等结果。
李杏花原本担忧的万一遇不上孙来娣口中那位大夫怎么办,谁知她只是暗示了几句,又递出一个红包,那操作的大夫就心领神会告诉了她结果。
是女儿,姜小妮肚里怀的是她孙女。
又一个孙女,又一个!李杏花的脸色当时就不太好了,顾忌着大夫面前没敢发作,却又被告知了一个坏消息,由于姜小妮身体太差,又没吃好,这一胎偏小,不太健康。
“很难办啊。”大夫露出为难的神色,又轻声责备,“怎么不早点把人带过来检查?”
李杏花讪笑,说:“我们乡下人之前也不知道这些。”
问都没问一句补救的方法就起身拽着姜小妮要离开,大夫在后面追着问:“要不我给你开一些花生红糖的营养品?”
李杏花本欲拒绝,赔钱货有什么资格吃好的,但转念一想,花生红糖可都是好东西,放在外面光拿钱都买不到,要票,也就医院有资格开一些给孕妇,但每个人只有一定份额,他们吃不起,大可以把它卖掉啊,住县里医院的,多的是有钱人。
于是她又坐回去,请大夫开了单子。
去窗口拿单子付了钱,李杏花拎着东西,经过拐角处,忽然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这年头难得见乡下的婆婆愿意带儿媳来县里检查了,只可惜她儿媳身体太差,没福气,这孩子生下来可就要苦了。”
李杏花一下顿住了脚步,这说的不就是自己?
“咦,这话怎么说?”
“城里人有条件,知道怀孕伤元气,往往生了后要隔个一两年再生,怀孕期间也会尽量让孕妇吃好喝好,可乡下没条件也不懂这些,一味追生儿子,这大娘的儿媳怀得太频繁,孩子吸收不到营养,所以才偏小,等生下来,轻则先天不足,严重的可能会畸形,畸形就是这孩子手或者脚会有一些毛病,所以我说苦,不仅孩子自己不好,这一家子也要被拖累。”
“啊,那大夫你怎么不跟她说,让她赶紧把孩子打掉啊。”
对啊,偷听的李杏花连连点头。
“到底是一条命,我不忍心,再有一两个月都能生了。”
“唉,大夫你也太善良了,要我说与其生下来还不如把孩子打掉,再找您开一些补药温养温养,来年生一个大胖小子,这家里才算苦尽甘来。”
没错,就是这样,李杏花已经听出了声音,正是刚给她儿媳看过病的韩大夫和护士,心说这大夫也太不厚道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告诉她?幸亏老天站她这边,让她听到了。
“她那月份大了,打的话可是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不过我手里确实有一些药,能不伤身……”话音停顿了一下,似是反应过来赶紧改口道,“这话可不能说!虽然儿子是顶立门户的,但伟人也说男女都一样,而且医者仁心,那孩子只是有一些几率会畸形,这概率并不太大,我都开了营养品,等大娘拿回去给她儿媳补一补,生下来或许有些弱症,但多养养,也只是比正常人弱一些、爱生些病罢了。”
“也是,大夫你也有你的为难,上头规定如此,没把握的话可不能乱说。”
“是啊,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得听上面领导的。”
声音逐渐远去。
李杏花等听不见脚步声了,才快走两步,一探头,原来拐角处有一个厕所,那个韩大夫正是在厕所和护士聊天被她听到。
她抿了抿唇,本打算去找韩大夫麻烦,但上头规定如此,她嚷嚷出来了,这韩大夫和小护士肯定不会承认,再者她管着b超机,将来还要求着她照一个孙子出来。
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李杏花正皱眉思索,她旁边跟个隐形人似的姜小妮双手握拳,鼓起勇气道:“娘,我想生儿子,我们去找那个韩大夫,让她把药卖我吧。”
“卖什么卖?今天花了多少钱你不知道。”李杏花不耐烦。
如果是平时,姜小妮肯定不敢再说话,但想要儿子的冲动战胜了一切,她坚持道:“娘……”
“闭嘴!”李杏花凶道,“这个孩子确实不能要,但怎么没我自有主意。”
李杏花其实没有她表现的那么重男轻女。
对她来说,女孩也是很有用的,女孩小时候在家里干活,等长大了还能卖一笔彩礼,中间的投入不过是管她吃喝,也不需要多精细,随便糊弄就得了,赔钱货不配吃好喝好。
换成以往,她肯定会让姜小妮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但这一次又不一样。
轻则先天不足,重则会残疾,她养她干什么?又费钱又晦气!
等孩子生下,再察觉不对想丢掉就没那么容易了,张腊梅那个多管闲事的,肯定会盯着他们家,时不时来讨嫌。
想到某个往事,李杏花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但慢慢的,她摇了摇头,不是张腊梅不行,而是这个孩子既然注定要没,那她可以更有用。
警觉的看了一眼周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拽上姜小妮:“走,咱们回家,路上再说。”
然而他们却看不到,已经走到拐角处这一头的韩大夫与护士,回身瞥了一眼,便相视着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怎么就那么巧,偏让李杏花听到了?
不过是这样的事已经经过几回,熟得不能再熟。
别人都说当大夫好,而大夫中很容易出现两个极端,一者医者仁心,不说愿意为病人减免费用,毕竟他们自己要吃饭,却会尽可能用便宜的药,在治好病人的前提下给他们省钱,二者就是如韩大夫这种,有许多灰色收入,收着病人的红包也就罢了,还偷偷的发展出一条产业链。
瞄准重男轻女的家庭,针对他们的痛点,照性别刮一回,卖打胎药刮一回,再卖调理身体的补药刮一回,等怀上了又可以重复以上步骤……
韩大夫胆大心黑,端着一张温柔慈善的脸,从不把证据落在纸面上,比如她就绝不会在病历单上写:孕妇姜小妮,胎儿会畸形,建议流产。甚至设局的时候她也很谨慎,一来从不张扬,对城里人只收红包暗示性别,到乡下,瞅着那没见识又愚昧不把儿媳当人的才会一茬又一茬韭菜割下来,刮个干净。
二来就是很注意细节,像这次怕隔墙有耳,都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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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小概率,便是被抓个正着,连权威的妇产科专家都拿她没办法。
毕竟在后世,医疗设备已经非常发达了,可小概率的事也是说不清的,就一点——几乎没有能针对孕妇生病的药,怕影响孩子生了病都只能靠扛便可见一斑,更别提七二年。
这边婆媳俩并不知道已悄然落入杀猪盘,心情沉重的往外走。
来到医院门口,姜小妮不动了:“娘……”她哀求的看着李杏花,膝盖一软,就想给她跪下,她知道一旦踏出这个门,再想让她婆婆改变主意,是不可能了。
李杏花瞪起眼,手快地拽住她。
“你想干嘛?别给我丢人。”她警告道。
如果在村里,她早就收拾这倒霉儿媳了,但在外面,她多少还要点脸。
可姜小妮出乎意料的坚持,她难得敏锐的察觉到了婆婆的顾虑,眼睛亮亮的,又要开口。
李杏花一把捂住她的嘴。
见着来往医院的路人看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这年头人还是非常热心的,怕他们多管闲事,她迅速在她耳边警告:“别惹事,你还想不想要儿子了?”
姜小妮一滞。
“听我的,这个孩子不仅不是灾星,还会给咱家带来大福气,你忘了大夫说你身体不好,要吃好的补,我正是要用她给你谋一谋,咱家没钱,但乔家有。”
这话说得相当直白,姜小妮一下子听懂了,眼睛瞪大。
“大妹子,这是怎么了?大娘可不许欺负人啊。”有热心的路人看不过去走了过来。
李杏花嫌弃的挥手赶人:“这是我儿媳,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大娘你这话就不对了,咱生在新华国,长在红旗下,早就不许有恶婆婆欺负小媳妇这种事了,你是哪个大队的?大妹子别怕,我家就住附近,我带你去找街道办找妇联,会有主任给你做主。”路人丝毫不怂。
李杏花还真有点慌,她再泼也就是个乡下老婆子,哪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要去找主任的人?
姜小丽也怕,赶紧哆嗦着道:“不是……大姐,你误会了,我娘真没欺负我,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跟热心路人好一番掰扯,离开医院时,姜小妮已经没了坚持的勇气,李杏花也收敛了怒气,一路往车站走。
前进大队跟公社还是挺近的,可以走路来,偶尔还能坐上牛车,但从公社到县里就太长了,不过有大巴,每天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到了车站,时间还早,姜小妮一会儿看她婆婆,一会儿看天看地,总是静不下来,终于没忍住:“娘,你说乔家……”
眼看着在路边等车的人越来越多,李杏花知道肯定得给她解释一下,毕竟肚子在她身上,而且她也真怕这固执儿媳又闹出事引人注意。
她拉上姜小妮,走出几十米远,周围没人了,看旁边有一块标志性的大石头,把她拉到石头边,压低声音道,“乔家有钱,反正你这一胎不能要了,不如栽给他家,让他赔钱,而且……”
她面上露出怨恨,“当初队上选大队长,我上下活动送礼,原本都成了,却被乔栋梁横插一脚,说他文化高处事公正,我呸!不过是他家有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