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茉糖若有所思地顺着长街的方向看去。
忽而有风起,卷起陈府马车上的流苏,远远看去,两家的马车倒是挺像的。
喝了些许酒的傅茉糖清醒了一霎,不自觉地想着:若是今日她没有临时起意带着江采采去醉仙楼,她们大抵就会遭遇这场混乱……
她看向孑然一身站在凌乱枝叶前的江采采,忽然想起了临走前强烈反对的江厌以及态度强硬不容置喙的江老夫人。
瞬间感到不寒而栗。
直到马车轱辘声再次幽幽响起,傅茉糖都没能缓过神来。她的酒早已经醒了大半,却仍闭着眼。
而江采采不知是不是猜出了些什么,自从她见到街上的狼藉之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近乎一个神态——那种茫然无措,无辜中又带着点悲哀。
死寂萦绕着整个不大的空间,先前酒市留下的丝丝缕缕热闹味儿荡然无存。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地停下了,后面一直默默跟着的陈府马车也停了。
陈贤明殷勤地下车,今日他倒是懂规矩,讲礼数,还振振有词称要送两位姑娘回府。
只是瞧见了黑漆漆、仿若整座府邸都陷入沉睡之中的江府,陈贤明忍不住皱眉,眼见着江采采要下来了,低声吩咐到旁边的小厮:“时七,你去给江姑娘点一盏灯。”
时七很机灵,手脚也麻利,只是还未来得及点灯,江府旁边那一扇有些掉漆、老旧的侧门就被人打开了。锈蚀的铁门挂钩摩擦着地面,发出了令人后槽牙忍不住冒酸水的刺耳声响。
里面飘出了一盏昏黄的灯笼,勉强照亮了江府前的一亩三分地。
江采采却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丝毫没注意到有人在门口迎着她。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江厌可能要杀她。
短短几步路,她比傅茉糖还像个醉酒了的人,走得跌跌撞撞的,看着在场的几人直皱眉。
快走进那个小门了,她才找回两分神智,侧头对掀起车窗帘、一脸担忧的傅茉糖低声道谢。
微弱的声音消散在习习凉风中,夹杂着旁边树叶轻轻晃动的簌簌声,几不可闻。
江采采沉默地走进了看上去并不欢迎她的江府,甚至都没注意到并不是门房为她点的灯。
那人默不作声,打着灯笼颇有分寸,就在她前面两三尺的地方——将将照亮前面的青石板路,又不至于使她完全曝光在明亮的光芒下。
江采采心情低落,入了府就找了块小石头一路踢着走,空旷的夜晚中石头的“吧嗒”声显得很突兀。
只是一个不留神,石子咕噜咕噜转到了那人脚下。
江采采瞧见了一双大码的、金丝红锻的绣花鞋,她愣了片刻,随即抬头看过去,不出意外地对上了男子蕴着温和笑意的眼眸。
“嫂嫂?”江采采言语之间全是疑惑。
男子距离她有三五尺,闻言眸色深沉了些许,只是他的身形半隐在昏暗中,叫人瞧不太清他的情绪。
江采采只感觉到他身上的笑意淡了两三分。
“若是私下只有你我二人,”李怀慈顿了顿,说:“你大可不必如此称呼我。”
江采采有些犯迷糊了,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有一位男嫂嫂的事实,这位嫂嫂却不让自己这么称呼他?
不过介于清楚知道自己在江府地位并不高这一现实,江采采还是老老实实地遵从了,随即兴致冲冲半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流露出三分无邪:“那我怎么唤你呢?兄长?阿花?……”
在西院来来往往的仆妇中,江采采很轻易、也很容易地就知道并记住了自己这位长嫂的名字——李春华。
不过她也不知是哪几个字,所以就肤浅地认为应当是李春花。毕竟初见时的惊鸿一瞥仍刻在心中,美人如花,名字里也应当有个“花”!
李怀慈撇过头,不自然道:“随便你。”
“那就叫你阿花好了,”江采采一扫回来时的阴霾,喜滋滋地决定了。不过她还是很好奇,眼睛又清又亮:“阿花,你是特地等我回来的吗?兄长不是说你身子不好嘛?你怎么还到处瞎晃悠呢?……
她陡然发现府里或许还有人挂念着她这一事实,迫不及待想要得到肯定的回复,于是一连串的问题都出来了。
李怀慈心情复杂,看着少女不谙世事的模样以及透露出丝丝傻气的仰视,无法将她与曾经被人称赞的女将军联系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灯盏的外壁,试图使火光更亮一点,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说:“天色已经很晚了。江姑娘,今夜可得好好休整一番。”
说罢,他提着灯笼向前走,俨然是回西院的方向。
昏昏沉沉的灯火只勉强点亮了两人之间的空间,在偌大的江府丝毫不起眼。
所以西院的婆子们根本不知道江采采已经回来了,她们倒是希望她回不来。
倒是二丫和雁回在屋里点着一只蜡烛,边打瞌睡边等着她。
翌日清晨,天色尚且昏沉,天边甚至还坠了一轮淡淡的圆月,西院已经有人半打着哈欠,怨声载道地爬起来了。
那人满腹的怨气,头发蓬松,睡眼惺忪,以至于打开西院的门时还撞上了一个人。
她心中不快,刚要张嘴就骂“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就对上了江厌冰冷的眼神,立即就噤了声,中规中矩地侧身行礼。
江厌眼下两团乌青,脸颊两边还冒了一层胡茬,看上去像是彻夜辗转未眠。
实际也是如此,昨日太晚宫中已经落了钥,他没能赶回来,于是今日大早就踩着点出了宫,又听说了回江府那条街道似乎有朝中权贵遭了刺杀,因此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此刻,到了西院,江厌却不敢进去了,唯恐看到什么不好的。
他双腿虚浮,开口却是一贯的冷静自持:“小姐……昨日回来了吗?”
“小姐?”那婆子一时脑袋没反应过来,面露疑惑,随即反应过来回想了一下。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煞白,上下嘴唇不自然地开始抖动,顶着江厌的压力哆嗦道:“二小……二小姐昨……夜似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乎不曾回来……”
没回来?
江厌脑海中一片乱麻,不受控制地幻想出了江采采被压在马车下面,了无生气的画面。
单单只是这么一想,他就心如绞痛,喉头涌上一股发甜的血腥味,生生压了下去。
面对战战兢兢的婆子,他想斥责,想怪罪,甚至想要杀了她,可惜他似乎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滞涩:“那你带人……去找找吧……”
婆子对上他黑不见底的瞳孔,竟看出了一丝绝望。她慌不迭地连连点头,脚下步伐紊乱,嘴里念叨着:“奴婢这就去……”
走到了一半,她遇到了个精神抖擞的丫头,还哼唱着不知名的乡野小曲儿。那丫头看见了她,扬起笑脸想要打招呼,却看到这婆子一脸的慌乱。
“周嬷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那丫鬟问道,还侧身向周嬷嬷身后看去。
周嬷嬷一把攥住她,手劲儿很大,说:“快……快去通知大伙儿,江采采她不见了……”
那丫鬟“啊”了一声,似乎是受到她情绪的影响,也有一点慌乱,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又生生停下了。
回过头来,丫鬟已经是满面疑惑:“嬷嬷你是说小姐不见了?”
周嬷嬷瞪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向后瞧了瞧,压低声音说:“江采采昨晚彻夜未归,这不?被大人知道了,大清早就来堵门,咱们还不得快去找找。”
丫鬟纹丝不动,幽幽道:“嬷嬷,大早上的您就别逗我了,小姐昨夜回来之后就不曾出来过,怎么可能不见了?”
周嬷嬷愣了半晌,才发现这丫鬟似乎是府里新进的,特地伺候江采采的。
江采采昨夜就回来了?那她闷不做声的,是想害死她们吗?
周嬷嬷心头不满,但既已经知道江采采无事,重担也就卸下了。
这一插曲被二丫当作了笑话讲给了江采采听,彼时已经天光大亮,只是屋外乌云翻滚,压抑得很。
江采采正在喝粥,还有点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时不时回应:“谁不见了?”
二丫笑着,和小姐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也知道她家姑娘最是温和良善,所以比较放松,说:“她们说小姐您不见了,还急着要去找您嘞。”
江采采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虽然很大概率是因为在打瞌睡。
外面传来了男子的声音:“二姑娘在屋里吗?大人派我来给姑娘递个话。”
江采采陡然惊醒,问道:“谁不见了?”
对上二丫强忍着笑意的眼眸,江采采有些懵,只好故作镇定轻磕一声,说:“外面是兄长派来的人,快请他进来吧。”
应分面不改色,目不斜视进到屋里来,对着江采采行礼也是一丝不苟的:“二姑娘,大人让您简单收拾一些衣物,半个时辰后准备出发。”
江采采第一个念头就是江厌要把她卖了。
毕竟她回来之后,江府就一直处于家宅不宁的状态。